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结连理（十九）
姜老从姜家出来，进了那个破败的农舍。
高云几人出来之前并没有将其恢复原样，姜老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对。
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农舍后面那个猪圈里，翻找起来。
欧珀和高云盯着姜老的行踪，而现在他们正在农舍的矮墙外面盯着姜老的一举一动。
姜老好一阵翻找，最后拿出来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那东西远看并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能大致看出来，应该有30公分长，15公分宽的长方形。
姜老得到东西后，爱惜地抚摸了几下，紧紧抱在怀里，仰天长叹一声，便离开了农舍。
高云和欧珀看着姜老离去的背影，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他们决定不再继续跟下去，因为姜老刚才联系了司机，今天就打算离开姜家。
没得到想要的线索，二人只好返回姜家，去找陈境尧商谈。
路上，高云一直欲言又止。
欧珀看着她这副模样，停下来，深呼吸一口：“说吧。”
高云顿住，思索片刻：“我们之前和陈境尧闹得并不愉快，我们这么做，他还会同意继续合作吗？”
欧珀讪笑：“如果只有你我，我不敢保证，但是有纳克，我有八分把握。”
“什么意思？”高云皱眉，她十分不喜欢欧珀这种算计的样子，好像在他眼里，万物都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欧珀也只是留下一句“走吧”，之后便一前一后从画室溜进姜家。
此时已经是正午，姜家已经准备午饭了，姜海流搀扶着万美下楼吃饭，而陈境尧和林以舒借口身体不适并没有下来。
少了姜老，姜海流并不习惯。
“姜老……”万美话一说出口，便想起来，姜老早就不在了。
“想拿什么，我去。”姜海流阴沉着脸，但是对万美却耐心十足。
万美摇摇头，一声不发喝着粥。
姜海流知道这件事对万美来说也十分痛苦。
本来想着找一个生命快要走到终点的年轻人和自己女儿冥婚，却不小心拆散一个家庭。
他的本意是让姜老找一个濒死或者已死的男人，合完八字后两家同意就可以进行了，他只是想让自己女儿在地下不孤单，头七上元节的时候，回来有个归处。
不曾想，姜老居然以姜家的名义，强行绑来一个健壮的男子，冥婚过后他们自然以为是要一起下葬的，恰好“林以恺”第二天就死了，他们自然没多想。
要不是林以舒的出现，姜海流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本来想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成了这样的结果。
他不禁回忆起，“林以恺”冥婚头一天和他说的话。
那时候的“林以恺”声音嘶哑，半夜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一些树叶，眼神迷茫。
“姜先生，我逃出去是因为有一个愿望，我想我的父母能来这里观礼。”那个“林以恺”看起来十分虚弱，神色恹恹。
“我们的疏忽，”姜海流十分绅士，“林先生和我们也算得上亲家，怎么能不请来呢？”
万美担忧的咬着下唇，揪着心口的衣服布料。
“林先生，你有什么遗愿可以和我们说，我们尽量满足。”万美看着年纪轻轻的“林以恺”，满眼都是心疼。
“林以恺”倒是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接收到善意，还是这么浓烈的善意，她一瞬间都有一些犹豫，但是低头看了看旁边的棺材，摇了摇头。
姜海流想到这里，才真正反应过来，当初“林以恺”的沉默，到底带了多少的身不由己。
当然，对于“林以恺”，他带着愧疚和忏悔，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林以舒，为了钱而来，说的还那么冠冕堂皇，“林以恺”恐怕到死都被这一家人利用着。
不再多想，姜海流和万美各怀心思，吃着这顿乏味的午饭。
三楼客房内，本来宽敞的一室一厅，现在有些拥挤。
本来驻守在外面的人，被邱萌萌引开，其他几人则带着被绑着的白川，站在门口轻轻敲门。
林以舒开门的时候，身上裹着一层白色塑料袋，头发一半被捋起来，抹着带着甜味的染发剂，另一半还垂在耳朵边，还是鲜艳的红色。
“还没染完，”陈境尧追上来，语气带着一些无奈，“别乱动，小心沾到脸上。”
只见陈境尧双手带着一次性手套，还沾着一些染发剂，举着手走到林以舒侧后方。
说这话的时候，陈境尧貌似还不经意瞟了纳克一眼。
高云几人站在门口，尴尬至极，进退两难。
林以舒没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让众人进了门。
林以舒和陈境尧两个人就像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回到卫生间，继续抹着剩下的染发剂。
高云有些庆幸邱萌萌不在这里，没看到现在这一幕，不然肯定哭成泪包。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就是整个房间好像都弥漫着粉红色的泡泡。
当然这都是高云的想法，两位主人公并不这么想。
“你会不会弄啊？”林以舒偏开头，嫌弃的用纸巾擦着脖子，“你都抹到我脖子上了。”
陈境尧用手肘摁住乱动的林以舒：“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林以舒抓狂：“你这水平还说你当过tony？骗鬼呢？”
“是啊。”陈境尧脸不红心不跳。
林以舒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知道了。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陈境尧一句一个坑，林以舒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染个头发都搞得身心俱疲。
纳克“啧”一声，手肘轻轻撞一下欧珀：“看来你说的也不完全对，我看陈先生挺爱林小姐的。”
“是吗。”欧珀语气淡淡，看不出表情。
不一会儿，林以舒和陈境尧出来了。
说实话，林以舒现在的造型让人不忍直视，红色的头发被一股脑疏到头顶，整个一油头大光明。
但是她并不在意，优雅坐到沙发上，陈境尧则十分紧张的跟在她后面，盯着她的脖子。
“完了，”陈境尧心想，“染发剂快滴到她衣服上了。”
林以舒一转身，正好对上站在她身后的陈境尧：“不坐吗？我身后有什么？”
陈境尧连忙摇摇头，乖巧坐到林以舒身边。
这一幕让高云几人更是吃惊。
之前二人的相处模式好像不是这样……
“几位来找我们，想必是带了诚意来的吧？”林以舒直奔主题，大方看着他们几个。
几人虽然看见过之前林以舒和姜海流谈话的情景，但是亲身体验才发现，林以舒的变化太大了。
之前的林以舒被带到农舍的时候，唯唯诺诺，丝毫不敢与人对视，眼睛总是水汪汪的，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可是现在眼前的林以舒，更加干练，看起来也更加清冷。
高云之前就对林以舒十分同情，此刻再见故人，她还完好无损站在面前，还是有些欣慰的。
“林小姐，冒昧问一下，之前您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欧珀状似绅士，实则十分粗鲁。
高云都皱了眉，这个欧珀，未达目的，才不会管什么礼貌。
“知道冒昧你还问，欧先生一如既往没什么家教啊。”林以舒皮笑肉不笑，夹枪带棍回怼欧珀。
欧珀也不生气，好像刚才林以舒说的不是他一样。
“好了，欧珀，我们有错在先，先给陈先生道个歉吧。”纳克轻轻拽了下欧珀，好声好气劝着。
林以舒听到了这话，把手放在膝盖上：“既然纳克先生这么说了，道歉先免了吧，我们需要看到的，是你们的诚意。”
高云看看几人，都没有要说的意思，她把白川提起来，让他坐到林以舒对面的凳子上。
白川不知道怎么又多了几块伤，脸上肿的肿，青的青，红的红。
陈境尧凑近林以舒：“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天选倒霉蛋。”
林以舒了然，偏头看了一眼陈境尧，觉得脖子有些发痒，随手抓了抓，陈境尧顺着林以舒的动作看过去。
他害怕那滴染发剂真的滴下来，那样的话，林以舒肯定想方设法也要坑他几次才能消气。
“这个算是我们的见面礼，”高云坐下，摆出一份专业的姿态和林以舒谈判，“他算得上是整个姜家如今局面的知情人和推动者。”
“哦？”林以舒眼皮都没抬，好像并不感兴趣，“没有这个人，我照样可以获取消息，这个对我来说，不算。”
那滴染发剂，终究干在了发梢，陈境尧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对着林以舒的锁骨。
肤如凝脂这个词，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夸张，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白到快透明的人，不见得还有人比他还要白。
林以舒倒不是冷白皮肤，肤色更接近于暖玉，皮肤顺滑，沿着骨骼清晰勾勒每一寸肌理。
陈境尧脸上有些发热，惊觉自己在干什么，他猛地坐直，目不斜视。
几个正在讨论的人，被陈境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有一直观察他的欧珀嗤之以鼻。
“干什么呢？”林以舒不悦，感觉今天陈境尧哪里都特别奇怪。
“想要表达诚意很简单，”陈境尧目视前方，正襟危坐，“我们不在乎你们掌握了什么剧情，我们只是想了解你们是怎么从上一个世界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
其实每一个世界都会很残酷，但第一个世界是众人最不愿意提及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是谁，都对情况一无所知，在无尽的探索中，人性最恶毒的一面暴露无遗。
气氛僵持，林以舒也默认陈境尧的问题，掐着表到时间后，自己离开去了洗手间，洗掉那一头染发剂。
再次出来的时候，高云已经率先开口。
“其实，我能来这个世界，多少是有些幸运的。我练过一点散打，不足以对抗什么，但自保足以。开始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别人，我们有30多人最后找到了出口，但是就在出口前，所有人像发了疯一样，攻击别人，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我就靠着一点自保的本事，逃了出来。”
高云语气沉闷，仿佛自相残杀的一幕还在她眼前重现着。
林以舒看了一眼客厅，白川已经不见了，她打开卧室房门，果不其然，白川躺在卧室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林以舒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将毛巾扔到一边，坐到沙发上认真听着。
“你们那个世界，出口在哪里？”陈境尧十分认真，没注意到林以舒已经坐到他身边。
“一口井。”高云眼神不再惶恐，带了些苍凉。
陈境尧深呼吸一口，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这时，他闻到一股香味，好像离他很近。
他转头，就看见林以舒正托着腮看着他。
林以舒的发梢还在滴水，脸上的淡妆早就被洗掉，她的脸有些清冷，但绝不寡淡，这样目不转睛看着他，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看……什么……”陈境尧喉结上下一滚，赶紧转移视线。
“啊？”林以舒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在思考问题，眼神都没有聚焦，陈境尧今天到底怎么了？
显然欧珀早已看穿一切，在心里腹诽，这对情侣，不分时候秀恩爱，迟早要凉。
他心里诅咒完二人后，赶紧接下话茬，生怕两人继续污自己的眼。
“我的情况……和她天差地别，我们只有三五个人找到了出口，剩下的人，我见都没见到，一路上也算是莫名其妙。”
这话欧珀说出来可信度确实不高，但是就巧在，林以舒他们上个世界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他们也暂且相信了欧珀。
“虽然有点扯，但是我信，下一个。”林以舒揪着已经变成黑色的头发，百无聊赖。
纳克挠挠头，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林以舒和陈境尧对视一眼，陈境尧会意，询问纳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纳克憋了半天：“我怕你们不信，但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我……我睡了一觉……莫名其妙就通过了。”
这句话换来的是满堂寂静。
这话任谁都不会信，毕竟大家都经历生死才通过的，为什么他睡一觉就通过了？
陈境尧却一改常态：“我信。”
欧珀差点和他翻脸，这双标狗，刚才两个人都对自己的怀疑写在脸上，现在纳克说一句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话，他们居然就这么相信了。
纳克憨憨笑了一下：“你信就好，我还算能打，别人不敢靠近我，也没人带我，我就这么混着，到了这里。”
“好吧，”林以舒显然对他们的答案都不是很关心，“那……那个小女孩呢？”
高云顿住，来了来了，终于还是吃醋了……
“林小姐，其实萌萌只是见陈先生长得帅，她就是少女心事，没别的意思……”高云硬着头皮解释，这个关头，可别因为这飞醋，坏了关系。
“打住，”林以舒满脸黑线，“说这些干嘛？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云面色复杂，看向陈境尧：“你们不是……一对吗？”
这下不只是林以舒，陈境尧也都一头雾水。
“我什么时候说我们……”陈境尧音调都高了一级。
高云蹙眉，好像确实没说。
纳克却代替了高云回答：“你叫他哥哥，他还担心你，发了疯一样找你，如果这都不算爱……”
“还有什么好……不是，”林以舒差点被纳克带偏，理智回神，嘴巴却像是打开了结巴的开关，“什么……什么哥哥……我又不是母鸡下蛋……你说的都什么事情……我……我……我都不知道。”
欧珀没眼看，赶紧岔开话题：“各位，忙着生死一线呢，你们在干嘛？对山歌？”
乱了套了，今天陈境尧的不正常，传染给了所有人。
林以舒晃晃脑袋，定下心神：“问你们这些，只是为了摸清楚脑控的机制，虽然我们只在这一个世界相遇，但是我想对你们说，我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这个世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制造这个滥杀机器的脑控，我们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逃出去，更是为了将脑控的规则搞清楚，活下去，再找脑控算账。”
一番话虽然说的平静，但对几个人来说，犹如一颗小石子被丢进了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他们只是普通人，只想着怎么活下去，命赶命的节骨眼，谁真的能静下心去思考这些东西？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众人如临大敌，一动不动。
“谁啊？”林以舒慵懒的声音穿过木门。
门外那个一直看守的人高声说：“林小姐，陈先生，姜先生请你们过去一趟，你们现在有时间吗？”
林以舒和众人互相看了看，回应道：“可以，只不过我需要吹一下头发，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吹风机吗？”
“好的。”门外那人答应下来，接下来他们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林以舒迅速对众人说：“我们去和姜先生交涉，你们想办法回到我们能轻易找到你们的地方，等我们联系。”
陈境尧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姜海流不信我们，必然会来翻查，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说话间，那个脚步声又回来了。
“林小姐，吹风机给您拿来了。”门外那人还算客气。
林以舒抓了抓头发，去开门。
“谢谢小哥，”林以舒接过吹风机，用身子挡住那人的视线，“你在外面等会儿，我吹完就出来。”
说完不等那人回应，关上了门。
几人靠着吹风机的声音掩护，将白川架起来，将他们来过的痕迹抹除，躲在门后，等林以舒他们一离开就撤。
林以舒和陈境尧打开门，随着那人下了楼，而高云几个人，悄悄架着白川从相反的方向溜下去。
只是在走廊上，一副照片，眼睛好像追随着几人的身影，从左转到了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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