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尘
第二日早,谢景宥完全睡到了自然醒。
推开房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阿禄见他出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景宥心情颇好地问了一句。
阿禄“嘿嘿”一笑:“世子,今早我看见您仿佛亲切了许多。”
“?”
“我是说起床的时间。”
“……”谢景宥微微勾起的唇角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不禁疑惑怎么原主那样的暴脾气,带出来的下人为何如此没大没小?
不过他也只是单纯觉得奇怪,并不气,毕竟阿禄说的是实话。
“我给您取早餐去!”
谢景宥就在院里洗漱,完毕之后,阿禄将早餐拿过来。
郁朔这会儿人已经在书房中了,今早只他一个人吃,本来就无滋无味的吃食显得更加寡淡了。
谢景宥无欲无求地喝了一口白水似的肉粥,尽力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什么上,试图无意识地吃完早餐。
他回想起昨日睡前看的资料包,那里面是一些《掌中天下》作者的脑洞大纲,都是关于建南王府的,但由于后来改了设定,建南王府整个沦为炮灰,那些便都没有写出来。
因为只是些脑洞记录,所以资料写得有些繁杂,谢景宥简单理了理,倒也不难懂。
事情要从已逝的建南王妃说起。
二十年前,昭德皇帝正值壮年,却不想他驾崩得突然,未留下一纸半书的遗诏,而他的好儿子又比较多,便引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戊康门之变”。
最终是四皇子谢昀浴血而出,成功登上了皇位。
那谢昀与谢臻二人是同胞兄弟,样貌有些相似,但性情却全然不同。
谢昀生性狠戾,表面端得温和良善,实则好有一番算计的手段;谢臻则是表里如一,春风和煦。
要算起来,两人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钟情于前大将军之女沅若,也就是后来的建南王妃。
因其父的身份,沅若自小便于其他女子不同。大将军夫妇为人开明,未设过多深闺规矩,甚至连衣着打扮都是男子样居多,比起大家闺秀必修的琴棋书画,沅若更喜爱舞枪弄剑。
谢昀、谢臻、沅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打起架来,谢臻倒成了最弱的一个。
一朝垂髫初长成豆蔻,沅若的芳心偏到了谢昀身上。谢臻是个不怒不争的性子,察觉到身边两人的异常,便将自己那份真心好好地藏了起来,再未提及。
直至昭德皇帝驾崩那年。
谢昀、谢臻二人的生母自打连年产下二子之后,便久病缠绵于榻,昭德皇帝先前对她是心疼歉疚,但皇宫中从不缺桃红春绿,渐渐的,那点心疼也被别的人别的事占据了。
因这些旧事,没有母亲为其铺路,加之昭德皇帝走得突然,这兄弟二人在夺位之争中并无半点优势。
谢臻倒是无所谓,他本就志不在此,谢昀便不一样了,他的野心不可能就这么被压下去。
戊康门之变前夕,谢昀心知后事凶险,便将依然怀有身孕不久的沅若托付给谢臻,叫二人提前离京,以防不测而受牵连。
谢臻带着沅若,二人一路南下走到了松阳,半月之后,收到京中来信——谢昀成功继位,是为昭和帝。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但两人并没有高兴多久。
他们在松阳城内等候新帝的消息,却等来了一道十年不得入京的圣旨。
谢臻就是在那时被封为建南王,立府于松阳,沅若被赐于他作建南王妃。
这是前事。
只可惜昭和皇帝只在位八年,便因病逝,沅若也在同年身亡,三人唯余谢臻独活,十年还是二十年能不能入京已然不再重要。
昭和帝仙逝之后,他年仅六岁的儿子谢景霄继位,是为昭熙皇帝,至今已有十二载,幼帝长成少帝,才将摄政大全拿到自己手里不多时。
这昭熙皇帝近来不知从何得知先父旧事,知晓自己在宫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他继承了昭和帝的多疑性格,又因年纪尚少,得知这件事之后便是成日的吃不下睡不好。
原因无他,无非是忌惮建南王府在南方的势力。
谢昀在位的八年,虽不准谢臻与沅若二人上京,但是该给建南王府的封赏是一点都没少,金银、封地、权势……明里暗里的下来,甚至还远多于其他同等官爵的人。
渐渐地,即便是不争不抢的谢臻,也手握了几乎整个南方的大权。
这时候,假如谢景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
谢景霄怕的就是这个!
这件事事关重大,打草惊蛇不可取。
于是尚不及弱冠的昭熙皇帝找了身边亲信,商讨过一番,最终决定将以秋末的万寿节为缘由,不动声色地将谢景宥请上厉京城,然后再找由头将其困在天子脚下,放置在自己眼前盯着,方可心安。
现在才是初春,距离万寿节还有大半年时间,京城只传来一些消息说让建南王府出人上京祝寿,尚未明指要谁去。
娴夫人陆氏便是因为这个动了些心思。
她母家门第不高,不知王爷王妃与先帝之间的旧事,伴君侧这么些年,只知道谢臻是几乎没有入京的可能。她更不知谢景宥的真实身份与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一些摆在明面上的,她还是看得出来的——皇帝忌惮建南王府。
就这诸般事迹联系起来,陆氏猜到皇帝明面上让建南王府前去祝寿,实则是让建南王府中人入京为质。
质子的人选左不过是谢景宥和谢景鸣。
陆氏想到的这一层谢臻必然也想到了。
谢景宥虽顽劣,但毕竟是王府嫡子,谢臻还对其纵容有加,陆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谢景鸣被派上京的可能比较大。
假如真做了人质,那么谢景鸣再回松阳的可能就万分渺茫了,陆氏不能接受她与爱子天各一方这个结果,于是,就想了些歪法子——想办法让谢景鸣病着,再顺势将事情推倒碧落轩头上。
她在外求了张药方,能让人服下之后看起来是重病的样子,她思量着要将事做得真,最好在这三月份就让儿子小病上一场,到时候更有信服力。
这两日谢景鸣的病便是这个导致的。
陆氏第一次下药,虽然控制了极少的药量,但是小少爷还是病得反应太大了,将她吓了个不轻,因此昨日谢景宥去探病时,她才一个劲儿在那道歉悔过。
“啧……”
谢景宥在无知无觉中喝完最后一口粥,忍不住咂了一下舌。
昨晚看资料的时候,他全然是以读者看小说的视角看的,今早将自己代入谢景宥再回想起来,心说这个暗线剧情着实有些刺激。
真是好大一个瓜。
原本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穿书者,他还以为自己就在建南王府养老了呢,看完这个,得,八九不离十还得走京城的剧情。
再回想起来昨日躺在床上的景鸣小少爷,真是个小可怜,一时不知道该说陆氏是爱子如切呢……还是爱子如切呢?
郁朔从书房出来,正巧看见谢景宥坐在石桌前,手上拿着只汤匙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咂咂舌,嘴里喃喃这不知道什么……
大概是每日一疯吧,郁朔心想着,转身去做别的事,不再看某疯子。
晌午过的时候,谢景宥又去了一回扶风院,小少爷眼瞅着就比昨天好多了。
谢臻不愧是个好父亲,看样子是衣不解带地陪了小儿子一天,陆氏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
谢景宥呆了一会儿,明里暗里说了两句什么“好好养病”、“偏方不可信”、“药不能乱吃”之类的话,说得本就心虚愧疚的陆氏都不敢抬眼瞧他。
回了碧落轩,谢景宥见采何与阿禄两人正在收拾储物间,挪出来了好些东西。
“咳咳……”他路过的时候,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谢景宥心说原主这身体怕是肺不太好,总容易呛到。
采何听到,从屋里探出头,提醒他坐远些。
“你们这是闲不住?刚收拾完书房,又开始倒腾这里了?”
采何低头干着活,答他:“世子您贵人多忘事,每年春三月,夏六月,秋九月,院子里外上下都要打扫一遍的,除秽扫邪,这是一直有的规矩。”
“哦,大扫除,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沾手了。”
采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您什么时候沾过手了……
谢景宥扫了一眼那些搬出来的东西,比较大件的有一张床,一个大旧木柜子,还有几个大箱子,小件玩物之类的……他正想调侃一句这碧落轩看起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见采何与阿禄两人又从里间抬出一只箱子,由于东西太多,盖子都没完全合上,里头满满的是珠玉宝物,落着灰尘。
从前看到这样的东西,还是在剧组的道具老师那里。但现在谢景宥这是在书中,在古代,在建南王府,王爷府……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钱都能放得落了灰,不愧是大户人家。
闲得胃疼的世子爷在碧落轩转了两个来回,将系统都聊得不愿再回话,最终将目光锁定了半开的书房门。
自前日谢景宥将书房打开,郁朔就成日待在这里,几乎将书房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哎,你做什么呢?”
谢景宥踩着书房的门槛,要进不进,倚着门框,手搭在另一扇门上,朝里望去。
郁朔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在谢景宥的一声吼中下意识手抖了一下,再看刚小心翼翼粘上去的书页已然功亏一篑,散了。
郁朔:“……”
“哈……哈哈哈……”谢景宥意识到自己好像坏了什么事,呆住片刻,干笑两声,胡乱在脑中搜索了一句夸人的台词,脱口而出道,“半日不见,小郎君越发俊美好看了呢。”
郁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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