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桌
【夏时礼认为，转学代表驱赶离开、限制和不得不受支配；代表面对陌生的面孔、意义不明的打量或扫视，它是一种维持不堪现状的手段。】
a市一中。
一到下午，学生们的状态大概就会分为两派：
一派依旧雄赳赳气昂昂，认真刷题学习，生怕学不死自己。一派经过一整个白天的地狱磨炼，已经开始萎靡，更想要放松。
夏时礼经过高一德育楼二层不长不短的走廊时，侧边教室里许多埋头偷摸玩手机的学生突然抬头，随后互相呼告，三五成群地趴到窗户边看她，更有的勾肩搭背、或挽着胳膊，走出教室特意围观。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就像冬天的冷空调只对着她一个人吹。
“上午老班说的那个转校生，校霸？”左前方，其中两个女生交头接耳。
被问的女孩子回答对方：“应该是，听说在之前那个学校经常打架，打到进医院那种，十几次吧好像。”
“十几次？！”对方瞳孔放大。
夏时礼迎着斜射进走廊的阳光前进，正走到她们身边，那人急忙闭了嘴，极不自然地冲夏时礼笑了笑，眼神躲闪。
夏时礼却也回了她一个笑，极其自然，善意不加装饰。
面对这善意，两个女生将头埋得更低。
叶风就站在她们后面。
他被历史老师叫去办公室，走到一半发现同学们蜂拥而出，好奇，就慢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不回头还好，刚回头，打眼儿看见了自家老班，他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准备打招呼，结果半路瞥见了插在中间的夏时礼，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两秒。
夏时礼同样极其自然地咄了他一眼。
？？叶风打招呼的动作戛然而止。
“稍微看看就得了，别围得太紧，没见过人啊！”夏时礼身后的徐正出言吼了一声。
他就是刚才被提到的“老班”，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教化学，看着凶，其实性格不错。
被这么骂了一通，围观的学生们嬉笑着散开了些，徐正随后也才关注到人群中的叶风，脸上瞬间堆满笑出的褶子。
“嘿，你小子！”徐正走向叶风，拍拍他的肩膀。
夏时礼则被迫停站在不远处。
“你也在这儿，不是不喜欢看热闹？”
“呃…”叶风挠挠脑袋。
他也不想。上学期期末历史他就考了三十来分，历史老师说，他今天就算羞愧到要去跳楼、为一中历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死之前也得先去一趟她办公室。
“老师找我。”他斟酌了一会儿，说。
徐正眯了眯眼，好像懂了。
“那几个文科老师是吧，你又考了倒数！”他说。叶风一阵尬笑。
“不说了，我赶紧去。”他摆摆手，安慰自己：没事，没人听到，没人在意。
仿佛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经过夏时礼身边时，他又不小心和夏时礼对视了一次，夏时礼前一秒目中无光，下一秒眼中多了明显的厌恶。
……叶风健步如飞。
一中每层楼大概四个班级，走廊尽头就是教师办公室，教这一层班级的老师大多都在那里办公。
两分钟后夏时礼和叶风在办公室相聚。
英语老师和化学老师的办公区相邻，他俩像一根藤上的葫芦串儿，正以同样的姿势面对不同的老师。
尴尬。
“说说吧。”徐正坐在办公椅上，不一会儿没好气地问夏时礼：“打架进了很多次次医院的事情？”
“虽然住了很多次院，但时间都不长，而且我住院的时候也没有落下课程，不用担心。”
“你打架你…!”徐正拍桌而起。
正想揪着这点大骂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你！”他手指指着夏时礼的脸。
“住院的是你？！”
——“是我。”
“你找人打架然后你住院了！”
你不是校霸吗！
徐正有点回不过味儿来。他记得传言明明说夏时礼在上个学校打架很凶，不要命似的，几乎没人不怕。
“嗯。”
她专挑男生打。
女生和男生本来在力量上就有悬殊，夏时礼尽管身高接近一米七，但体格就跟一米六的男生差不多，加上她每次都打一群，自然会输。
传言其实没错，她打架每次都不要命似的，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才会怕。
都是出来混的，打架一图出气二图帅气，谁想打着打着就背上条人命。
几乎没人不怕自己失手把夏时礼给打死了。
夏时礼简单地解释了两句，肉眼可见徐正听完表情变得更复杂了些，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震惊得太久，围观旁边“战场”的历史老师率先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也得收拾叶风。
“你”她出声，很快又无奈地叹气，说，“算了，我懒得讲，你就说你错没错。”
叶风也回神。
“我错了？”他低头，抬眼看历史老师，尽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那你现在呢？”徐正最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问完夏时礼之后，偏头看了看叶风。
“现在好多了，不会经常住院，不耽误学习，如果是一对一应该打得过，要是我多练几次，也还能进步。”夏时礼回。
在场除了她以外的三人均被她的回答又一次震撼到，纷纷看她。
“……”
“我是说，你现在也专挑男生打吗？”徐正咂舌，欲止又言。
夏时礼皱眉：“你想让我打女生？”
？？
“咳，”历史老师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回头问叶风，“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哦，我可以学。”叶风答。
说完他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一丝笑意涌上来，被他强行压下，反倒显得他要笑不笑的样子十分滑稽。
“……”
“……”
徐正舔了舔唇，转向历史老师：
“我认为我们俩还是分开，别坐一块儿一前一后地问他们，我总觉得叶风在帮夏时礼表态一样。”
比如“你找人打架然后你住院了？！”
：“我错了？”
又比如“你想让我打女生？”
：“哦，我可以学。”
历史老师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她点点头，正要说话，对面的叶风终于憋不住，“噗”了一下。
他猛地低头，就差把下巴戳进颈窝里，肩膀微微耸动。
“你还敢笑？！”两位老师异口同声。
办公室外，午后斜阳似乎又移了一寸，阳光透过走廊的铁栏杆，照出空中悬浮的微小颗粒，撒在水泥铺的地面上。
沿着走廊，两三个班级里的上百名学生正在嬉笑闲聊，随后上课铃响，嬉笑变成如出一辙的哀怨。
“哎。”
夏时礼和叶风成了同桌。
“对了同学，你为什么转过来啊？”叶风和夏时礼落座后，主动搭话。
之前那一笑，他把自己所有的尴尬都笑没了，现在无比自然。
夏时礼目视黑板，置若罔闻。
她讨厌男人，只要是男的都讨厌，甚至小猫小狗性别为“男”，她都会讨厌。
所以夏时礼现在只想换位置。
但换位置这件事，夏时礼又准备留到明天再去闹。
因为她估计今天她爸回家之后，应该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和她妈吵架了。
明天不一样。
所有可以拿来发挥的事情都要留到明天，如果明天她不闹，保不准闲下来的那人，就要去找她妈妈的麻烦。
让她爸没时间去和她妈吵架，每天闯祸每天请家长，绊住她爸、让她爸分心，这是她的目的。或许这做法听起来很可笑，但这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唯一能去做的。
三天前她爸妈还曾吵过一架，夏时礼当时出门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一片狼藉，她妈满身是伤，从地上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哭着说刚才她不在的时候她爸和七八个家里的男亲戚一起拉住自己，动手殴打自己，拦着自己不让自己报警。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几次三番警告过她爸绝不能动手，结果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可悲的是尽管如此，她父母目前也依旧坚持不离婚。
半年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但每天都有可能会发生。
夏时礼累了，她已经过了劝离俩人的阶段，只想尽可能保证母亲不再挨揍。那方法上学期她在另一个学校实验过，有把握。
叶风见对方不回自己，也没太在意，权当夏时礼是因为想认真听课。
他后来在办公室听说了，虽然是转学，但夏时礼是通过了考试才进一中的，他俩一个学习全点在了文科，一个全点在了理科，非常适合做同桌互帮互助，于是就这么顺利成章地成了同桌。
这节是英语，下节是政治，晚自习也还是英语，善解人意的叶风决定干脆一整晚都先不打扰夏时礼。
他从桌肚里掏出一堆理科试卷。
夏时礼全然不知，她确实注意力全都在文科的课堂和作业这边。叶风虽然决定了不打扰她，但班上不少人对她这个新生都很感兴趣，哪怕她是“大名鼎鼎”、听起来就不好惹的校霸。
夏时礼把来跟她打招呼的男生都怼了回去，有个别不信邪的，几次三番过来，惹得她心烦。
到最后，夏时礼甚至觉得，在那个人的衬托之下，叶风都变得讨喜多了。
至少叶风被她无视了一回就知道打住，之后就再没理过她，凭这一点，她对叶风的态度能好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她心想，可惜下一秒，连这一点点也瞬间消失殆尽了。
她的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没等她捡，叶风闻声弯腰。
不仅如此，把笔搁回夏时礼书桌时，他还要跟夏时礼说话。
“你好像很烦躁。”他说。
夏时礼沉默，没过多久叶风又问了两句，语气平淡，听起来像随口一提：
“为什么？”
“同桌是我不满意？”
夏时礼和他对视。
立春至惊蛰时期俗称初春，人们通常把春季作为一年之始。
万象更新，那天二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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