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他睁开眼,是一个身着内门服制的一个弟子。
这个弟子倒是并不盛气凌人,他朝戚绩行了一礼:“戚绩师兄,季羽师兄请您过去。”
其实修真界实力为尊,哪怕他入门早,这个弟子本不必称他师兄。
戚绩本打算直接拒绝,奈何这般礼貌,他也不好下人面子。
戚绩整理了略微有些褶皱的衣摆,示意他带路。
戚绩随着那个小弟子,一路穿过各个拐角,来到了云舟占地最广,最为广阔的大厅。
这里人很多,大多数弟子盘坐在地上,不时娱乐,偶然修炼一下。
此时围了最多人的地方,摆了一份棋盘,季羽坐在一侧,朝他招手:“反正你修炼也是无用功,不如来下一局?”
戚绩略微思索了会儿,颔首道:“可。”
季羽偏过头又笑了一声,他最讨厌他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了。
季羽挑眉,抬了抬下巴道:“你执黑子先行。”
桌上早已经摆好了两蛊棋子,戚绩在季羽的对侧盘膝坐下。
棋子如玉一般光滑透亮,戚绩骨节分明的手指执了一枚黑子,随意落在了棋盘中间。
季羽的棋技很好,他自小就下棋,下到后来,练就了一手好棋术。
直到遇到戚绩之前,他一直在棋艺上难逢敌手。
此时,棋盘上黑白疯狂厮杀,无形的罡风席卷整个棋盘。纵横分明的战场仿佛把所有人的心神都拉了进去,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无声无息的杀意围绕着棋子,整局棋局势风云变幻,两个当事人看似都很随意地坐着,然而手下棋子交错,透出一股不明显的冷意。
两人越下越入神,外头云舟岁月静好地走,里面众人屏气凝神地看。
终于,最后一枚黑子落在了棋局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几点棋子瞬间连成线,最后密密麻麻形成一张结构特殊的网,将白子退路截断。
戚绩收手,垂眸:“你输了。”
季羽颤着手,指下的棋子进退两难,他很不想承认他输了,但是眼前的棋局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日子。
玄黑色石碑的排名前,他正路过要去广场,听到有人谈起他,便藏身在灌木丛后面。
“戚师兄又是第一诶。”
“是呀,我本来以为季师兄多日苦练,一定能打败戚师兄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季师兄和戚师兄已经挑战过多次,就没有一次不是输的。”
“是呀,不管是剑道是哪个,还是其他,季师兄永远都是第二。”
他的脑子混沌,以前的景象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脑中轮番播放,他仿佛能听到那些人嘈杂的讨论声,仿佛可以见到他们不屑的眼神。
还有当时红着眼睛站在摇曳的树影下,无助而颓然的自己。
明明……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
他握紧拳头,抬眸,微红的眼眶狠狠盯着戚绩。
气氛一度很紧张,如同绷紧的弦,只要一个突破口,就能产生出乎意料的后果。
众人都很紧张,就怕季羽一时冲动,从而产生严重的冲突。
唯有戚绩依旧不慌不忙,淡定收拾桌上的棋子,束袖盘坐在那里。
季羽狠狠盯了一会,深呼吸几下,扶着桌案站起,居高临下盯着他。
奈何被针对的对象一点也没有被针对的自觉。
终究还是保留着几分理智,季羽剧烈喘了几口气,转过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等季羽走了,大厅内僵硬停滞的气氛才开始渐渐缓和,有人锤了一下戚绩的肩膀,笑道:“兄弟,你真是太厉害了。”
季羽本身很要强,内门中被他卷得要死要活的人无数,如今看到他这副失态的样子,大家难免对戚绩肃然起敬。
戚绩端着茶,微翘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不动声色拂过被碰的肩膀,面上带上浅淡的笑:“不过是对这方面有些研究,道友谬赞了。”
他这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如果只是有些研究,季羽何必气成这副样子?
秘境在云山东部,毗邻风华宗所在的地方。
风华宗善术法,门内大多是法修,这片地方邻水,山清水秀,也多产温婉美人,风华宗内时常可以碰见俊男美女的法修。
奈何风华宗根基不深,宗门占地也不大,远道而来的其他宗门弟子,只能自主去云城住宿休整。
云城堪称最清丽温柔的城市,各道水系缭绕,高低错落的城镇弥漫蕴弥着整起的水雾。
云山最豪华的是云镇,云镇多水,各条水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运输便利,各色修仙界特产都出自此地。
此时大家在云镇下云舟,众人都精神奕奕,还有些许弟子没见过如此带有江南水乡风格的小镇,拉着同行的伙伴一起激动地讨论。
好些没有修为的渔女在水上采莲,莲蓬个大肥美,莲叶隐隐绰绰,莲花娇嫩多姿。这样的景象,对封闭在宗门中的弟子来说,确实是很新鲜的。
不免有几人悄悄偷瞧了几眼。
长老带着众人,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云镇的客栈走去。
这一去才发现,客栈都没有位置了。
“什么?”长老摸着胡子惊讶,“你说没有空房了?”
“是呀,客官。”小二赔着笑,小心地点头哈腰。
最近来云镇的修士很多,云镇的人流量大,客栈的房间也就不够住,这些客官来的晚了,自然就没有位置了。
看众人不说话,小二摸摸脑袋,试探着自己做起了自个儿的活计。
长老看着已经搭上汗巾继续忙活的小二,看向一众人,布着褶皱的老脸上有些无奈。
于是大家只好绕着云镇转了一圈。
这一转才知道,大多数的客栈都被包满了,许多的宗门很早就来到此地,甚至有些承包了一整个客栈。
堂堂上清宗,身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弟子,居然连个房间都不能住,只能大晚上睡桥洞,这说出去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他们。
带队的长老咳了咳,摸着自己的胡子,脸上的褶子抖了抖,有些心虚。
其实如若不是他们自诩自己上清宗的云舟质量好,脚程快,他们本不该这么迟出发的。
奈何,现在……咳咳。
好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云镇的一个偏僻小地方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客栈。
他们连忙掏了钱,急急忙忙把这里包了下来。
带队长老松了一口气,弟子们也都长舒了口气。
真要睡桥洞,他们也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这个客栈不仅小,还稍显落魄,房间里的摆设都有些陈旧。
一众弟子一边把包袱放下,一边有些抱怨。
“这房间里的桌子椅子都还带着些霉味呢!”
“哎,有的住就不错了,现在大家都往云镇赶,等过几天,说不定连桥洞都住不下人了!”
“唉,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戚绩走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和其他人一样,都逼仄窄小。
他看了下略有些发黄的床单,又看了看带着油渍划痕的桌案,找了把略微干净的椅子坐下,他打算就这样凑合一晚上。
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了,被闷了一天的小蛇终于耐不住了。
它悄悄溜溜地从戚绩的袖子里滑出来。
结果刚一出来,就对上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
“嗝”,小蛇吓得被迫打了一个变形的饱嗝。
吓死蛇了,它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除了跟着他之外,还偷吃了一整袋的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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