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夫老妻
扬州三月的梨花开的正浓，夜风中还伴随着浅浅扑鼻的香气，小明玉四仰八叉酣睡在榻上，隔壁的国公爷脸色极为难看。
“那是你孙女，又不害你，那东西固然有害，好歹也是从我母亲的供桌前扒拉下来给你的，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吓着她。”
老太太这时正梳卸妆容，银丝爬满头，增添几分岁月的智慧，瞧见铜镜里的国公绷着一张发黑的脸，险些差点笑出声来。
“本王若是因此薨了，是、是有权利要求夫人一同殉葬的…！”国公爷生气道。
“那我们赶紧和离吧。”老太太一脸无所谓，轻轻抚摸梳妆盒里躺着的九瓣莲玉佩，回忆逝水年华，禁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国公此时也有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将手搭在老太太的肩头，两人之间似乎有种默契，看着那块紫玉，都不再彼此拌嘴。
“那卷宗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突然想起中午的事，抬头看向国公，“王爷向来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必找借口来搪塞我。”
“那女子本是南召人，临死前留下的是南召刺客的组织习源标志，杀人者是其夫君，南召肃宗亲自让使臣来将此人带回国处刑，死于南召监狱，此事不在卷宗里。”
国公爷脸色阴沉，补充道，“习源是属于肃宗手下的组织，后来解散了。”
“那杀人者真的死于南召监狱，我看肃宗老谋深算不一定，你们又是怎会答应把人送回南召，可怜那无辜女子了。”
“确实死了，不是被杀，饮鸩自尽，在监狱里。”国公爷缓缓说道，脸色沉下来，“肃宗与兄长曾经交换过人质，利益所向罢了…”
“如今南召是仁宗皇帝，可他父亲背后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许他还不知道，可怜我鎏心铁了心要跟着那仁宗了…”
老太太虽这样说，却不见得有多少难过在脸上，那日侯府里看得出来鎏心善于隐忍，又能观察入微，人情世故在这个父母早逝的孩子身上已经磨练出了本领来。
“夫人会同意她嫁给仁宗么？”
国公突然一问。
老太太装作是没听见，整理了桌上的梳妆撮盒，国公爷忍不住再问一句，老太太突然恍然大悟，道，“你当年阻人姻缘，遭人报复，被人下毒的事情忘了？”
“……”
“这次觅音没来，不仅打点府上事务，留在宫里替孝昌守孝，你也该捡着乐了。”老太太话走偏锋，说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关联话。
临云郡主这时进屋来正要抱小明玉回去睡，老太太拉下她，一同坐在榻上，“让小明玉就睡这屋里吧，你陪着，别弄醒了她。”
“那母亲睡哪里？”
“我到荣骖斋里睡去，正好忆忆久。”老太太扯起旧时回忆，脸上都是笑容，“我第一次学会走路，斋里的大家都快锣鼓喧天呢。”
临云听的入迷，从来母亲就不提起往事，如今开了口，又问了许多的趣事，聊了半刻，才回神问，“那父亲睡哪里？”
“我与你母亲一同睡。”被晾在一旁的国公终于被亲生女儿及时发现自己的存在。
老太太脸色有些尴尬，思虑再三，才说出口，“那地方小，那床只容得下一个人。”
国公爷不信，偏生要跟着过去看，进了荣骖斋里发现小床瘦瘦直直的，又想起自己夫人四岁离府，十八岁回来过一次就跟着自己嫁到王府，自然不会小床换大床。
“你舍得本王一个人睡。”
“舍得。”
老太太走到窗边往前一推，扑鼻而来的梨花香，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月色，顿时有种游子归乡的思绪涌上心头。
国公爷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话，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沿边上，已经是一副赖着不肯走的姿势，甚至假意咳嗽起来博取两分同情。
“王爷，你知道赖着女子闺阁不走的，被人发现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国公爷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无话可说，谦谦君子被逼的又可怜又无助，不禁小声的说，“夫人，能不能别赶本王…”
老太太捂嘴一笑，转念一想，又问，“那鎏心要真嫁那皇帝，你会同意么？”
“嗯，夫人说的本王都同意。”国公爷说话的声音和气势都弱了下来。
“行吧，老夫老妻的难不成还看着你打地铺不成。”老太太说着就过去挽起国公爷手，出了房门往东去，使唤丫鬟去收拾大院子。
洪生也赶过来听说夫人要住大院子，这里面立马就忙活起来，屋子里其实每日都有人收拾，但二十年前就已经空置出来。
“洪生，这么好的大院子你都不带你夫人进去住，可惜了。”老太太陪着国公爷坐在院子西侧书房等待着，聊起闲话来。
大院子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大屋，中间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卧室，左边是客厅，右边是书房，连着廊庭两端，前后还有两进抱夏。
洪生只说着这里属于正大院子，自己是洛氏偏门子孙才住进来掌家，言辞恳恳，还不忘初心，“老太太大恩，洪生至今没忘。”
“要谢就谢王爷吧，他当时选的你。”老太太说着还吃起漆盒里的瓜子，看着洪生作礼时国公爷一脸窘境，不免好笑。
洛家的老宅子从洛父亡故开始就无人继承，老太太从宗亲里挑选几个出来要他们做经商文章，洪生中过秀才，经商文章写的一塌糊涂，国公爷那时还忍不住骂了一句，“狗屁不通的东西。”，最后就选中他这个没有任何经商背景的人做了洛府的家主。
洪生属于偏门只能勉强扯一点关系的亲戚，靠租房在乡村私塾落脚，不愿家人挨饿，得了通知，领着闵氏和德如德文上京见菖蒲花了所有积蓄，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那时王爷愿意帮助洪生全家，已经是没齿难忘，不敢再造次住大屋里。”洪生向来温文儒雅，数十年的性格也没变。
国公爷见他如此，也并不喜欢那些殷商殷富的折腾老太太家里的唯一老宅，叫他守了秘密噎进肚子里，就选中了他。
“夜里凉，不必再守着我们这两个老人了。”老太太瞧着屋子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也打发了洪生早些歇息回去。
“当年本王见他两个女儿才七八岁，和鎏安鎏晋差不多，实在可怜，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国公爷没想到一晃十几年也过去了，两个姑娘也长高长俏丽了。
老太太的睿眸略扫了国公爷一眼，开口就说，“你忘啦，你还说德如德文和鎏安鎏晋玩的好，要给他们定婚事呢。”
国公爷险些被茶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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