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解题
午休的时候沈欢欢又去找了夏时礼。
上午叶风和夏时礼聊完牛奶后，叶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强制转换话题。
好在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着，夏时礼之后的情绪也好转了过来。
沈欢欢看他们坐在他们后面，见他们一上午相谈甚欢，不由地心急了。
之前，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去找夏时礼帮忙的，一来夏时礼看起来很凶，她不敢轻易接触，二来，她觉得自己得多观察，万一夏时礼也喜欢叶风呢。
所以经过上一周，本来她已经笃定了夏时礼跟叶风之间不可能的，结果，今天一上午，俩人一转往日老死不相往来的画风，进度飞快。
沈欢欢直接怀疑人生。
“我想了想，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能不能跟你换位置？”沈欢欢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小心翼翼。
没想到夏时礼秒回她，“能。”
沈欢欢懵了，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你不生气吗？”
生气？
怎么可能。
叶风倒是可能会生气。
夏时礼倒是也可能会生沈欢欢的气，不过不是因为沈欢欢抢了叶风这种，而依然是你怎么就瞎了眼喜欢男的这种。
“没事我走了。”夏时礼说。她转身的时候掏出手机，打开和吕佳慧的聊天界面。
上面的信息停留在早上，夏时礼发过去一条：“今天他下班之后什么情况之后告诉我”。
“他”指夏勤，吕佳慧回了一句“好”。
之后俩人就再无交流了，但夏时礼还是时不时会点开这里看看。
沈欢欢看着她走远，提着的心并没有落下。
下午第一节是政治，夏时礼回教室后放下退出聊天界面，随意打开其他软件，偶尔刷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偶尔看看文综答题技巧。
快上课前的二十分钟，她放下手机从桌肚里拿出字帖，没写几个字，一整个中午都在外浪的同桌回来了。
带了一堆吃的喝的，整整一大口袋，不知道还以为他刚去进货来。
叶风伸手拍拍她，道：“姐妹，快来看看，拿你喜欢吃的。”
姐妹？？？
夏时礼机械地侧身，叶风看见她麻木的表情，“噗”一声就笑了。
“你不是讨厌男的吗”他解释，“我是没办法变成女的了，顶多改改称呼，让你感觉自在点。”
“姐妹，哎，我觉得你也可以叫我姐妹的，这样是不是相处起来轻松多了。”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以后可别再动不动往我这儿扔东西，杀人是犯法的。”
夏时礼：“……”
叶风还在催她往袋子里拿零食，意思是随便捡，反正大部分都是按他印象中夏时礼喜欢的口味买的。
夏时礼往里一看，确实，大多是又酸又甜的糖、干果，就算有纯辣或纯咸口味的其他零食，叶风也会买一些纯甜的东西，拿来中和。
里面还有很多是上午他俩闲聊时，夏时礼明确点过名的，当时夏时礼没在意，没想到叶风是想问了全记下来。
或许这就是叶风安慰别人的方式吧，夏时礼虽然觉得真没必要，但谁又能不对一堆吃的心软呢。
她按叶风说的做，轻轻说了声“谢谢”。
叶风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不用谢，一声姐妹大过天！”
好一个姐妹。
叶风看夏时礼捡完之后，捣鼓了两下口袋，起身到教室后方，沈欢欢的座位前面去。
夏时礼才发现沈欢欢蔫蔫得趴在桌上，说来也是，午休时她答应了换座位，但现在午休都快过去了，沈欢欢还是没动静。
“沈欢欢？”叶风轻手轻脚地拍拍桌上趴着的人，大概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沈欢欢比夏时礼激动多了，俩人聊了几句，叶风过一会儿挠了挠头，耳廓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一点害羞。
五分钟后叶风回到自己的座位，手里已经没了东西，专心练字的夏时礼停笔，还没说什么，叶风主动跟她倾诉：
“我靠，姐妹，我紧张死了！”
“紧张什么？”夏时礼回。俩人莫名其妙真·姐妹了起来。
“我刚去找那个女生，就是之前找过你那个，中午的时候她突然到球场，跟说我说她想换座位，坐我旁边来，可不可以。”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喜欢我。”叶风尽量平静地去说，显得不那么像是在装逼。
“但是——”夏时礼耐心听着。
“但是我拒绝了，我想着，我也不能为了妹子抛弃我刚认的好姐妹，是不是。”叶风嘿嘿笑了两声。
夏·随便抛弃好姐妹·时礼：无话可说。
叶风继续：“然后你也看到了，沈欢欢变成那个样子，我挺不好意思的，就给她也带了些吃的。”
“她接了吃的之后使命夸我，把我整害羞了都，还紧张，手心冒汗。”
“喏，你看。”叶风摊开手心，递给夏时礼让她看。
他说的毫不夸张，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就代表知道对方的夸奖都是出自内心，纯粹无杂念。叶风对自我的评价其实也非常不错，所以接受合理适度的赞扬，但被人真心实意地一顿多少带点夸张色彩地乱吹，确实会心虚紧张。
夏时礼看不出来，摊开自己的手掌放在他旁边，让他自己对比。
叶风发现夏时礼的手心比起自己的，要多上好多细纹，那些短短的、倒深不浅的小纹路，像小虫一样在她的手上四处乱爬。
他的手上就没有，叶风的手仿佛开了美白磨皮，除了三条清晰的事业线生命线爱情线和指节处的纹路外，光秃秃的。
夏时礼的手还很小。
“你明明就比我矮五六厘米，怎么手这么小，”叶风想也没想，把自己的手盖在了夏时礼手上，反复对比，说，“感觉看着比沈欢欢的还小，沈欢欢才一米五七左右吧。”
夏时礼心里的某根弦瞬间绷紧了。
叶风不仅随意动手动脚，还将自己和沈欢欢比较。
不，主要是随意动手动脚。她应激似地猛地甩开叶风，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你是忘了我讨厌男生，还是觉得一句当姐妹就能治好我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夏时礼越想越不舒服，火气上来了，语气加重：“而且你明知道沈欢欢喜欢你，她就坐在后面，如果她看到了会怎么想？！”
叶风急忙道歉：“我没想到那么多！”
确实是他的错，但他常年跟男生待久了，举止随意，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极不自然地回头偷瞄了一眼沈欢欢，还好沈欢欢看起来正沉迷于他刚才给的那些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你别发火。”叶风回头。
他苦着脸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夏时礼——
她脑子的东西实在太乱太多，导致她一旦开始，各种极端想法就根本控制不住，极速发展起来了。
一会儿是夏勤给她看陌生男人的照片，一会儿是沈欢欢问自己换座位的事她不生气吗，还有吕佳慧狰狞委屈的脸，在嘶吼着：
“你到处跟别人说我去找男人了，巴不得全公司都知道，你害我工作不下去你现在舒服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以前难道没有搞过别的女人吗！哪一次不是家里我有什么事儿你都不管，外面的女人出了点问题你就到处去想办法帮忙！”
纷繁杂乱的画面纠缠在一起，变成巨大锋利的刺团，在脑内肆意横行，夏时礼闭眼扶额，最后在一片闪白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果沈欢欢看到了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自己抢了叶风，肯定会咒骂自己，可明明她没做错，都是叶风。
叶风打了个喷嚏。
再抬头时，他突然发现夏时礼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你个渣男。”都怪叶风！
叶风：？
“我怎么突然就又渣男了，确实是我的错但不至于吧？！”
“还说不是，你为什么非要对每个人都好！”
就像夏勤一样。
其实夏时礼都知道，夏勤不是对别的女人好，他对谁都有点好，只是因为这样所以常常反而顾及不到家里，弄巧成拙了。
叶风回她：“那当然是我本来性格就好啊，我人就这样，不然能跟你耗到现在？谁理你啊！”
“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希望我只对你好吗，还是只对谁好？你们定义的渣男就是对所有人都好？那好的定义又是什么？”叶风心态崩了。
他感觉他和同桌一天能吵百次。
“你就和我爸一样。”夏时礼冷冷地丢下一句。
叶风听完的第一反应是反驳：
“就算你爸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或者哪怕我俩有什么地方不小心相像了，也不代表我们俩一样吧，你不能因为你爸就一棒子打死全世界的男生啊？”
“你也太绝对了！”
上课铃响了。
叶风突然想起这节课是政治，灵光一闪，好像顿悟了什么，又道，“你这是——”
“这是什么？”窗外传来政治老师的声音，叶风像被掐住了后脖子，瞬间闭嘴。
政治老师于是憋着笑从教室门进来，走到叶风桌边：
“说啊，我还挺想听听的，刚才你们讨论得很激烈嘛，当然我希望最好你们讨论的东西是和这节课有关的哈。”
叶风默默站起来。
在老师有意地催促下，他想秃了脑袋，道：“呃，这是…”
脑子里只有一些“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
“嗯？”政治老师双手抱胸，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在威胁。
叶风灵光一闪了个寂寞。
他彻底放弃，叹气：“我其实就是想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真的没必要因为一个人就讨厌一个群体。”
就像数学题，一道数学题能代表部分同类的数学题，就能代表所有的数学题吗。
他觉得夏时礼解错了。
“但是我也不是说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不是说这样做就是错的，但是我就是觉得……”叶风越说越慢，贫穷的词汇量让他想说说不出来。
“行了，站那儿吧。”政治老师心中了然，转身前，她瞥了一眼夏时礼。
要是理科课，叶风还会试图挣扎，毕竟刚刚他们吵的时候才开始上课，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违纪，但文科课，算了。
叶风偏头看夏时礼，夏时礼原本面无表情，之后故意对他勾了勾嘴角，嚣张得可以。
明明两个人吵架，站着的却只有他。
政治老师一边走向讲台，一边开口，让大家把上周安排下去的作业拿出来。
“夏时礼，”她低眉，精准地找出一道题来，点名让人回答，要求，“答案加解题思路，为什么选为什么不选全说清楚。”
叶风爽了。
夏时礼站起来：“这道题选d。”
“a选项的说法不对，最后一个监督权不是它的，而且这个答案描述的内容也不符题意。”
“c不符题意，这个答案不是题目的所指的政治板块的内容。”
“b和d，两个选项的说法都是对的，看起来它们也都符合题意，但b的说法太表面，题目的含义其实更指向d。”
“嗯，坐下吧，”政治老师点头，又说，“叶风复述下。”
“哦，”叶风复述，“a和c是错的，b和d都对，但是d更对一点。”
“什么？”政治老师双手撑在讲桌上，紧跟了一句。
台下的有几个人会意，小声笑了笑。
“老师，别折磨我了”叶风说。
政治老师却摇头，倒笑不笑：“再复述一遍，可以坐下去。”
叶风只好：“a和c是错的，b和d都对，但是d更对一点。”
“坐吧。”
叶风坐下去，政治老师还是半开玩笑似的，又跟他强调了一遍：“下去好好想一想刚才的解题思路，对你们很有帮助。”
叶风心说这能对他们有什么帮
……
他们？
他下意识地去看夏时礼。
夏时礼已经打开了另一本习题册做了起来，一手执笔，一手捻着书页角，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们的座位靠近窗边，但不是挨着窗边，下午教室里不开灯，所以外明里暗。光影原因，夏时礼坐在那里，身上既有阳光沐浴，又有阴暗笼袭，两者交织界限不明。
叶风脑袋空了两秒，接着他移目去看夏时礼的手，想起那些小虫一样的细纹。
为什么手心会有那么多纹，打架？家务活？爱护不到位？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都在为她喜欢的人烦恼，就像沈欢欢，少数的，则在忧愁其他，其他包含的东西可太多了，夏时礼……
叶风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
他伸手扯了扯夏时礼的袖子，宽大的校服被扯出几道褶，夏时礼偏头——
“我知道了。”叶风说。
“？”
“a和c是错的，b和d都对，但是d更对一点。”
“b是继续因为你爸讨厌所有男生，d是你改。”
“你之前专挑男生打架也是因为讨厌男生吧，结果自己住院了，还有你手心里的纹，会不会其中一条是疤？”叶风说着瞥了眼夏时礼的手。
“可能你就觉得这个选项是对的，随便，但现在不是有更对一点的吗。”
“选d啊，”叶风抬眼，和夏时礼对视，真心实意地劝她，“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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