第86章 希莱普斯
现任魔王邀请自己参与下任魔王的继位仪式，这种大戏艾林怎能错过？但她却没想到这一程却带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除了她和大橘之外，哈尔，蕴，伊芙自然也跟着去了。斯黛拉作为泰琳娜一族的继承者，肯定是要去的。瑟拉娜和她的爱人，曾和泰琳娜并肩作战，那也带上吧。伊芙都去了，那米力波勒必然跟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为什么，“阿德耐阁下，你也是一起的？”
“埃蒙德，你怎么也来了？”
永远一张别人欠了他几万金币脸的阿德耐：“很多那个年代的人都已死去，我侥幸还活着。我活着一天，历史就不只是历史，而是记忆。关于她的一切，我不想忘记，也不会忘记。因此我恳求，能与您同行，见证她的新生。”
艾林：我听不懂，但我觉得您说得对。
她把目光转向埃蒙德，他依旧一副笑眯眯的老油条模样，“我不认识这位最后的女巫，毕竟她死的时候我都没出生呢。但我算是她的族人后裔吧，我的奶奶，弥留之际都在念诵着她的名字。所以，我想去看看她。”
艾林：完全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
“所以这就是你拖家带口来这里的原因？”王谢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好吧，你说了算。”
“我代表现任魔王，欢迎诸位来到地狱，黑海。”他打开车门，边抱怨着，“他最近在生我的气，所以没有过来见你，这人真没礼貌是不？”
艾林当然知道他所指是谁，“王谢，你真不是水仙啊？”
王谢还有闲心和她说笑，“很快就不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术，艾医生？”
“随时都可以，你们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这样美好的世界，我真有点舍不得。”王谢靠在座椅上，望向窗外明媚的天空，“这可是我一手搭建起来的地方。”
“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家园里，在万众敬仰中死去，不是很好吗？”
“那可不行！人啊，是很贪婪的，所以我要赌，哪怕万中无一。王谢不会消失，王谢会活下来，王谢会回到故乡。”
“如果真的能回去，你想做什么呢？你要知道，即便能回去，我们抵达的时间线，也不一定是离开的时候了。”
王谢坦然道，“我不知道，艾林，我没有想过。对我来说，这就是终结，这就是我人生的终点。在那之后的事情，我从未想过。”
“除此之外，我的人生再没有遗憾了，虽然有许多未竟之事，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毕竟，我可是有了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啊。”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进了他漆黑的眸，如此时澄澈的天空，亮得惊人。
……
合格的继承人，正在中心花园的办公室里等待他们的到来。她身旁工作的魔王陛下，显然心情并没有王谢那么好，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迷茫和疲惫。
“泰琳娜。”
“是，陛下。”
“你并非迷恋权力与力量之人，而你也很清楚地狱主宰背负着什么。所以我想知道，你愿意继承魔王之位的理由。”
银发女人抬起湛蓝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自己追随了三百多年的主人，“我很意外，您会问出这样的话。但是，又有些预料之中。
我经历过死亡。逐渐失去力量，直至什么也握不住的无力感，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亲眼看着，我的族人在魔力失衡的痛苦中挣扎着死去。我亲眼看着，我的故乡被榨干最后一滴魔力大地，尘土吞没了一切。
我做了很多，却好像什么也没做。我曾想效仿大地母神，将灵魂化作养分滋养大地，但我又恐惧着，一旦彻底失去了我的庇护，那些贪婪而饥渴的猛兽就会一拥而上，分享起我遗留的尸骨。”
一直沉默的魔王开口道：“但蕴为你守护住了这份遗产。”
“是。我用掉了他给予我的承诺，我曾以为永远不会用到它。”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很清楚，在那个混乱的时候，有太多人需要他的帮助，而我绝不会是首位。可卑劣的我仍对他提出了请求。他遵循承诺，带着我的子民远走他乡，建立了新的国家。”
“斯加拉的诞生，抽干了辛泽沃亚的魔力。但这并不足以令祂复苏，因此我完全感知不到祂的存在。”魔王意识到自己在那时犯了一个错误，但也许最大的错误，正是他的傲慢。他以为能操控神明的生死，到头来不过是落入了神明的陷阱里。
就像一只自以为窥见真相的鸟，飞过了虚假的天空，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依然是假的。
泰琳娜话锋一转：“那位神明的存在，对您来说，很不一样吧，陛下？”
“祂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也是如此，陛下。您改变了我的一生。您给了我另一种选择，您令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美，“我愿意继任希莱普斯，我想要您的力量。至少，下次，我会是那个伸出援手的人。”
魔王弯起嘴角，雕塑般冰冷的英俊面庞，也因此消融，流露出惊人的魅力，“这样的答案，我很意外，也很喜欢。”
泰琳娜似乎也因这难得一见的笑容而失神，“您真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陛下。”
“将死之人，总会有些改变。”
“我曾听戴安娜说起过以前的事。她有时候会絮叨，怀念着那个您，有时候又会抱怨，那个您没有魔王的威严。”大约是此时的气氛太好，大约是她在心里想了很久，泰琳娜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有时候，我会想，那个时代的您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我在那时遇到您，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魔王静默片刻，最后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孩子。”
……
“王谢，你突然哭什么？”
他别过头，“我眼睛里进砖头了。”
飞行器已驶入中心花园，在这座美丽的植物天堂里，盛放着永不衰败的鲜花，遍眼是美不胜收的景致，如故事里的世外桃源，带了几分梦幻的童话色彩。
大橘忽然道，“埃弥亚。”说完，当即白了一眼王谢。
王谢抹了把脸，“你当年都死了，那么多好东西就要没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顺手撸点栽我家里怎么了？”
就，挺不要脸的。但胜利者收取战利品，理所应当，艾林难得没去杠他，专心欣赏起美景。
飞行器驶向了花园中最大的一棵树，它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呈伞状展开，那叶片的轮廓令艾林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香樟树？”
“对，长得很像吧。我在尤塔尼尔发现的，当地人把这种树称作‘高山的长发’，因为它们总是成片长在海拔高的地方，但它现在叫香樟树了。”
“你去过多少世界？”
“怎么也得有数万个了吧，不是所有的世界都会成功诞生文明的，有些世界只是一片混沌，甚至没有生命。有些世界发展出了文明，但是万年都没有过进展。极少数的，比如辛泽沃亚，足够幸运，不但有数位女巫播撒生命和文明，更诞生出蕴这样的人，推动了整个世界的生产力。”
“但是啊，即便是辛泽沃亚，也并非我的敌手。无敌啊！是多么寂寞！”
艾林扶额，庆幸在场的人听不懂普通话，也不敢使用通识术，不然这地球人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飞行器围绕着巨树盘旋，缓缓降落在了树下，他们下了车，被带到了一扇木门前，它粗糙得就像是画上去的，还得是儿童涂鸦，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但这里，的确是地狱之主工作、生活的地方。
“我们到了。”王谢上前踹门，门却没开。
“开门！我回来了！”
门打开了，银发如雪倾泻，她冰川般的双眸在王谢身上停留，也看到了他身后的人。
“欢迎回来，陛下。”
“好久不见，各位。”
阿德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无力吐露，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斯黛拉冲上前，展开手臂狠狠抱住了她，铂金色的长发如波浪划开，整个人都埋进了她的胸膛里。
“母亲，我……”斯黛拉还未说完，就被哽咽塞住，随后将双臂圈得更紧了。
泰琳娜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抱歉，我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了，小黛拉。烁林人的母亲，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做到了，泰琳娜，为什么你不愿意见我……”
“走了。”王谢拽着高大的魔王，从屋里走出，“诶，艾林，走了，别戳在这儿，打扰别人叙旧。”
魔王低头，纯黑的双眼注视艾林，她十分自然地打了招呼，“嗨。”
他也对她招了招手，“嗨，艾林。”
艾林惊异道，“王谢，你做了什么？”
“既然我们快死了，也就没必要死守着界限了，我和他开始融合了。”说着王谢举起了手，“嗨，我的朋友，我的半身，我的陛下。”
魔王脸上带着浅笑，“如果能一同消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是作为王谢死去。”
艾林明白了王谢是如何说服他了，“真是疯了，你就不怕他体内的神性直接将你们吞噬？”
“我当然怕啊，这不是还有艾林阁下吗？你会把我们从根源里捞出来的吧？”
“捞出来后，恐怕已经没有你们了。”艾林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得快点准备继任仪式了。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王谢。”
“你觉得后天怎么样，我看过黄历了，日子非常好。”
“您这还有黄历那？”艾林本觉得他又在说笑，但看到两位的表情时，就知道他们是认真的。
“好吧，这你说了算。两位患者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术呢？”
“后天吧，地狱不需要同时存在两位希莱普斯。”
…………
黑暗中，他垂首。
光自他漆黑的断角中溢出，丝丝缕缕，如升腾而起的袅袅白烟。
她在光中，抬起了头。
朦胧稀薄的光辉，一落到她的身上，便绽放出耀目的光芒，随后一股横扫的恐怖威压，向外扩散而去。
他缓缓伸向自己的背脊，寂静中，只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响。
在这场短暂又漫长的酷刑后，他终于从自己的脊骨里取出了某种东西：它看起来像一节断骨，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却有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凛然。
她低头，露出了洁白修长的颈部。随后，带着血的断骨深深扎入了她的脊柱。
一触到她的血肉，它就像是活了过来，直往她的体内钻去，迅速化作了她的一部分。
统御着地狱的力量，在她的灵魂里冲撞，它们撕咬着她，拒绝向她臣服。无法承受的痛苦折磨着她，试图令她屈服。
血顺着她紧闭的双眼里流出，白皙的肌肤上交织着破碎的纹路。
她仰起头，松开交握的手，缓缓张开了双臂。
浩瀚的魔力，从地狱各处奔袭而来，最终汇聚在她的身后，织成了一对庞大的魔翼。
她垂首，漆黑的眼里，有无数星辰坠落。
他单膝跪地，“希莱普斯陛下。”
所有的恶魔随即跪地，“希莱普斯陛下。”
此时，乃至以后，整个地狱都臣服于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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