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眼圈下方青了一大块的华胜回到家里，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天蒙蒙黑，他才踏进院子大门，一句话没说就倒床上了，美芳忙着做饭，等饭做好让孩子喊他出来吃饭，他说太累了头疼，不吃饭了不要来喊他，让他睡觉。
孩子将话告诉美芳，美芳赶紧去看一下，心里还很奇怪，这好好地怎么还头疼了。
她走到床边，轻声地喊：“怎么了，头怎么还疼了，让我试试，烫不烫，”说着就俯身去试华胜的额头。
手刚触到华胜的额头，“你烦不烦，我躺一下，你不能让我安静会儿，”突然爆炸式那么一吼，吓了美芳一大跳。
“你吃枪药了你，你睡吧，睡吧，没人管你安心了，”说着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她哪里能知道此时的华胜正烦恼透了。
被打的屈辱，对翠霞的愧疚，不敢面对美芳的胆怯更无力掀起生活的波涛都让这个怯懦又毫无果断的男人焦灼无比。
华胜的反常是结婚十几年来从来未有过的，脸上的伤更是加重了美芳的疑心。
她想知道这是怎么了，盯着华胜的眼睛更细心了。
而被打后的华胜开始计划着去见翠霞了。
他的手里没有多少钱，他对美芳说，能不能给他点钱，他想把自行车重新整修一下。
美芳一听，确实那辆自行车自结婚以来一直骑着，确实该重新大整修一下了，于是就递给了华胜一百元钱，华胜一看才一百多元，忙说，再多给一点，万一不够呢。
美芳说：“一辆新车才两三百元，奥，换个零部件要这么多，全换了也够了呀，”华胜没再说什么，拿着钱骑着车子走了。
美芳悄悄地换了件衣服，戴了个帽子遮住脸，骑着她的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可刚出了家门口的大路，华胜便往车站的方向骑去，“去车站干嘛？”美芳想起弟弟说的在县车站看见过华胜，于是更赶紧跟上他。
就在华胜将车子停在车站，转身走到售票窗口准备买了一张到县城的票时，美芳堵在了他面前。
“你去县城干嘛？怎么准备到县城去整修车子啊，街上的修车摊修不了，”美芳一脸不肖地对着华胜说。
华胜吓了一跳，红了一下脸，慌了神地张大了眼睛对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美芳故作镇静地说：“奥，听说那边卖车子的轮胎便宜，所以我想去看看。”
“奥，这样啊，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从小到大还没去过几次县城呢？”美芳讥讽般地说。
“算了吧，不去了，孩子放学还要回来吃饭呢，”华胜转脸说。
“那好，退票，回家，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美芳忿忿地说。
“打的什么主意，你说，打的什么主意，”华胜也生气地说。
“打的什么主意，你心理清楚。还要我说出来吗？”美芳不饶人地说。
其实她哪里知道华胜打的什么主意，为的什么，如果她知道，他不是去玩一圈逛一圈，是去告诉翠霞还是将孩子打了吧，好好地找个人成个家，忘记自己，估计是打落牙齿吞进肚里让他去了。
可她不知道。
对华胜的严加留心，华胜的寸步难行让深陷煎熬的翠霞及翠霞的大姐如热锅上的蚂蚁。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华胜，怎么办呢，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翠霞的一生真的要毁了呀。
焦灼不安的大姐决定狠下心来用强迫手段将翠霞弄到医院去将孩子流产了。就算她现在恨我，也好比她走上灾难性的后半生啊。
唾沫星子淹死人，可不是假的呀。
翠霞大姐和刚回来不久的丈夫商量着怎么办？怎样才能将翠霞弄到医院？
虽然丈夫赞成她的想法，翠霞确实不应该要这个孩子，可翠霞不是小孩子了，她成年了，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尽管是不明智的，可你强制她违背着她的医院，怎么弄啊？
“她脑子抽筋了，陷入死胡同爬不出来了，我就这一妹妹，我不帮她怎么弄，要等到她反应过来，早已生米煮成夹生饭，是咽不下去的呀。就算她恨我一辈子也比她艰难一被子来的好。”翠霞大姐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说。
翠霞这么大一活人，能那么好弄？
大姐是绞尽脑汁，熬了几个夜才想到了唯一能做到的方法。
那就是用安眠药让她睡的不醒人事。
下了班，她直奔医院找熟人开了些安眠药，说是最近睡眠不好。
虽然熟人给开的量比一般人多一些，但她需要翠霞喝了后沉沉地睡过去一天，将一切手术做好了再醒过来。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她又跑去开了些，并问清了剂量的反映才惴惴不安地回到家。
第四天一早，翠霞大姐递过来一杯新鲜的牛奶，对翠霞说：“霞啊，这牛奶你喝了，现在需要营养，趁热喝，听到没？”
□□十年代，物资还很匮乏，能有奶粉冲的牛奶啊麦乳精啊都是上流人家才有的享受，新鲜牛奶，那是多么稀有的物资喔。
翠霞的心里顿时涌进一股暖流，姐姐待她真是太好了，激动地接过了牛奶。
翠霞大姐吃好早餐，拿起包准备去上班了，走之前望着翠霞手里的牛奶还不忘说一句：“趁热喝啊，”
轻轻走出家门的翠霞姐，其实啊，并没有去上班，她今天请假了。
这会儿，她正骑着车子去街上转圈呢，脑子里满脑子都是今天的行动，怎么样才将睡着的翠霞弄到医院去。
想叫120，又怕动静太大，且进了抢救室情况不好控制，可不叫120又怎么将翠霞抬下楼呢？
她只能打电话给她丈夫，尽管丈夫不同意，也只能让丈夫将翠霞从三楼背下来，再叫好出租车。
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估计翠霞喝了牛奶也应该睡着了。
她从街上绕回来，轻轻地开了门。
“翠霞，翠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翠霞房间，看见房间里躺在床上地翠霞没有应答，她又走过去轻轻地摇了下翠霞的胳膊，翠霞仍旧没有反映，沉沉地睡着。
翠霞姐深深地吐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哆哆嗦嗦地拨打了丈夫办公室电话。
丈夫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了，心里带着对翠霞姐的不同意却又无可奈何。
可背一个孕妇哪是件容易的事。
当翠霞大姐和丈夫好不容易将翠霞从楼上背下楼，坐进出租车，两个人浑身上下汗湿了一大片。
大姐指挥着出租车飞奔向县妇幼医院，来回的颠簸摇晃让沉睡地翠霞似乎有了些模糊的意识，但她还睁不开眼睛犹如在梦里一般。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门口，将翠霞从出租车抱下来，完全依靠在姐夫怀里的翠霞似乎听见了大姐和大姐夫地对话：“和颜主人说好了吗？上午就可以手术，”
“说好了，说好了，你还得给霞抱进去，我实在弄不动啊，”翠霞大姐说。
常年做机关地大姐夫，虽说也高高大大，但毕竟还属于白面书生，背这么一个大活人从楼上到楼下到此时已经累的精疲力竭走路腿都发抖了。
翠霞终于被背到颜主任地手术室，轻轻放在手术台上进行手术前例行检查准备，刺眼地灯光忽然全部打开一下刺激了翠霞的神经，她突然睁开了眼，愣然盯着头顶明晃晃地灯光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躺下，躺下，”一个白衣护士赶紧走过来。
她蓦然一惊，不是梦？
随着眼光转向周围，处处是陌生地白墙，白衣白帽的人，她不禁喃喃自问：“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医院啊，你不是预约来流产的吗？”一年轻地白衣护士疑惑地说。
“啥？”翠霞顿时一身冷汗地大叫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下身已经光光地一片。
“哇，”地一声翠霞被吓哭了，随即“姐，姐，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流产，不要，”疯狂般地哭喊声从手术室里传出来。
翠霞一边哭喊着一边从手术台往下滑。
“别动，别动，”护士使劲地喊想阻止翠霞地举动。
“滚开，滚开，谁敢，谁敢，我要孩子，我要孩子，”翠霞声嘶力竭地哭喊声迅速响彻了整个医院。
负责手术的颜主任赶紧小跑着到手术室来，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边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家属呢，家属呢？”
翠霞姐去一楼缴费了，姐夫因为临时从办公室出来赶紧回去处理下工作然后请个假再来。
缴好费从一楼的付费窗口上来，看着好多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翠霞大姐还好奇地望了一眼，当她走到手术室时，被护士急匆匆地叫了进去。
“颜主任，”一开口，便被对方怒斥了回来：“你们胡搞，快将孕妇带回去，”
平息了翠霞的惊吓和哭喊，颜主任才知道做手术的当事人竟全然不知，被家人骗过来的，而那个家人还是她熟悉认识的万科长和他夫人。
滑倒在手术台地上的翠霞被扶起来坐在凳子上犹如被惊吓过的小白兔蜷缩着，无声地哭泣，浑身瑟瑟发抖。
“霞，”翠霞姐难过地走过去蹲在翠霞旁边。
翠霞警觉地挪了挪身子，露出满脸的泪会和无辜不相信地眼神。
“你有什么权利，你有什么权利，杀死我的孩子，”
翠霞姐在翠霞的哭声中，眼泪也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等翠霞姐夫急匆匆地赶来时，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眼睛不禁也红了红，这都他妈地什么事，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自己。
大姐给翠霞冲的牛奶，翠霞没舍得全喝完，那么珍贵地鲜牛奶，三岁的虎子正在长身体，她想留着一半给虎子喝。
从医院回来，似乎万念俱灰地翠霞将门死死地从里面锁上了，不给任何人进去的机会。
“华胜啊，华胜，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找我，”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感到了害怕。
甚至感到了彻底的失望和寒冷，
那是她的亲人啊，怎么能，怎么能，，，，
这一夜，有谁能闭上眼睛？
天明，红肿着眼睛的姐姐将早饭做的格外丰富，那冰箱里放着的半瓶留给虎子的牛奶她端出来愣了好久，她轻轻地到在了水池里，连杯子都没敢放在桌子上。
她鼓起勇气敲了敲翠霞的门，里面没有答应，推了一下，推不动，她想翠霞可能还在睡着，叹了口气，轻轻地掩好门去上班了。
有孩子在，翠霞不会有什么想不开，她想。
是的，翠霞没有想不开，她摸摸高高隆起地肚皮，流着泪要让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只是不敢再依靠任何人。
大姐前脚出了门，简单收拾了下拎着个包地翠霞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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