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叙述终结之初（最后的主线）
周四在家，寒羽良翻出了出国的护照，收拾好衣服行李，再过几天，他就要跟着学校安排的行程，去往帕劳群岛参加八校联战。
【事件——“封锁神的牢笼”】
深夜里，他关闭了模拟器。
盘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静静地开启了“绝对能力复制”，想要再次尝试一下，靠着理智去突破绝望化的桎梏。
黑红色的气息依然是覆盖在他的身上，这是无法摆脱的梦魇，过往的回忆和愧疚，笼罩了他的心，即便没有人责罚他，他却自己深陷自责的漩涡中。
“你要成为人类的希望。”
在寒羽良的记忆里，父亲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
挣扎过后，他很难受。
换去汗湿的衣襟后，寒羽良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凝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小诗。
这次比以往看她的时间，都要长很多、很多。
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关上门。
他来到玄关处，穿上鞋子，走出了家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似乎生怕吵到小诗和隔壁的最上。
夜幕温柔地包裹了这座城市，闪烁的星光下，霓虹灯火阑珊，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不管怎样，也多少有了点感情。
寒羽良沉默着，骑上了他的自行车, 用手抚摸着把手，他突然笑了出来，很感谢这个老伙计的陪伴。
这辆自行车比起市面上卖的，要差了很多，既不昂贵，也不高级，它的座椅皮都破了，翘起褶皱，车架上也很多黄铜色的铁锈，真的很破。
链条轻轻转动，他骑上了街。
天气很冷，希望寒羽诗能够懂得照顾好自己，他们两兄妹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一直生活了这么多年，吵过架，闹掰过，最后还是和好如初，关系亲密。
明明是吵架, 却还是很温暖。
这就是家人。
“阿良,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在街上, 偶遇了一位平日里很关照他的阿姨，他们都住在那些普通的平房里，每逢节日，都会聚在一起聊、一起玩，他们都很喜欢寒羽兄妹，彼此之间都是纯粹的好意。
当今的时代，生活节奏很快。
泡沫经济，带给很多人惨痛，潮流变迁，人人都奔波在辛苦中，他们这些街里街坊，却在第一次捡到寒羽良和他的妹妹后，始终如一地互相照料着，用胸襟带给彼此温馨。
他们都是家人。
“没事，我出去兜风！”
“小心点啊！”
“嗯！”
骑出一半的路，寒羽良回过头，深深地看向那位阿姨的背影，目光里有着泪花，旋即转过头去，链条重新转动，他骑走了。
很奇怪，渐渐地，他不冷了。
分明有冷风拂过脸颊，呼一口气都能看到的大冷天，他却感到很温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或许是穿的衣服足够厚实吧。
他不知道自己要骑到什么地方去，也许正如所说的那样，是要兜风吧，但他只是想再看看这里，毫无缘由。
新宿的商业街上，还是有不少人来往的，这里总是很繁华，一点也没变过。
一点白光在视线中，缓慢掉落。
寒羽良抬起头，很惊讶。
居然下雪了啊。
“哇！”
人群中发出感叹的声音，有人伸出手，想要接住那点孱弱的雪花，可是当它们落在了掌心，却很快就融化成了水，这就是雪的一生，从惊艳到庸俗，不过匆匆一瞬。
寂寥的夜空中，纯白的雪花，零星点点地飘落着，仰望起来，景色很漂亮，好像又多了一层繁星的点缀，而且更加亲近，触手可及。
真的很好看。
这么想起来，以前下雪的时候，寒羽良总是很着急，这意味着会更加寒冷，妹妹和他都没有地方住，只能去苦苦寻找，可以度过冰冷夜晚的方法。
“呼！”
他吞吐出一口热气。
商业街的地铁口，有穿着破烂的老人，伴着一根拐杖，躺在草席上，面前放着孤零零的一个碗，里面只有一枚百円的硬币，任由雪花掉落在身上，融成水。
寒羽良脱掉了厚实的外衣，悄无声息地替他盖上了，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打了个哆嗦。
呜哇，确实很冷啊。
那别人一定更冷才对。
要是以前的他，是并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连自己的温饱都无法解决，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稍微有点小钱了，好歹能帮上一点忙。
不过是一件外套而已。
这比施舍给他冰冷的硬币要好一些吧，毕竟冬天到了，流离失所的人会很受苦。
他看到街上，有很多对情侣，在冷天里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贴在对方的胸口，肌肤相触。
一般来说，情侣来到商业街，都是结伴来购物的，他们在为之后的圣诞节做准备，雪花飘飘的气氛，更为他们增添了甜蜜。
寒羽良推着自行车向前，他看到一家礼品店橱窗里的一只棕色的熊娃娃，相比起旁边更大的那只，它的标价要低了很多。
要不然，买给妹妹吧。
之前他们确实是穷的叮当响，过不上节日，但是有了老妈好不容易寄来的一笔钱，多少可以过的好那么一点。
将手伸进口袋，他什么也没摸到。
当即摇头苦笑，这次出门根本没有带钱，居然忘记了这茬。
唉，穷了很长时间，哪怕是带点硬币，也会担心会不会掉出口袋，所以习惯了不带钱出门啊。
他笑得很苦涩，眼神很疲惫。
话说，老妈根本不知道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乌鸦”实验结束之后，就没见过了，眨眼间都这么多年了。
在街道边，有免费提供的纸张和黑笔，那是用来救济的。
发放的人看到寒羽良没有外套，年纪又小，就没有跟他计较，大方地借他用了。
只要使用“幸运儿”的才能，把纸折成纸飞机，就能心想事成，丢给自己的老妈了。
虽然会加深绝望化，不过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更想让老妈知道，自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想让她放心，想告诉她，寒羽诗也已经长大了。
寒羽家禁止他和家里联络，所以根本无法取得联系，不过这次事件结束后，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所以他想不留下遗憾，至少他不希望家人活在自责中，所有的事情他来抗就行了。
毕竟是全能的嘛！
“蜘蛛侠”里还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呢，虽然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不过其实还蛮有道理的吧，英雄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坐在商业街中央，树下的长椅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提笔书写，字正腔圆：
“……我的成绩一直都有进步，还有同学想推我做班长，很多女生都对我表白呢！还有校花，也喜欢我！虽然她有点问题，但是我有教她怎么做，以后肯定能做个好女人的。”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脱离了寒羽家之后，我过得很自在，用我的能力赚了很多钱，花都花不完。”
“……我认识了很多人，基本都是好人，我还去冲绳玩了一次，沙滩上有很多漂亮的女孩，海浪打在身上很舒服。”
“……我过的很好。”
还有很多想写的话，比如“我很想你”，却又感觉尴尬和不好意思，但是笔没有了墨水，纸张也写不下了，他将纸放在了大腿上，甩甩笔，想尽量再挤出一点。
一阵风吹过。
“啊！”
他伸出手，抓了个空。
那张纸飞走了。
那承载着所有往昔的纸张，和雪花一起飞在天上，浑然天成，却又很快就飘落下来，刚好掉进了下水道里，再也寻不到了。
寒羽良愣在原地，怔住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释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有点倒霉呢。
没关系没关系，听暗修帝说过，运气都是守恒的，这次不幸，下次肯定就会很幸运！
对，下次就会很幸运的。
……一定会的吧。
白费了很多功夫，他有点难受。
继续推着自行车向前走，路过了一家名为“潮玩”的电玩城，他眼前一亮，想进去和熟人打个招呼，但很快就想起来，那个所谓的熟人，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
啊哈，以后得找机会让他请客，都没吃上喜酒呢，要是自己结婚了，必须得把所有人都给请来，一定得来一场盛大的婚礼才行。
举办婚礼很贵，还得攒钱啊……
不行！要是这样想，还会有人愿意跟自己结婚吗？就算是拼尽全力，这种事上也绝不能马虎啊！至少得给心爱的女孩一点体面……
要是，能做到的话，当然好。
有雪覆盖过的缘故，地面变得潮湿，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会变成白雪皑皑的景象，到时候，白鸣飒肯定会兴致勃勃地来找自己，一起去打雪仗吧，就像以前那样。
每次打完雪仗，手都会被冻得通红，那个笨蛋却还是会笑着，要再来一轮，然后寒羽良就会一边抱怨，一边陪她继续玩。
不知道竹达绘里和她的家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好，关系变得怎样了呢？应该已经和睦了吧。
呼！
又冷了不少。
接近圣诞节，很多店面和大街小巷，都挂上了彩灯，门口摆放起了苍翠的圣诞树，上面挂了很多便签，写满对未来的期望与愿望，有人祈祷考试顺利通过，也有人希望升职加薪，还有人想要伴侣，多种多样。
“请问，我能写一个吗？”
店员扫了寒羽良一眼。
“可以啊，小家伙，你不冷吗？”
他说着，递出了一张便签和彩笔。
“谢谢，我没事的。”
寒羽良写完后，将便签系挂在了圣诞树上，微笑道谢后，转身踩上自行车，离开了这里。
……
“你是没有心的实验品。”
是的，或许那些科研人员们，按照他们的理论和研究，说的没错，但是没关系，就算没有心，寒羽良也会认真地，全力地，努力活下去。
第一次见面时，他喝了天音琴的半杯奶茶，甜味很不好受，但他知道那是别人的一片心意，按他的理解，不管多么难喝，都必须要去回应才行，只要是正确的，哪怕是自己受到点什么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想着，这样或许能证明，自己并非是没有心的实验品，可惜，并没人能为他佐证。
孤独的奉献是很寂寞的。
在东京大桥下，他停下了自行车，坐在围栏边的木椅上，可以看到河面波光粼粼的，反射着月光与星光。
【模拟冷却已结束！】
可是这一次，他摇摇头，并没有再去模拟了，而是直接关闭了模拟器。
“封锁神的牢笼”，是寒羽良与过去最后的抗争，他已经拼尽了一切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确定自己尽力了，不留任何遗憾。
不管怎样，这次，他都问心无愧。
何况，模拟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再继续下去，触发蝴蝶效应什么的，可就得不偿失了。
终于又要见面了啊，“囚徒”。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这一路走来，有价值吗？
一定是有的。
这场重生，这场人生。
就是价值本身。
寒羽良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只不过雪全都化成了水，让衣服变得湿哒哒的。
他对着桥下的河水，猛地张开双臂，如乌鸦张开了瘦弱的翅膀。
他就是全部“乌鸦”们的领袖，实验代号000的寒羽罪，代表着全能的实验品，尽心尽力地活着，唯独在这世上，他敢自信地说出，他不后悔。
不管结果如何，都无怨无悔。
夜更深了，寒羽良骑上自行车，沿着河水骑行着，身侧的轿车快速飞驰而过，他们只需要踩一踩油门，打动方向盘，就能快速去往他们想去的地方。
冷风吹乱了黑发，寒羽良和从前一样，努力地蹬着踏板，虽然速度不快，却很坚定，就算花费的时间长了些，他最终也会抵达心之所向。
付出努力就好。
他回到了神乐町的住宅区。
将自行车停放在楼下，耳畔突然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他低头看去，自行车上的那根链条已经断裂了。
只差一点，他就得徒步走回来。
心有所感，寒羽良用手摸了摸这辆自行车的车头，它也遭受过风吹日晒，暴雨吹打，在那些日子里，是它背负自己去往想去的地方的，后座还承载过很多人。
“你也很努力了。”
“辛苦了。”
叹了口气。
寒羽良转过身。
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了地狱。
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即便如此——
他的人生，也绝没有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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