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坦白
获得一个会欣赏食物的大饭量食客绝对是所有饭馆老板梦寐以求的事。
眼见着我们桌边的空碗一个接一个垒起来，炒面摊老板喜上眉梢，在杏寿郎一迭声的"好吃！"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甚至白送了我们三份章鱼烧。
离开摊子的时候正是春神祭最热闹的点，表演几乎随处可见。
我捏着一只风车，入迷的看着那些我没有见过的东西。
由于鬼杀队的任务，杏寿郎长久以来东奔西走，因此见识广博。只要看到我的目光在某处停留三秒以上，他就会为我解释那物品的由来，或者干脆一句"老板！这个我们要了！"直接买下来。
像做梦一样。
真的。
从月夜晚上突如其来的告白，到今天和他在庙会上做的这一切，都像在做梦。
林中的深山里，灯火通明的祭典像是什么精怪举办的狂欢，我站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身边是我喜欢的人。
我一脚踏入了光陆怪离的梦幻世界，一切美好的不像是真的。
花火表演快要开始的时候，人们纷纷涌向观景的草坪。早春一般是赏樱的季节，很少有烟火会在这时候燃放。
特立独行的时间和稀奇的品种吸引了更多的游客慕名而来，让本就不宽阔的草坪入口更加拥挤。
等待入场的队伍乌泱乌泱，排了半个小时，演出快要开始了，我们却还没等到位置。
我有些焦急，忍不住踮着脚想越过黑压压的头顶去看看还有多久。
杏寿郎比我高，前面是什么情况他早就一清二楚。他看到我的动作，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大声道:
"不行！"
"？什么不行？"
我迷惑的看向他。
"这样排下去不行！很快演出就要开始了，一直站在这里可没法看到最漂亮的景色！"
这我知道，可是那还能怎么办呢？
身边的人忽然向队伍外走去，引来后面人惊讶的注视。我慌忙跟上杏寿郎，左右环顾:"不排了吗？我们这是要去哪？"
"嗯！不排了！"
我们从队伍里挤出来，穿过一整片商铺，他逆着人群把我带到了通往山顶的一处小路。
"跟紧我，我们去上面！"
时间快不够了，他加快了脚步。可我穿着木屐，和服下摆的设计也让人束手束脚。
我着急的提着裙摆，正在担忧自己会不会跌倒。杏寿郎忽然停下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
我们奔跑起来。
青苔在石阶边蔓延，黑暗的山林中带着水汽。
明亮的灯火和繁华的街道被抛在身后，那些嘈杂的人声全部消失了，星光从头顶洒落下来。
杏寿郎牵着我的手，领着我一路向前。
我们都穿着便服，这一刻他不是鬼杀队肩负重任的炎柱，我也不是发誓要保护他的小队士。
没有任务，厮杀和别离，我的少年牵着我向山顶奔跑，追赶一场即将开始的花火大会。
我们顺着阶梯，穿过一连串的朱红色鸟居，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我忽然想到一个说法，跨过鸟居，就是踏进了神明的世界。
树影和风从耳边一掠而过，杏寿郎跳动的头发像燃烧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无比夺目。
我不知道神明居住的地方有多美好，但是此刻有他在的人间，就已经圆满的让人心悸。
如果这是梦境，在今晚，就请让我沉沦在里面吧。
冲出树林的那一刹那，天空清澈高远，星光倾泻而下。从山顶看下去，地面上的灯火蜿蜒如同河流，在黑暗里显出人间盛景。
杏寿郎松开了我的手，在一处崖边站定。
我们来的及时，花火表演还未开始，周围安静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之前的请求，我不会收回。"
在我的喘|息平复下来的时候，杏寿郎开口。
"我的心意没有改变，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山风吹拂着衣袖，他转过身，认真的向我保证:"如果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
我拼命摇头，焦急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金红色的杏眼微微睁大，流露出欣喜来。杏寿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想要触碰我，但还是忍住了。
"那……"
我们在一片寂静中对视。
炼狱杏寿郎这个人，他对我来说是完美的。不论是外貌还是品行，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
他的存在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们这些后辈，为我们引导前路。
这样的人太过耀眼，在光明磊落的他身边，我有时候会自行惭秽。
我茫然的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有些害怕。"
那天夜里我直接逃走了，除了害羞和不可置信，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我也好想立刻答应他，不管不顾的扑进他怀里。可是我真的能配得上这样的人吗？
狂乱的心跳平复后，留下的是挥散不开的的自卑。
这告白来的太过突然，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知道杏寿郎不会是一时兴起，可他的认真反而更让我害怕。
我怕他有一天会对我失望。
心里忽然一阵难过，我拽着和服的袖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这样的人，能值得更好的女性，我明明配不上你。"
所以我宁可把这一切当做一场美梦，今晚过后就一切如常。免得到了哪一天，杏寿郎回过神来，不想再继续下去，到时候我该怎么自处呢？
"小枫！"
杏寿郎的语气忽然严厉了起来，我完全没想到我说的话居然惹他生气了。
他盯着我，脸上笑意消失了，我很罕见的在战斗以外的时候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怒意。
"我不能赞同你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怎么能用相配这样的词语来衡量呢？！在我看来，你——"
"你不明白！"
我猛的摇头打断他，不想听到他夸我。
因为情绪激动，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不明白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心里不是全然无私，光明磊落的。我有过很多，在你看来不正确的想法。"
我闭了闭眼睛，把我埋藏最深的秘密说了出来。
"在遇到猗窝座的时候，我曾经想要变成鬼。"
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日子，上弦三踩着我的头，问我要不要成为他的同伴。
如果不是鬼杀队的队士赶到，也许不知哪一天，炼狱的赤炎刀下也会多出我的头颅。
"我的本性就是如此，为了家人，我什么都会去做。所以我可能永远不能立誓将保护弱小放在第一位，因为我没法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
我咬着牙剖开自己的阴暗面，递给他看。
这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我有点想躲起来大哭一场，可是现在我还不能逃。
"我是很自私的。"
我给自己下了定论:"所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不会怪你。"
……
杏寿郎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忍着眼泪，倔强的盯着他，等他对我下一个判决。
人心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依赖越深割舍起来就越痛苦。还不如在一切开始之前，就把所有缺陷和盘托出，一口气断个干净。
半晌，杏寿郎忽然叹了口气。
我颤抖了一下，以为他对我失望了。
可是他只是无奈的笑了，伸手扶住了我的双肩。
"每个人心里都有各自觉得重要的事物，即使是鬼杀队的柱，也是这样。所以你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样的想法完全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排序不可呢？守护家人和保护弱者明明并不冲突，身为出色的剑士，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不让任何一个人死去。"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拖的很长。
杏寿郎注视着我，不管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沉稳的信服力。
"小枫，你总是看低自己，觉得自己会因为自私做出错事。可那只是你的想象和担忧，作为你的培育者，现实中我只看到你一直以来为保护他人做出的努力。
你不仅保护过千寿郎，在帝都作战的时候，你的情报和及时的判断也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你并没有你想的这么差劲。"
他曲起手指，在我眼角怜爱的拭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
"即使曾经有过错误的想法，但那也早就已经是过去了。这些日子，我看见你在顽强的挣扎和改变，终于成长为能够保护他人的剑士。"
他歪着头陷入回忆:"在天台上一起战斗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你燃烧的内心。那时候的你非常美丽！在我看来闪闪发光！"
他的话让我回想起那天，我刚用出雷之呼吸，在斩断下弦二一条手臂后，得意洋洋的回过头炫耀。
"让我不想再等待的契机是前天晚上，我无意听到了你和父亲大人的交谈。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守护着我们。"
"能在逆境里蜕变，把获得的力量反过来回馈他人的女性，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杏寿郎看着我的眼神温柔极了，我从来没想过，他原来是这样看待我的。
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往下流，这会儿他就是有十只手大概都擦不过来。
"况且。"
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可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女性剑士。老实说，当时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眼里的水光把杏寿郎的脸模糊成斑驳的色块。
我总是觉得我好糟糕，可是他却说我有这么多的优点，明明是值得被喜欢的。
天大的惊喜砸到头上，心里高兴到极致甚至都有些难过了。
"我、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喜欢我。"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孩子一样抓着他的衣服冲他倾诉。
"我都做好准备，一辈子把喜欢烂在肚子里，看着你结婚生子了！"
杏寿郎耐心的一遍遍帮我擦着眼泪，他的手并不柔软，是一双宽厚有力，带着粗糙剑茧的手。
"我以为会是别人，从来没想过是我……"
他不安慰我还好，手掌的温度和抚摸的力度只让我哭的更凶。
最后他无奈的放弃了，转而捧着我的脸，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作为鬼杀队的炎柱、也是炼狱家的长男，我做下的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小枫，没有别人，只要你愿意，我的夫人只会是你。"
我们靠的很近，我眼中是他低垂的睫毛，和瞳仁暖洋洋的金红色。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让你困扰的事了，对吗？"
我含着眼泪，捣蒜一般的点头。
"唔嗯！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他大声宣布。
"笨蛋！"
我破涕而笑，抱怨的锤了他一下:"哪有一上来就是未婚妻的，要先交往才行！"
"是吗！那可真遗憾啊！"
杏寿郎亲昵的用鼻子摩挲着我的鼻尖，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我的嘴唇上。
他这样守礼的人，没有得到允许前绝不会冒犯女性。
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首肯。
山下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花火表演似乎要开始了。可是此时我们眼里只有彼此，没人有功夫去管花火的事情。
"嗯。"
我扶住他的腰，带着哭腔，发出一个绵软幸福的鼻音。
下一秒，距离缩短为零。杏寿郎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吻了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有时候命运小小的转变，就能够牵起奇妙的缘分。
时光飞逝流转，从我第一次误打误撞的踏进炼狱家的院子，见到这个神奇的人开始因果带来的影响就在不断的发生。
这种缘分不仅改变了我，也潜移默化的触动了他的心。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声鸣响，天空被色彩点亮。花火铺天盖地，化作流光从天空坠落。
一瞬间，半个天空都被这盛大繁丽的景色所染。
在这难得一见的，在春季绽放的花火之下，山下无数双眼睛都被遥远的夜空所吸引。
可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眼前人更加夺目。
气氛甜蜜缠绵，空气都像在升温。
杏寿郎的吻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带着真挚热烈的情感。
同样都学过全集中呼吸，怎么他的肺活量就能这么大？
"哈啊……"
我招架不住先败下阵来，红着脸想退开喘一口气。杏寿郎却忽然伸手抵住了我的后腰，稍一用力便阻断了我的退路。
从后腰传来的温热触感惹的我不由一阵颤栗，我跌进他怀里，手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令人意外的，掌心下的心跳速度飞快，他的紧张和欣喜被心率出卖。在此之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原来才不像表面上那样镇定。
骗子。
我恼火的戳了戳他的心口，唇齿交叠间他低笑一声，默认了我的发现。
在漫天烟火的见证下，两颗心的跳动逐渐合二为一。
身为鬼杀队的队士，我们的生活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在此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无数场战斗在等待着我们。
但是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所有的困难，都不会是孤军奋战。
因为，从此时此刻开始，我们不再是独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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