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
张盛道要出席盛善堂周年庆的消息很快便登报了。
与此同时,江霁药铺子门外好巧不巧遗留下一封报纸,风吹得纸张一张一合,隐约可见“张盛道”三个大字。
江霁坐在摇椅里,旁边的小几上就放着报纸,夏川站在一旁,捏着下巴思考,眉间隐约有些忧色。
“哥,这也太巧了,我们刚摸到张盛道这条线索,他明日要出席慈善活动的消息就送到我们跟前了,这在背后筹谋的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能够如此熟悉他近况的只能是他身边人,只是这个身边人究竟是敌,还是暂时是友,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对方既然将消息送到我们跟前了,我们何不就承下这番好意。”江霁缓慢晃动摇椅,摇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你要去参加慈善活动?”
江霁“嗯”了一声,离开摇椅,“从头至尾,我们在明,他在暗。他早对我们动了杀心,不如就如他所愿,走到他跟前,瞧个仔细。”
夏川打了个响指,雀跃道:“好主意,我可太想见见这位大人物了。就是不知道那位神秘的友人明日是否也会跟随呢?”
卧房内,宋还卿放下报纸,目光深沉望向窗外。片刻后一阵嬉笑声传来,她仔细辩听,发现是从花房那边传来的。
花房里,张盛道挤在椅子里,手中高举着一杯茶水,缓慢倾倒。脚下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在张盛道听来格外悦耳。
张林木站在一旁,看到被锁链拴住脖子的人匍匐在张盛道脚下,大张着嘴努力去接倒下来的茶水。他面无表情,早已看惯了这些,可眼下心中竟生出了些反感。
他上前,“先生,人多眼杂,还是把他关起来吧。”
张盛道斜了他一眼,把空杯子放在那人的头上,阴笑着说:“顶住了哟,要是掉了今晚可就没饭吃了。”
他从桌几上捏起一张干净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沉声问:“这宅子是谁的?”
“自然是先生的。”
“那你在担心什么?这宅中有不守规矩的人?”
张盛道这一问,惊得张林木背脊发僵,匆忙解释道:“这宅中之人皆是由先生精挑细选出来的规矩人,没有谁敢造次。”
“那不就得了。”张盛道将帕子丢往张林木身上,“这条忠犬我关了他两年了,他应该忘记他原先的主人了吧?”
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林木,张林木喉头滚动,吞咽了唾沫,点头说:“再凶狠的狗经先生之手后,都会忘记曾经抵死想要护住的东西。”
张盛道嘴角带笑,靠在椅子上,“那么今天就来试试吧。”
张林木心下一惊,目光中透露出少有的迷茫和惶悚。他当即低下头,试图掩盖刚刚的失误。
幸而,张盛道似乎并未在意,翘起短而肥硕的腿,用脚尖来回蹭被拴住人的脸。
他的脚拨开那人凌乱的头发,歪着头仔细打量,又掂起那人的下巴,笑盈盈地问:“你不是忠心护主吗?来,再护一个给我看看。”
那人的眼珠时而往左转动,时而往右转动,片刻后又突然顿住,侧着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张林木背在身后的手被攥得生了汗,他微微侧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心中隐隐担忧。
“汪!”
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吓得张林木一个激灵,张盛道也霍地收回了脚,端坐起来。
片刻后,张盛道微微俯身,正想再次打量,那人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汪!”
又是一声狗叫。
紧接着,那人埋头,双手快速在地上刨土,一边刨,一边“汪汪”叫着。
张盛道看着被刨飞的泥土,嘴角渐渐裂开,眼角的褶皱也慢慢靠拢,相互挤压。
眼前的一幕使他兴奋不已,他猛拍桌几,大吼一声:“好。”
他关了两年的“忠犬”疯了,他又成功了。
他挥手招呼张林木,“林木,你过来看他,他曾经是我大哥的一条狗,如今变成什么样了?哈哈哈……”
洪亮的笑声快要覆盖整个富园,宣告着这场恶行的成功。
宋还卿早已循声而来,她站在花房不远处,将这场罪恶的玩闹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跪卧在地的背影何其熟悉,而那一声声狗叫和狗刨的举动像是百爪一般,抓挠她的心脏。
她的眼睛涨得通红,指甲深陷进掌中,脖子也变得僵硬。她不敢动,唯恐压抑在心口的情绪会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宣泄而出。
张林木似乎洞悉到身后的异样,侧头看去,只见宋还卿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侧后方。
而此刻的张盛道仍旧觉得不过瘾,提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淋在那人的头上。很快,头皮变得通红,那人侧身翻滚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疼得大嚷大叫。
张盛道沉沦在这哀嚎声里,闭上眼一边享受一边说道:“看,狗也是怕疼的。所以,不要背叛我。”
他说完后看向张林木,张林木当即挤出一个笑,“这里没有谁会背叛先生。”
言毕,他只身走向张盛道,身影逐渐将宋还卿遮挡住。
可张盛道眼尖,还是瞧见了宋还卿,玩味一笑,推开张林木,“还卿啊,怎么没在房里休息,是不是狗吠声把你吵着了?”
他提起链条,勒住那人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你要是嫌他吵,那干爹就替你解决掉他,怎么样?”
他咧开嘴笑,白森森是牙齿此刻却像是咬人脖颈,吃人骨血的獠牙。
宋还卿拳头握得太紧,紧到双臂开始发颤。她盯着那条锁链,耳边是秒针走动的声响。
嗒、嗒、嗒……
时间在流逝,生命在流逝。锁链就像催命符一般,秒针在记录生命挣扎的时长,也在催发宋还卿内心的焦躁和怒火。
她不能失控,不能让张盛道看出一丁点儿不妥,哪怕不小心流露出来了,也要想办法圆过去。
宋还卿使劲儿掐了自己的手掌,剧烈的痛感瞬间蹿入心头,像一盆水浇灭了所有的烈火。
“干爹,我觉得他的狗叫声挺好听的。”她努力压制情绪,却仍旧掩盖不住嗓音里的颤抖。
她走上前,从张盛道的手中接过锁链,慢慢松开后,仰头笑着对张盛道说:“干爹养他花了不少心血吧,就这么让他死掉岂不便宜他了。”
“哦?”张盛道坐下,目光中带着玩味和期待,“你想怎么做?”
宋还卿丢下锁链,没了束缚的人瞬间倒地,趴在地上握着脖子大口喘气。
“我还没想好,先养着他吧。”
张盛道拨下手腕上的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
末了,他唤来张林木,说道:“把这只狗牵回去,拴好了,等小姐想明白了怎么玩再牵出来。”
张林木点头,吩咐手下将那人拖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张盛道突然站起身,捏住宋还卿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沉声问:“你方才是不是心软了?”
张盛道喜怒无常,宋还卿练习了无数次要怎么在他面前笑,装乖巧样,可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还是毫无防备地失控了。
她哽咽道:“干爹,我,我不是心软,我有点害怕。”
怕?张盛道忽地松开她,大笑起来,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有干爹在,你不要怕。”
他替宋还卿揩去眼泪,又将佛珠套回腕上后提醒道:“明日就是慈善大会了,你得随我一道出席,今晚早些休息,莫要为了这些小事耽误正事。”
他从宋还卿身旁走过,独留她一人在花房里。
她突然瘫软跌坐在地,眼泪好不争气地落下。
宋还卿,你为什么要哭?你的理智呢?真相还未查出,你不能这么软弱无能。
她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抓住桌脚借力站起来。
胳膊处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将她团团包围,又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侧头看去,是张林木。
张林木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递给她,并道:“你若想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就把你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收起来。阳光下固然温暖,可我们是活在暗处的人,只能靠自己努力摸索。”
宋还卿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林木。
张林木失笑,把帕子塞进她手中,“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并不是在帮你。”
宋还卿看着手中的帕子,再抬头时张林木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反复咀嚼张林木说的话,又把这个人仔仔细细琢磨了一番。他好像是个很矛盾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盛善堂的周年庆和慈善大会。
庆典选在了盛善堂举办,门外早早候了一群记者。
宋还卿今日着了一件洋装,白色蕾丝样式,至腰处极贴合身材曲线,至下有点微蓬。没有袖子,赫然可见白藕般的手臂。
她将头发盘起,发间点缀了一顶白色的纱帽,纱网垂下,刚好掩住她小半张脸。
入了盛善堂后,她被安排在一间休息室小憩。
这是她第一次来盛善堂,之前只知张盛道除了商人的身份以外,还是慈善家,却从不知他还办了一家慈善机构。
宋还卿望着这间装饰豪华的休息室,觉得讽刺。
一个背着满身恶行,横行在松城商界的首富,竟然做起了慈善。
而这慈善背后,究竟是真慈善,还是挂羊头卖狗肉,唯有深入下去才能一清二楚。
这一头,张盛道早已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景仰,笑盈盈回答记者的提问。
记者:“请问张先生,您为何会成立一家慈善机构呢?”
张盛道目光变得柔和,在相机的咔嚓声中沉稳讲道:“如今的世道并不算安稳太平,有些地方战火连天,需要医疗、物资支援。而战火之下,还有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和孩子需要接济、安置,这就是盛善堂成立的初衷。另外,盛善堂不是我成立的,而是所有热心捐助的老百姓成立的。”
言毕,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着蓝、青色长衫的二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人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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