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我道长明
昔日一起上山的同伴, 如今因为立场问题分道扬镳，叶莫尘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优优。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把人要回来。
说到这里, 优优看向鄞清顼, 笑道：“当日我从寒山剑宗一路到大荒黑渊, 紫云峰峰主态度最是激烈，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成想，掌门褚玉死后，竟然是鄞掌门上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中都是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猜测，有人立刻就急了。
“没什么意思, 山上没有寒山剑宗越万殊，只有我师父。”
优优说的是实话，不过寒山剑宗的人听不明白。
桃桃缠着优优的手腕，他抬头吐着信子, 扁头一转, 看向后方。
刚刚想要开口的鄞清顼忽然浑身一震, 双目瞪得滚圆，唇开合之间颤抖不已——
“他……他……”
他无法说出连贯的句子，只因来人正是剑尊越万殊。
剑尊……复活了？
虽说扶台峰剑尊这些年对外都是说在沉睡昏迷之中，但是当年参与过将他剿杀的鄞清顼怎么会不知道，那样的情况, 基本就等于死了。
可越万殊现今又确确实实站在了阮优优身侧。
鄞清顼没法说话，就是其他人也是齐齐一惊，反倒是新弟子们感到迷茫。
他们不明白师长师兄师姐们的反应。
越万殊看向他们，又是寒山剑宗。
理论上转生的这些年，他作为寒山剑宗的弟子, 应当会留下一些感情，但是事实上，他唯一的感情牵扯竟然只有已经被除掉的金学芝。
金学芝对友人的占有欲和他古怪恶劣的性格导致越万殊的身边没有其他朋友。
寒山剑宗整个宗门重资质重修为，宗门弟子间的情感交流问题很少有人去注意。
越万殊转生后的性格也太“平”，如风过湖面，影掠明镜，只有一直停留才有映像，过后则无波无澜，丝毫没有痕迹。
这样一来，他即使没有失忆，即使再做过寒山剑宗的弟子，他此时看着这些人，对他心境竟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有人就已心生退意。
但是鄞清顼不能退，他又问了一遍越万殊的去向。
越万殊想要开口，优优拉住了他，随即将真相告诉了鄞清顼。
“……事情就是这样，多谢鄞掌门照顾我师父多年。”优优并不想多费口舌，因此长话短说，省略掉了许多细节，但纵然如此，鄞清顼也听明白了。
寒山剑宗之人俱已听明白了。
鄞清顼直楞楞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身子往前一屈，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与此同时他心境大动，眼珠发红。
一副要当场走火入魔的情形。
是了，被如此戏弄数载，完全当了堪称笑柄的角色，他如今又是寒山剑宗的掌门，他如何受得起如此折辱？！
“看来是要掉落境界了，”优优没有半点要放开结界的样子，她赶客道，“话已经说明白了，请赶紧离开扶台峰，这里以后也不会招待寒山剑宗之人。”
“你！”
优优瞧他们兵荒马乱地离开，心里终于畅快多了，一个隐形的心结放下，一直突破不了的瓶颈此刻竟有些松动了。
“师父，你是剑尊，你可是扶台峰的门面，以后这些人来，你不用理睬他们。”优优边走边叮嘱道。
77也表示赞同：“要高冷要高不可攀！”
越万殊不懂，但点头。
有时候，这对师徒的关系又好像是倒着来的。
优优同越万殊一起在桃花树下埋了一坛桃花酒。
又几十年，无上境宗门大比，优优当仁不让得了第一。
之后，扶台峰收了几个弟子。
优优将弟子带给了屈麒弘教导，自己和师父偶尔指点。
更多的时候，她是和师父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哪怕是坐在草地里编草绳。
师徒俩腻歪得让梦无涯偶尔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就这样又过了一百年。
77说它还从没在一个任务世界待这么久过。
那一日，优优抬头望天，觉得是个十分顺眼的好天气。
她去采购了食材。
越万殊记得这是什么日子，但是从他一百多年前醒来到现在，他和优优再也没有过这一天。
他定下的生辰。
师徒对坐，一人面前一碗长寿面。
优优的手艺要比越万殊好上许多，看着闻着已是让人食欲大动。
但是越万殊没有动筷。
他看着浅笑的优优，又垂眸看了一眼面条。
“师父还想陪陪你。”他叹道。
“面冷了就不好吃了。”优优提醒道。
越万殊拿起筷子，挑了挑面，犹豫不决。
“我出关的那时候，没有见到师父，他们告诉我您勾结魔修被打落黑渊，于是我就去了黑渊，我看到你袖子上的面粉，我才想起来原来我出关前天正是我和师父的生辰，所以我总是记得，要再和师父一起吃一碗长寿面。”优优解释道。
是的，但是……
这也是他的一个念想。
他如今压制着境界，不愿意飞升的一个念想。
只要他不吃下这碗面条，他还能陪徒儿走很长很长的一段修仙路。
但是吃完了面条，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压制雷劫没有任何理由再留下了。
所以这一百多年，他和优优，谁都没有再提起生辰。
可是今日……
“……”越万殊无言，吃下第一口面条。
阳光、花瓣还有面条的香气，优优看着眼前的师父，已是十分满足，她也动了筷子。
吃完面条，那双熟悉温暖的手又落在了她头上。
“师父要走了。”
优优没有抬头。
那八十一道天雷劫聚起了巨大的雷云。
天黑了。
黑云之下，仅一人浑身金光。
他满身功德挡下第一道天雷。
第二道、第三道……
在第八十一道天雷落下时，他以身化剑冲破雷云，顿时天光大盛，雷云变成了五彩祥云。
无情道剑尊飞升的第一道甘霖，降落扶台峰上。
【任务完成】
优优抬头，只看到了他的一个背影。
无情道剑尊越万殊，大道已成，破碎虚空而去。
绛紫色的衣袍消失于五彩祥云后，红色的发带从白发中掉落，从空中慢慢悠悠飘下来，挂在了那棵埋了桃花酒的桃树枝上。
风一吹，仿佛在向她招手。
77小声开口道：“宿主，我们任务完成了，要不要直接走人？”
优优摇了摇头，她起身取下那根发带，系在了自己发间，回道：“我想看看此间破碎虚空之后，会去哪儿。”
扶台峰的动静大，不少人都意识到了——越万殊飞升了。
剑尊越万殊飞升，那么如今扶台峰上那位……
梦无涯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结果寂雅早就在了。
“你总是比我先来一步，佛子都这么有空闲吗？”梦无涯换了一身装束，红衣张扬，露出一截锁骨，长发随意地半拢在一边，说不出的俊秀。
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款。
寂雅没有回他，看向蹲在桃花树下的优优。
从梦无涯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在装蘑菇自闭。
他上前劝慰道：“别难过了，你没有师尊还有我和那和尚陪着嘛，还有你的蛇和新收的那些弟子……”
优优把桃花酒挖了出来，抬头疑惑：“什么？”
哦，没事啊，那没事了。
梦无涯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酒坛子，抚掌：“喝酒，这个我在行！和尚一起来喝酒！”
接着梦无涯又被拖出去打了一顿。
梦无涯打不过寂雅，灰溜溜地回来坐好，没有再贫嘴。
埋了一百多年的桃花酒，灵气十足。
嗅到酒香时，优优的脸就浮上了一层粉。
这酒，后劲应该挺大的，梦无涯闻着都馋。
最后，优优和梦无涯喝到不省人事，寂雅看着他俩，最后一手一个扔到灵泉水里泡着。
愣是泡不醒。
优优跑去神魔之界待了三年，又去大荒待了三年，又去无量海待了三年。
她三界乱跑，甚至跑去了魔界。
此时的魔主已经不再是后夙，洛宸这个人在魔界混得如鱼得水，他这样的疯子在什么地方都会造成灾难，不过魔界反而和他相性相合，当初随口一提，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本想去魔界练手的优优受不了洛宸的追求，又跑回了扶台峰。
她不敢在修行上有丝毫懈怠。
满扶台峰的弟子大半都仰慕她。
有弟子常问剑尊修为又涨了多少，以此来作为自己修行的一个衡量标准——不过剑尊的境界增长和筑基金丹这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剑尊，即此时的优优。
她成了扶台峰新的剑尊。
钦慕者不知凡几，能留在她身边的，似乎就那几个人。
梦无涯和寂雅就不提了，屈麒弘也算一个。
屈麒弘在扶台峰的身份一直没有挑明，但是优优对外称他为师弟，说他才是扶台峰掌门。
她一心剑道没心思管理那么多，扶台峰的弟子基本都是交给屈麒弘教导的，还有桃桃辅导。
又一百年，叶莫尘选择了飞升，袁灵蓓和容媱为此反而变得融洽了。
优优再过了大约三百年时间，才隐约摸到大乘期最后的瓶颈。
彼时她在无量海上躺着，虚虚浮于海面，看着天空。
破碎虚空。
她朝着天空伸手，打开手掌，五指并拢。
“剑来。”
长明剑应声而来。
她执剑冲上天去，直到氧气稀薄，灵气趋无，天道将她弹回无量海。
耳畔的风声急切，她缓缓睁开眼。
同时倾盆而下的，还有一场大雨。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可她落得比雨水更快，从她的角度，分不清雨水是在往上还是往下。
犹如修士，有时顺应天命，从来，逆天而行。
啪嗒。
轰——
乌云加重，电闪雷鸣，原是渡劫雷云。
又是谁要破碎虚空？
端坐于莲台之中的佛子寂雅，披上衣衫从内室中走出来的极乐宫掌门梦无涯，以及扶台峰众人，齐齐看向无量海方向。
有人疾驰而去。
优优看向手中剑，剑光清冷。
大道三千，我道长明。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一道雷劫落下，那袭花色，迎着电光一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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