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再到暑假又要开始的时候，许柏言他们的账号已经小有规模。
大盆一直追逐着近期火爆的短视频风向写脚本，拍出的视频大多都赢得了不错的点赞量，网络上也开始有些小广告商接触他们，老钱算下来，运营所得的盈利已经慢慢超过了投资，总算是不用再往里贴钱了。
期末考完后，几个人约着暑假里出去旅游，好再拍些外景。
许柏言从景区厕所里走出来，外面的大太阳白花花地刺眼，他甩甩手上的水，顶着一头乱发，眯着眼四处张望着另外三个家伙的身影。
他眉眼英气，脸蛋圆圆，唇红齿白，生的柔和爽朗，青春帅气的小伙就算只穿简单的背心裤衩也会招来流连的目光，许柏言回望不远处偷偷打量着他的女生礼貌地向她笑笑，那女孩子不禁惊慌失措，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许柏言没听清，他刚要回应，裤兜里的手机却开始嗡嗡作响，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许柏言快步向无人的角落里走去，“喂，胖哥？”
“许柏言，你现在是还在做网络账号呢吗？”
许柏言想起了自己荒废已久的个人账号和现在四个人联合做的视频号，迟疑了下，“我那个直播号好久不用了哥。”
“你没别的账号了吗，那天我在网上还看见你拍的视频了。”
“那是我们宿舍几个人玩着弄的，我舍友注册的，不是我的。”
“许柏言，你别跟你哥我这里打马虎眼，你那个合同的事情到底怎么打算，你今天可得跟我说清楚喽，公司总不能一直被你吊着。”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毕业之后去找工作，要么多跑几个剧组，看看能不能凑足违约金”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拿不出来了？许柏言，你既然现在拿不出违约金，就还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你所有的商务演出活动所得，就得都有公司的一部分，合同上原来这么写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柏言听胖哥话里有话，心中升起不安，“所以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啊，你现在算是个红人了吧，我看你的粉丝数都快赶上小明星了。但是你拿不出违约金你就没法和公司解约，你没法和公司解约你拍视频赚的钱就有公司的一份，许柏言，你这个人是真不厚道，你现在自己赚钱了就忘了公司忘了合同了对吧，你也不跟我说，我没看到你就打算自己藏着掖着，你他妈这么干是违法的你知道吗，我可以去公司可以去告你的你知道吗？”
“我真没赚到钱啊，哥，现在我们这个账号刚刚起步，盈利和亏损大约持平的状态，就算是多出来一分几分的钱，也得先分成四份再给我，另外还有三个兄弟呢。这点零头公司想要，好，我现在微信转给您，我给您发后台截图，哥你看看，我到底能挣多少钱。”
电话那头像是被浇了桶冷水，刹那间就沉默了，良久，许柏言隐隐约约听到胖哥“咔哒”摁下打火机点了根烟，他叹气似的恶狠狠呼出一口烟雾，
“行了，许柏言，我给你减点违约金，十五万三，现在，把三千给我，你一点一点的还吧。”
许柏言震惊了，违约金还有这样的支付方法？他这次长了个心眼，“谢谢哥，那哪天咱还是签个字据吧，跟合同一起”
“签什么，你签他妈什么？”突然，耳边猛然炸响胖哥急不可耐的怒吼声，
“不用签，我还怕你跑了不成，我说的话就是他妈的字据！现在公司缺钱周转，把你的三千赶紧发过来，不然我拿着合同去告你！听明白了吗？还他妈套我，你跟我耍什么贼心眼，许柏言，你不听话的下场就是”
许柏言蒙着把手机拿来耳朵，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掉入了胖哥的某个圈套。
明明曾经都是可以一起共甘共苦的人，是可以毫无怀疑推心置腹的人，是可以相互取暖，酩酊大醉的人，是被视为知遇之恩的人，怎么能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债主？
他的手阵阵发麻，胖哥不堪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许柏言有点绝望地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了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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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盆严肃地盯着发着蓝光的电脑屏幕，紧皱眉头。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对许柏言说，“许哥，你说你当初签了公司，也不找个靠谱点的就是在网站上稍微查查也能知道这家是趟浑水啊，他们家声誉很差的，一年下来专坑违约金，背了好几个官司了已经。”
许柏言面无血色，他满脑子懊悔，“我当初看胖哥长得挺老实的，他带着我一家一家跑剧组，帮我调停戏份时间，我就相信他了，合同我感觉也没什么，就签了。”
“那我看你也长得挺老实，人家怎么还专坑你啊？啊也对，那胖子他专门坑的就是咱们这种年轻貌美还了无心机的大学生”老钱望着蔫了的许柏言，一脸咬牙切齿，按着手机说到，
“我让我对象帮你问了下她身边学法的朋友，你这个和同，纯属自愿找坑，写的这都是什么呀，你当时是怎么签下来的，倒是长个心眼问问兄弟们啊。”
亮子看许柏言闷着头不说话，忙插近话来，“那老钱，这个合同就没有什么可以补救一下的漏洞”
老钱看了看许柏言，又看了看亮子，轻轻摇了摇头，“你情我愿的事实在不行让我对象问问她们那边的老师吧。”
“别找老师，”许柏言慢慢捂住脸把手伸进头发里，“我就他妈活该该长这个记性。”
“得了吧老许，你才多大啊你，下学期就该实习了，身上再背十多万的外债？”大盆放下鼠标回过头来，“别这么丧唧唧的，他坑你兄弟们帮你想办法，别自己泄气啊。”
“我觉得还是联系下家里吧，毕竟，咱们大四就差不多实习去了，做自媒体肯定补不上十多万的缺”老钱拍着许柏言的肩膀，“许哥自己说的也对，就当长个记性，但也别自己扛，跟家里好好说说，把那合同摆脱了，也好及时止损。”
亮子也小心翼翼地看着许柏言，“对啊，老许，咱们和阿姨叔叔好好说说，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
亮子的话莫名刺痛了许柏言，他猛然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划开界面，胖哥的骚扰信息一下子铺满整个屏幕，许柏言置之不理，手指悬空良久，才拨通了那个置顶在在通讯录里，但少有接通的号码。
漫长的忙音过后，连线那头传来一声冷漠的回应，
“喂。”
“”
“喂？”
“妈，是我”
“什么事？”
许柏言艰难地开口，“妈，我想要点钱。”
“多少？”
十五“万”字在许柏言的嘴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多少？”许母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那头隐隐传来悦耳的鼓点声，似乎是在看音乐剧。许柏言终于一咬牙，
“三千，妈，我要三千块钱，我在外面因为”
只听“嘟”的一声，电话挂断，随后微信里转过来三千块钱。
许柏言默默收下，不敢再打扰妈妈。他退出聊天界面到黑名单里把胖哥拉出来，把那三千块钱转了过去，
“就这点了，其他的我以后慢慢还给你。”
那边火速收下转账，没有回话，许柏言关上手机，疲惫地靠在墙上。
小旅馆外是连片的沙滩，海风徐徐，气候宜人，是家庭出游的热门景点。
小窗外面有五颜六色的房顶，下面开满了农家乐和海鲜烧烤排挡，许柏言静静站了很久，他的半边身子开始渐渐失去知觉，脑底轰鸣声如那海浪一样一浪又一浪地袭来直到走廊被暮色吞噬，隔壁房间的一家带着孩子尽兴而归，小男孩穿着泳衣蹦蹦跳跳地经过僵直的许柏言，拿着水枪好奇地和他打招呼。
许柏言回过神来，柔和地对他笑笑，向前伸出手去，明明可爱的脸蛋就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去触摸他的勇气，夫妇两个人注意到许柏言的异样，忙把小男孩拉走了。
他失落地站了一会，就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许柏言调整好状态后转身拉开了房门，招呼里面的亮子老钱和大盆，“走，都起来，咱们吃大排档去。”
自那天以后，胖哥向许柏言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有的时候是一千，有的时候是两千，有的时候是零零碎碎的几百。许柏言都默默记下，他的生活费如流水般都进了胖哥的口袋，好像是他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什么时候想花钱了就拿出来刷上一刷。
但是还好，这几次的视频广告推广做的不错，四个人都分了一点钱，大家表面上平均分账，暗地里都默不作声地帮衬着许柏言，三个人知道，许柏言还是一个人扛下了违约金，他们理解许柏言可能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缘由，老钱把账号里的粉丝有意无意地就往许柏言的个人账号哪里引流，美其名曰“二次固粉。”
许柏言默默承受着这三个大老爷们粗糙又笨拙的“爱”，但是兄弟之间总不爱肉麻地说“谢谢”，他只能记在心里，感激涕零，同时又受着这恩惠的日夜折磨。
很快到了大四，四个人碰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账号也转让了，许柏言在一个机构里做助教，离影视城很近。
在一个燥热的夏天，三个人约好了毕业前好好聚聚，正好去影视城玩一天。许柏言坐车到了影视城，亮子他们的高铁却还没到站。
他耐不住寂寞溜溜达达买票就进了影视城，在群里发了一个表情包，
“我买票先进去了，一会你们三个来，到门口扫码就能买票，进来别瞎走，我去领你们。”
“收到，一会买票，别瞎走，等你领我们。”
“收到，买票，瞎走，你领着我们”
“收到，瞎买票，领着你等我们”
许柏言：“（假笑）”
他正看着屏幕发笑，余光忽然扫到迎面走来一个魁梧的胖子，胖哥穿着印着某某剧组logo的大黑背心，笑呵呵地对许柏言打招呼，“呦，柏言，好久不见了啊，今天怎么有空来，跑剧组？”
许柏言僵硬地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和朋友来。”
“朋友？怎么就一个人，不会是和杭朔吧。”胖哥压低嗓音，笑得猥琐，冲他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明明是从前开玩笑的惯用动作，现在看了却莫名反胃，他想到了一切的万恶之源也许就是从胖哥那天看见自己身边的杭朔开始的。
胖哥认识了杭朔后总是会对他旁敲侧击，“你们俩最近关系怎么样？”
“你要是搭上了他那条线就前途无量了”
“他对你和其他人的分别，明眼人见了就知道不一样，不牢牢把握这个机会到时候错过了你一辈子就难找出头之日啦”
“你不是也喜欢他吗，我看得出来，许柏言，你喜欢男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圈里玩的很开的你这个不算啥。我打听了，杭朔好的就是这口，你攀上他，以后资源不愁，吃穿也不愁，一边上学一边演戏，毕业了你也就成名了！”
但是现在的结果和胖哥没多大关系，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胖哥只不过是条来引诱他的蛇，让他把自己内心的欲望清晰的放大，有些不愿做的事就算是被教唆千百遍，许柏言都不愿意屈服。
胖哥不是仙女，他长得敦实普通，蹲在地上活像一尊石像。他说的的话也没有魔法，甚至还有些下流粗俗，这些都无法蛊惑住一个成年男子的心智的。
是许柏言听了胖哥的话，正中他的红心，他开始有借口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他的欲望就得到了掩盖，就算再怎么装作不情愿，他也骗不了自的内心。
他喜欢杭朔，对他心怀不轨，又自欺欺人，借着胖哥的话去亲近他，引诱他，上了他的床，妄图取代白景天的位置。
但他内心怯懦自卑，不打自招，自动出局，强扭的瓜藤全是白涩的汁，他只活该自己演什么纯良的好人，他是在自食其果，这谁都赖不了，只能怪他自己，
不知羞耻。
胖哥在巷子里咆哮着一个拳头打向许柏言的脸，许柏言仰面摔倒，后腰磕在废弃的脚手架上，一时间浑身痉挛不能动了。
杭朔正在楼上商量着接下来的剧本，忽然听到包间侧窗好像有什么动静。他举手示意大家先噤声，自己起身用两根手指扒拉开一层灰尘油污的小侧窗，探头出去。
只见，一个黑胖子掐着个男孩的脖子在地上不停地挥拳，底下的男孩终于抽出手反抗，一只白皙的胳膊抓住了黑胖子的拳头，两人僵持难分。
胖子不停吐着口水叫骂，“给钱！十八万，一分不能少！”说着便要骑跨在男孩的身上，一侧身，杭朔猛然看到了胖子身下许柏言淌血的脸，他破着嘴角，眼边青紫，想要挣脱胖哥的束缚。
电光火石间，杭朔血压急速上升，他不禁屏住呼吸扔掉手中的烟头，回身就从餐桌上抄起了个烟灰缸向下扔去，楼下传来一声惨叫。
餐桌上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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