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考私塾（16）

孙来猛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提示框，头脑一时空白，以至于呆呆地愣在原地。

        档案室老师把电脑屏幕转回自己那边，重新把usb连接线插入脑后的端口，说：“请回吧。”

        孙来猛大步跨到办公桌前，把电脑屏幕硬转回来，暴躁得像是要摔电脑：“不可能，只有这两个选项，不可能都不对。你的电脑有问题！”

        老师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掰开孙来猛青筋毕现的手臂，语气冷漠：“电脑不会出错，请不要闹事，再闹事将会按照校规第一条处理。”

        进来的玩家都记得校规第一条，严禁袭击教师，违者敲戒尺三下。这位档案室的老师穿的灰色工装制服与班主任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掏出戒尺来。

        孙来猛尽管还处于震惊和迷惑中，却只能遵守这里的规则，悻悻地离开，把档案室的门摔得震天响。

        施志南跟在孙来猛后头，低头哈腰道：“猛哥，会不会是那几个工人撒谎啊？不可能两个都不对啊。”

        孙来猛进入这个副本后的两夜都没睡够，缺觉让他本就头痛且暴躁，强打起的精神除了要用来小心遵守这里繁多的规则，还得绞尽脑汁与许多npc打交道来获取更多消息。他的身体和精神早就透支，就凭眼前这么点希望吊着一口气，现在希望突然落空，怒火如同浇了油，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他一把揪起施志南的领子，怒目圆瞪，面容狰狞：“什么他妈的叫不可能？条件错误你没长眼没看见？屁话怎么这么多？帮不上忙就算了，起码他妈的把嘴闭上！”

        施志南这两夜过得比孙来猛累多了。猛哥昨晚起码把自己的作业分摊给他和秦漫漫，自己小睡了三个小时，他可是一边提心吊胆一边不眠不休地上课写作业熬过了这几天。而且，刚进来时他被孙来猛撺掇着去楼梯间，结果被鬼吓到魂不附体，脚腕上的青紫到现在还没消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施志南在外头的小圈子里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被人这么嚣张地骑在头上过？这几天他忍辱负重，打碎牙往肚里咽，就为了今天能找齐线索赶紧出去。可现在线索一下子断了，就算今天找到正确条件，再来试条件也得等到明天。可如果今晚还没办法睡觉，他真的会死，他已经头痛晕眩、心跳异常很久了，不能再耽搁。

        施志南虽然不太清醒，但还是知道自己这小身板与孙来猛的差距，因此没有敢放任自己的脾气，而是依然低眉顺眼地说：“猛哥对不起，我闭嘴。”

        秦漫漫躲在后头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孙来猛等人在里头动静不小，他们一出来，薛鹤竹就拉着金曜躲到走廊那头的拐角了，没跟孙来猛正面碰上，但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秦漫漫左顾右盼，看到了金曜二人，就悄悄溜过去，添油加醋地小声说了下刚才的情形，然后又溜走了。

        孙来猛他们离开图书馆后，薛鹤竹走到档案室前，发现老师已经在门口挂了牌子，说是今日查询次数用完，明早7点重新开放。

        图书馆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继续探索，藏书区开是开了，但里头空荡荡的，没几本书，也没人管理，看样子是被闲置的摆设。

        薛鹤竹突然有点没头苍蝇的感觉：“怎么会都不行呢？现在才午休，又要多熬一天了。”

        “可是就算我们明天赶个大早来了，又能输入什么条件呢？试错了两次就又得等一天，在这待得越久危险就越大。”薛鹤竹烦躁地挠头，把原本还算不错的发型揉成了鸡窝，“不可能啊这，工人npc如果用说假话错话的方式误导我们，那这游戏设计也太low了，根本不公平，按理说这里不会有这种设计的。可如果他们没说错，还能是为什么啊？”

        从刚才孙来猛等人进入档案室后，金曜就一直没说话，低头看着地面，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他才抬起头，平平静静地说：“我们明天可以试一下这三个条件，周雪梦，男，2196年。”

        “哦对，是可以换个年份了，反正2198和2199都不对，不过宿舍翻新的事又说不通……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金曜不答反问：“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爱穿蓝裙子留长发的，名字里有雪和梦的，就一定要是女生呢？”

        薛鹤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卧槽？焯啊！你是说，周雪梦其实是个男生？”

        “你觉得，为什么上午那几个工人提到周雪梦时，称呼一直都是‘周家老大’，而从没说过‘周家大女儿’呢？”

        薛鹤竹反应慢了半拍，喃喃自语道：“等等，让我捋一下，上午在工厂里，班主任和老周提到去优工厂上班的那个孩子，用的称呼都是周家的二女儿。可是工人们聊天时，一开始用的就是周家老二和周家老大，所以我们搭讪时没自觉地就按照他们的话来问了……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周家老大’指的就是‘周家大女儿’。”

        “其实想通后会发现，这是个非常简单的叙述性诡计。可我们一开始就掉进这个陷阱里了，先入为主地从名字和穿着发型来判断周雪梦一定是女生，所以选择性地忽略了很多信息。”金曜说，“我们本来有很多次机会能想到这一点的。周雪梦被说名字奇怪，爱穿裙子，跟男生谈恋爱，因而被老师和同学用异样眼光看待并排挤，如果他是男生的话，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薛鹤竹差点抑制不住呜嗷乱叫的冲动：“救命呐，刻板印象害死人啊。”

        压着嗓子叫完，薛鹤竹叹了口气：“这么想来他也怪可怜的。这里的学生我算是见识过了，欺负起人来真是不择手段。周雪梦有这么多在他们看来‘不同’的点，活着时估计没少受罪。”

        金曜轻轻叹气，又说：“另外，昨天午休时，秦漫漫她们提到过宿舍男改女的事，报刊室里的新闻也强调了这件事。现在想来宿舍改建这条提示不止是给我们缩小年份范围用的。之前我们没想清楚因果关系，现在重新捋的话，会发现也许不是因为宿舍改建完周雪梦才能住进去，而是因为周雪梦死亡，宿舍才会翻新改建。”

        “有点道理。之前秦漫漫还说过教职工们对周雪梦有点忌惮，搞了点手段想压制他，哦对，工人不还说过领导专门去工厂问过吗？”薛鹤竹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还有教学楼五层的那堵墙，也是后来新建的，据说也是因为顶楼有蓝裙鬼出没。那这样说的话，2198年初几天宿舍就翻新可能是因为2197年周雪梦死亡，那他的入学时间就是2196！”

        “明天我们来试试。”金曜顿了顿，说，“还有一个下午加一夜。但我感觉今夜不会太平，大家的忍耐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薛鹤竹没立刻接话，他也感觉到了其他人因睡眠不足和劳累而逐渐控制不住的负面情绪。

        想了一会儿，他说：“应该快结束了。但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不安。之前跟你说过，两个老手同时进来的副本难度会被提高，玩家的存活率很低。可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知道了效率金属可以防鬼，所以出行都带着本子，没有人被害。这里繁多的规则虽然麻烦，但也保证了我们只要按照明确的要求行事，就很难发生意外。这跟以前副本的调性太不像了，循规蹈矩的，甚至可以说太安稳了，让我总担心暗礁就藏在前头。”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来都……”

        “来都来了，对吧？”薛鹤竹抢答。

        金曜笑笑：“来都来了，反正出不去，不如抓紧时间多想想……”

        正说着，金曜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他用眼神示意薛鹤竹往斜前方看：“你看那边门口值守的保安，像不像咱们语文老师？”

        薛鹤竹瞥了几眼，低声道：“好像真有点像，但也不能确定吧，毕竟这里的教职工npc长相都怪类似的。哎不对啊，这光我们看到的都第几次了，保安保洁宿管和老师来回用，npc都这么惨的吗？”

        金曜快走几步，从保安面前经过，并示意薛鹤竹跟上。

        走出图书馆大门后，薛鹤竹迈着小碎步跟在金曜后头问：“你这表情，是发现啥了？哎你走好快啊，等我一下。”

        “哦抱歉，”金曜慢下脚步，他认真想事情时走路也会不自觉地变快，“我在想，也许鬼学生在卫笑的作业本上，还有舍友在我们宿舍墙上写的东西并不全是乱画。课文和发疯语录就算了，我一直对那些有你我他的公式很在意，现在好像有了一点头绪，但不能确定。”

        “你是说那些‘x+y=z,我=？你=？’吗？是看到刚才那个像语文老师的保安想到的？”

        “不止是他，还有周雪梦，还有不同种类的制服，还有入学手续……不，有点乱，等我捋顺了再跟你说。”金曜喃喃自语着，又加快了脚步。

        又被丢在后头的薛鹤竹：“这到底是谁罩着谁啊……金老师等等我啊！”

        在回教室的路上，路过雕像小广场时，金曜从纷杂的思绪里惊醒，抬头看了看。依旧是灰沉沉的天，巨大宏伟的轮船雕像静默地伫立着，仿佛在俯瞰整片校园里穿着红色运动服的所有年轻生命。

        这些年轻的生命常被老师形容为七八点钟的太阳，连同他们鲜红的校服一道被认为是活力和拼搏的代名词。可也许只有这座用效率金属铸成的巨型雕像知道，这些生命里本应蕴含的光早已被提前透支，被规整在现在的书墙、以后小小方方的办公隔间或流水线旁固定的站位里，难有像真正的太阳那样发亮发热的可能了。

        教学楼的楼顶，一抹蓝色的身影又出现在风里。天台的风似乎总是很大，风把周雪梦长长的蓝纱裙子吹成飘逸的姿态，像散在海里的藻类。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不知在看向哪里。没过几秒钟，他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是融化在风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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