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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顾清安第一次见到裴然,是在七岁那年的冬日。元旦前后,平城降了一地的雪。

        她穿着漂亮的粉色棉衣,下摆蓬松,厚厚的棉靴上是精致的兔子刺绣。那双靴子陷在雪里,沉沉的。脖子上被向姨围了条白色围巾,只露出两只葡萄一样亮的眼睛。

        “时叔叔,哥哥什么回来?”她抬头问站在身边的时钟亭。

        “很快的。”时钟亭将手上拿着的棉斗篷披在小清安的身上,动作轻柔地帮她紧了紧,“外面这么冷,小小姐去屋里等吧。少爷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清安摇头,说话时还带着稚嫩的奶味,“不要,我就这等着。”说完又把头缩进围巾里,时钟亭在旁边站着,能看见围巾围不住的地方,露出女孩冻到泛红的耳尖。

        一周前,时晏迟外公去世,时晏迟只身去了澳洲。顾清安不哭不闹,只是执意要到机场送行。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时晏迟第一次离她这么远。时晏迟离开平城的第三天晚上,顾清安再也没忍住,挂掉电话后哭的声嘶力竭。

        次日一早,顾清安还在梦中,眼角泪痕还在,被顾颉摇醒。顾颉无奈地将电话放在她耳畔,顾清安听见电话那边嘈杂的人声中,少年声音有些嘶哑。

        “安安别哭,下周一早上就到家了。”

        新星期伊始,顾颉打电话帮她给老师请了一天的假,顾清安六点起床,穿戴整齐,深冬白雾中,端着小板凳在时家门口守着,佣人们见了都觉得好笑。

        “时哥哥还没回来呢。”浓雾散去,太阳升起,顾清安扬了扬左手的儿童手表,指着时针给陪在她身边的时钟亭看,嘟着嘴不开心了,“都过九点了。”

        时钟亭也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时淮在外出差,有关时晏迟要回来的消息,他都是从顾清安这里知道的,“小小姐别急,再等等。”

        冬阳透过树叶在地面照出一个斑驳的光圈,顾清安等累了,托着下巴低头踩光影玩,忽然听见一阵车鸣声,由远及近。隔着老远,她看见黑色车子前的车牌号上“001”几个数字,顾清安认得,这是时家的车。

        车子在不远处停下,左侧车门被打开,时淮先一步走下来。看到顾清安时先是讶异,然后笑了,“安丫头专门在门口等伯伯啊?”

        顾清安哪里还顾得他,她蹦跶着去了右侧车门,猛拍车窗。

        “小小姐小心一点,从里面开车门会伤到你的。”时钟亭无奈,走上前将半大的小女孩抱的远了些。

        顾清安还在时钟亭怀里扑腾着。就看见车门被打开,一双黑色运动鞋落入眼底。

        她终于从时钟亭怀里挣脱,笑声像一串驼铃,不管不顾地冲向那个人影,双手紧紧抱住大腿,“哥哥抱!”

        只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什么反应。

        顾清安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她抬起头去看,然后撒了手。

        不是时晏迟,眼前的人只比她高了一个头,眼睛是平静似海的黑色,像是一块磁石,正盯着自己,无波也无澜。顾清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安丫头。”时淮走上前,“这是裴然,以后住在时家,你就叫他”

        “叫什么?”顾清安歪着头,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时晏迟,却等来了一个看起来年纪相仿新朋友。

        时淮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此刻却因为一个称呼犯了难。

        这一年,时淮年近六十,月前大女儿和女婿因车祸去世,留下一个孩子。实际上,对于这个便宜得来,已经离世的女儿女婿,时淮也算得上初识。

        他那时候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场酒局上着了别人的道,女孩后来怀孕,在他面前未提半字。两个月后离开平城。所有这些,时淮都是月前才知道。

        等到一切探明去找人时,人已经不再了。只剩下躺在病床上一脸苍老的老妇,眉眼间依稀可见曾经的影子。

        病房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他正眺望窗外,纹丝不动。

        女儿女婿车祸去世的打击太大,一般人都撑不住,那人最终坚持太久,在半月后离世。

        时淮最终留下裴然,一切处理得当后叫秘书带去医院看了看,诊疗结果说,自闭症不是天生,不止轻微。

        “安丫头不是想要一个弟弟吗?以后就有了。”时淮想了想,对顾清安说。

        很久很久以后,顾清安才知道,所谓弟弟,也不过是时淮随口胡诌的称呼。事实上,裴然生于何时,今年多大,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可那时候的顾清安不明白,她幼年丧母,顾家只她一个独女,她有顾颉的爱,有时晏迟照顾,也想当然地想去照顾别人,裴然出现之后,圆了她一个姐姐梦。

        她自然是开心的,可又不够开心,因为时晏迟不在。

        “哥哥呢?”她仰头看时淮,“时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之前说是今天的。”

        时淮对儿子严厉,但对隔壁顾家姑娘向来都有足够的耐心,也大概是因为幼时就将这孩子当儿媳在养。

        时淮:“晏迟外公去世,他和两个舅舅多年未见,可能会多耽搁一段时间。安丫头再等等。”

        顾清安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却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这一等就是半年,时晏迟再回来时,平城已入夏。

        ——

        顾清安再醒来时是夜半时分。窗帘拉的紧,床头灯在亮着。她看着淡黄色的光晕皱眉,伸手去按开关。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准备继续睡。

        陷入深度睡眠之前,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这所复式公寓顾清安只来过一次,对构造有些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今晚她霸占了主卧后,时晏迟睡的是哪一间。

        客厅有一大片落地窗,此刻月光盈满了整个客厅。她借着月光,双手提着鞋,小心翼翼地往玄关走,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顾青安赤脚踩在上面,也不觉得冷。

        等到了玄关时才算松了一口气。右手将要触及门把手时,身后灯光骤亮。

        顾清安僵在原地。

        她回头,动作极慢。手里还提着鞋,裙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后有些褶皱。

        这副场景和一周前,简直是完美复制。

        顾清安不是扭捏的人,此刻却连耳尖都透着红,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又在小心眼地计较:这人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臭毛病,大半夜不睡觉跑餐厅蹲着?

        时晏迟没有半夜在餐厅守着的臭毛病。他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倒杯水喝。

        男人眉眼沉沉,尚有郁色。

        “跑什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后,视线终于落到顾清安身上,沉静平稳,“怕我黏上你?”

        顾清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当时在会所里随意怼的一句,他到现在还记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小心眼。

        她把鞋子放下,讪讪地朝他走过去。边走边试图解释。

        “我醒了之后睡不着,想到家里猫还没喂”

        谎话扯到一半忽然就停了,顾青安摸摸鼻子没再继续说不下去了。

        “猫怎么了?”男人正在倒第二杯水,气定神闲。

        “没怎么。”她嗡嗡的答。

        顾清安气的想锤自己脑袋。是傻子吗?怎么这会儿脑子转不过来了?她猫毛过敏的事傅铮他们不知道,时晏迟心里能没点数吗?

        这慌撒的太没水平,尴尬又加了一层。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顾清安听到“滴”的一声。她看见时晏迟转身,从微波炉里取出牛奶,眼都没抬,递到她面前。

        “一杯奶的时间,你家猫饿不死。”

        迎面而来的戾气太重,顾清安讪讪地又去摸鼻子。她能察觉出今晚时晏迟话里带刺,冷气压高悬。因此她连自己是怎么遇到他的都没敢轻易问出口,只想着明早问姜衍。

        想到姜衍,顾清安恍惚了一下。她被时晏迟带回了家,那姜衍呢?时晏迟,见到他了吗?

        心里一边想着事,一边伸手去接男人递过来的热牛奶。或许是夜晚,人的大脑神经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又或者是因为时晏迟若有似无,故意地将杯子递到她右手轻易就能够的到的地方。

        顾清安伸出右手去拿。

        公寓里处处铺着地毯,这一处餐厅却是例外。杯子落在地上,玻璃四溅。顾清安低头去看脚上沾了的奶渍,有些懊恼。

        这是她今天摔的第二个杯子了。

        但这懊恼只持续了两秒钟,她脑子飞转,盯着满地的碎片开始指责,“我还没接住,你怎么就松手了?撒了一地多可惜?”

        等抬头,看见时晏迟正盯着她。视线比刚才更加阴沉。

        顾清安垂放在身侧的手摩挲着裙子布料,“怎,怎么了?就弄碎你一个杯子,你这不至于”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时晏迟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她身侧不安分的手。

        “安安。”回国后,在她面前,时晏迟第一次这么叫她。顾清安此刻一颗心狂跳。

        “你从小就有个习惯。撒谎的时候,喜欢抓着衣角不放。”

        顾清安动作霎时停了。

        时晏迟先一步去握她的右手,不费半点力气的将布料从她右手掌心扯开。大掌握着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整个人都在轻颤。

        他直视她,目不转睛,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像是在惑乱人心。

        “所以安安,你这次,又对我撒了什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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