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许柏言拖着缺角的行李箱孤单地站在火车站外,天有暮色,云压着寒风掠过。
下班的社畜和放假的孩子们经过他身边再飞快地穿梭过去,新年将近,人们无一不欢声笑语,奔向万家灯火。只有他,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到。
从影视城出来,许柏言的状态就懵懵懂懂的。他蓬头垢面,满脸疲惫,混身病痛,还穿着脏睡裤,上身是从行李箱刚揪出来的棉衣,身上没俩钢镚。他直接从剧组里跑出来,人家没要违约金已经很不赖了,又有什么脸再要工资呢。
许柏言默默拉着行李箱离开,火车站和影视城的旅馆太贵,他不舍得住,不知道倒了几班公交,他下了车,穿过一所静谧的小学,在一个昏暗的胡同里找到了一家小旅店。
落座,一碗拉面上桌,清汤寡水上飘着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碗边堆着香菜和葱花,许柏言才发觉疼了一天的肚子原来是饿的感觉,也不顾他人的目光,伸着脖子一通乱吃,一口气能吃多少塞多少,仿佛只有如此饿虎扑食般才能找回身上一点点的人气。
照往常,杭朔都会先把两人碗里的香菜和葱花都挑出来,再要一碟牛肉拨给许柏言,美其名曰“犒劳”,然后再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一脸严肃地在对面吃饭。
副导就吐槽过,他在酒局上和私下里吃饭完完全全跟别人反着来,酒桌上胡说八道,家常吃饭就一副哲学家的臭脸,搞得别人也憋着不能说话,吃起饭来跟坐火箭似的,像是屁股后头着了火,谁天天跟他吃饭谁得抑郁。
许柏言不知道自己抑郁没抑郁,他现在脑子里完全不受控,所看之处皆有杭朔的影子。
什么杭朔吃完饭就爱擦桌子,擦不干净就会一直嘟囔,回到房间要先烧壶热水,天亮了就一定要拉开窗帘……
许柏言看着面前慢慢沸腾的电水壶,湿漉漉的头发上满是旅店洗发膏的劣质香精味,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味道,陌生的灯光,陌生的电水壶……他脑子里一遍遍如是想着,突然,像是老鼠爬过了下水道,许柏言跌跌撞撞走向厕所,弯腰吐了出来。
一遍又一遍地干呕,一次又一次地战栗。许柏言缩在墙角冷汗淋漓,眼泪横流,一直盘旋在脑底低吟的轰鸣终于喷薄而出,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不受控制地痉挛。他爬起身来想要求救,撑地时,吊威亚受伤的左手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疼,把他又重重跌回角落里。
床就在眼前,那么近,此时却犹如天堑,床上的手机嗡嗡直响,“杭老师”三个字不断的闪烁,许柏言只能听着那震动声越来越疲惫,一下又一下,嗡—嗡——嗡———……他终于虚脱地闭上了眼,只剩那急促的震动犹自突兀。
许久过后,那手机也“咔”地黑屏关机,震动声戛然而止,空调慢条斯理地呼呼吹着热风,窗外万籁俱寂。
许柏言呼吸绵长,他压在身下的左手渐渐渗出血色,一点,两点,慢慢扩散,殷红的颜色在地板上长长拉出一条直线,缓慢地延伸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人来拍门,有个沙哑的声音一直在着叫许柏言的名字。
屋子里,许柏言动了动手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视听受塞,踩过地上的血线赤脚慢慢走向门口,脑袋生疼,犹如热锅里的浆糊翻天倒海,只觉得门震个不停。
“咔哒”一声,门开了,外面赫然站着凶神恶煞的杭朔,
“许柏言,你瞎跑什么?!”
许柏言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蒸汽机,吸气呼气都是滚烫的,他眼里的杭朔像是延迟的慢动作,慢慢抬起手指咬牙切齿像是要戳穿他的脑袋,说话断断续续,
“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找你一天电话真想蹬死你”
“我报警哪来的血你臭小子手怎么了?!”
“嗯?”许柏言呆滞地看着气红眼的杭朔,
“我问你手怎么了,你手怎么搞的,怎么一地血,你割腕了许柏言?”
杭朔真想揪着许柏言一顿暴揍,他问了人事组务才知道根本没人给他换过房间,是这小子自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扛着行李箱就走了。
他去派出所报案没到时间人家也不受理,打电话千百遍也打不通,最后还是薅着副导一路查监控,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在小旅馆开房的许柏言。气得杭朔是七窍生烟,抢来组务的车就往这边开。敲开门却发现许柏言衣衫不整,一脸痴呆,半胳膊是血,杭朔的怒气腾一下子就灭了,
他脑子里只瞬间闪过了几个危险的只字片语:“聚众吸毒”“绑架”“自杀”“抑郁症”
“我的手?”
许柏言迟钝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好的呀,他心里有些奇怪地想。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哦,都是血,怎么弄的?不记得了,动一下,火辣辣的疼。
我现在应该走,应该回家才对,我给别人添乱,是我不对,应该走,赶紧走
许柏言抬头看向杭朔,杭朔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傻子似的许柏言,生怕他又跑了。
他刘海长长遮住眼睛,眼神锐利,下巴刚硬,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有几丝疲惫,许柏言看见他就莫名有了安全感。
却在恍惚中,杭朔的外廓与记忆里的某人渐渐重合,一张熟悉温柔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明晃晃真实的样子仿佛故人仍在,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满心委屈无处诉说,眼眶通红,活像是在外打了败仗回家的小孩,托着流血的左手慢慢扭捏地拱进杭朔的怀里,脸枕着肩头,喃喃道,“哥哥”
杭朔稳稳接住如山倒来的许柏言,冷酷地压下上扬的嘴角,只淡淡回应,“嗯,干嘛。”
“哥”
“在呢。”
“哥”
“做什么。”
“哥”
“”
许柏言意识模糊,只管搂着杭朔着脖子下意识叫“哥”,杭朔伸手去够他的脸,滚烫。又拦腰抱不起,只得背着下楼,一路飞驰,冲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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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听说昨天夜班来了个坏了手的帅哥,赶忙端着托盘来换药,一进门就被剑拔弩张的杭朔给吓了出去。
“解释清楚,许柏言。”杭朔起身站在床尾,面带微笑,他的肺像是一下子抽了七七四十九根烟,烟熏火燎。
“我要回家”许柏言抱着被子闷着头说。
“你要回家。”杭朔点头,若有所思,“行啊,回。你说回家,你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组务,你也不做高铁,你跑到那小屋子里发高烧,弄满手血,你怎么想的,许柏言?”
许柏言有些窘迫,“我没买到票。”
杭朔又点头,“对,春运抢不到票,正常。你买不到票,就回不了家,你也不回剧组,你非得出去住,组务和我给您打电话您也不接,您要干嘛,许先生?”
“”
杭朔走向前坐到许柏言腿边,伸出胳膊把他从被子里提溜出来。臭小子从脸一只红到脖子根,眼眶还挂着羞愤的泪花,他放软了语气,从大衣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他面前,
“你看,两百多个电话,你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接可以,那有电的时候你在干嘛?许柏言,我以为你被绑架了,遇见他妈的不图财只图命的绑匪了,被大卸八块了你是可会给我裹乱,昨天剧本没改完,汪泉力他们今天直接瞎拍,你都不用我带你了,许柏言,小王八蛋,你在影视城可是出名了。”
许柏言只觉得天旋地转,杭朔故作温柔的话裹着尖刺,刺的他面皮稀烂,。他低着头就要扎进被子,杭朔则不慌不忙伸出手拖住他的下巴,
“回来,我问你,有人欺负你了?土豆他们让你多干活?”
许柏言轻轻摇头,
“组务那碎嘴又说你坏话?”
许柏言轻轻摇头,
“白景天没事找事?”
许柏言顿了顿,摇头。
“我?”
许柏言默默垂下眸子,
杭朔收回手,“哦,原来是我”他又贴近脸涨得通红的许柏言,许柏言想躲不及,被逼到了床角,“那我哪里惹到你了呢,许先生,把你气成这样,一个不吭声小命都要没了,能告诉我么?”
许柏言开始认真回忆起从前来
杭朔从没亏待过他,带着他进剧组学东西,手把手教他,管吃管住,一日三餐若不是他听了经纪人的馊主意,脑门一热非要上赶着和杭朔滚床单,那现在他们两个应该算是半个师傅徒弟,亦或是半个哥们。
他在剧组里也应该不会像现在,人人见了都要嘀咕一声靠什么关系,做不好就被哂笑破花瓶,做好了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本来呢,就是自己要一厢情愿,而他和白景天当年也是不清不楚地分手,两个人是相互喜欢的,如果自己不见好就收,最后哪里还是挨一个巴掌那么简单呢?
杭朔他不是自己也说过吗,
“今天说喜欢我就和我滚床单,明天说喜欢你就也会和你滚床单”
“嘴上说的面上演的就是真的吗,就该相信吗”
“无足轻重。”
那天他自己冷不丁挨了白景天一个嘴巴,许柏言当时热血上头就想打回去,看着白景天那张嚣张的嘴脸,许柏言的手高高地扬起来,却怎么也不敢落下去。
“你应该赶快走,”白景天说,“我给你一个巴掌是因为你不会审时度势!你当然也算不上是插足,你什么都不是,剧组里认识的人不会长远,这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吧,许柏言?杭朔我还不了解吗,剧本拍到尾声他就会把你打发走,你们第一次开始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乖乖回你的学校上学去吧。”
那天晚上,许柏言裸身穿着浴袍忐忑地敲开杭朔的房门,杭朔打量了他很久,像是在估算一件贱卖的商品。
“我呢,开始的时候只是看你是传媒的学生,就想带带你,你非要这样,那我也无可奈何,你最后要想清楚怎么对自己负责。”杭朔眼睛里满是冰冷与不耐烦。
许柏言还记得,自己当时听了他那句话生怕杭朔反悔,连忙回应,“我不后悔的杭老师,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以前是如此,现在也应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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