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破阵之法
“炉鼎之体,果然味美,可惜太小了些,本世子玩儿不尽兴,不过,这身子多调教几年,倒也够了。”晏迟道。
看过整整两遍的情节,晏天痕记得很是清楚,接下来,只需要晏迟一抬手,那些鸦杀便会将无辜的百姓悉数屠戮。
尹重月冷漠地看着这每个细节都已经印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一幕。
内心毫无波动。
他已经知道结局,甚至知道过程——比如,第一给被杀的百姓,是那个还不到七岁的女孩。
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他即便有心,也早晚已经麻木了。
晏迟的手抬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这个屠城的手势即将做出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道冷光破空而来,穿透了一个刽子手的胸膛,速度不减宛若一道闪电似的直冲冲地以雷霆之速飞了过来。
剑光因速度太快,而成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青光,剑招散开的剑气所到之处,竟是扫了一大片的鸦杀影卫。
甚至,尹重月都不曾来得及听到长剑断骨的声音。
只一个恍惚,又似乎是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准备下令的晏迟,那只罪恶的右手,已经被齐腕砍下,血淋淋的手落在地上,又被一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虎崽子咬着叼走。
尹重月愣了好一会儿,他看着骑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一袭烫金滚边黑袍的持剑男人,从晏迟头上略过,在城门口转了个弯,挡在了他与他父亲前面。
男子声音宛若昆山玉碎,清而沉,他手中持着一柄已经回到他手中的青灰色长剑,怀中抱着一个顺手从晏迟手中救下来的红衣孩童,对着晏迟勾了勾唇,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傲气和四分的冷淡,道:“紫帝天都玄九霄。”
尹重月忽然浑身震颤,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几乎站不稳身子。
他为什么回来?
他为何能够将功法化成实质,真真切切地伤到了这城中本就不存在的人?
他不是玄九霄。
他不是玄楼。
可是他却又是他,是他心中设想了不知多少次的他。
尹重月忽然捂着脸,眼眶里面突然之间如同泉涌一般迸出了泪水,他看着落在手心上的温热水珠,突然又是哭又是笑的——
这么多年,这是他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透明的,无色的,有些咸味儿的。
不是哀痛到极致而不可说的血泪。
“玄楼”杀了晏迟。
他似乎是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晏迟。
鸦杀没了领袖,倒也没有大乱,因为死人是无论如何都乱不起来的。
“玄楼”始终抱着尹重月,但他却并不想让尹重月见到这修罗场般的场景,便将他的小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但却又不阻止尹重月听到他提剑杀人时候发出来的声音。
鸦杀悉数歼灭。
“玄楼”放下了怀中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弯下腰说道:“我来了。”
这一晚,冷月如霜。
倒影在血泊之中的那轮月亮,和天空之中的月亮交相辉映。
重月之城,来了一位贵客,他赴了一场此生最重要的约定,也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尹重月抬起头,和蔺玄之对视着。
他仿佛看到了遥远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着,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仿佛悠久的时光,在这一瞬间,便穿越了古今,交握在了一起。
城中的百姓在笑着,尹城主也在下属的搀扶之中站了起来,死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却是被保住了。
重月之城没有被灭城,尹重月还是尹重月。
只听得一阵震颤之声从脚底传来,只见重月之城从外围开始塌陷破碎,接着便如同浪涌似的朝正中心扩散。
晏天痕有些发慌地喊了句“大哥”,冷寂雪却道:“莫怕,只是这幻阵破了。”
重月之城悉数崩塌。
流光溢彩宛若流萤点点的光芒倾洒在整片天地之间,很是好看。
很是好看。
这些光芒倒映在尹重月的黑色瞳孔之中,调皮地闪烁着,还有一些落在他的鼻尖儿上,似乎在和他玩耍。
城主府也崩塌了。
脚下的土地,再不是青石板,天空的月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何地?”蔺玄之望着那个身形抽长容貌隐隐约约看不清的红衣男子,淡声问道。
尹重月轻声笑了笑,道:“这边是封魔大阵的最中心位置。”
这是一个类似溶洞的地方,视野很是宽阔,前方有一个缠绕在一块玉色石头周围的不规则的湖泊,山顶很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到尽头究竟是什么。
晏天痕盯着尹重月猛看,道:“你是小城主?你以前那么小,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尹重月轻哼一声,凉凉说道:“小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随便说一个男人小。”
晏天痕噎了一下。
段宇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尹重月,道:“你他妈居然开黄腔?”
“我他妈为什么不能开黄腔?”尹重月和之前在重月之城幻像中的时候,性子似乎截然不同。
是啊,他为什么就不能开黄腔……个毛啊!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吗?
蔺玄之淡淡问道:“重月之境,是否破了?”
尹重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道:“幻境都没了,自然是破了。”
又问道:“小子,你是如何想到这一招的?”
蔺玄之说:“那幻境乃是你心中执念所成,我便在想,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原本我以为,只是对晏迟那些人的恨意,以及对重月城百姓的愧疚,但在我们无法对城中入侵者产生任何伤害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猜错了——至少,你的执念不完全是这些。”
“从最开始,你见到我们的时候,便说在等一个人,重月之夜那日,你又去城门,亲口说要等那人来,你离开之后,夜幕降临,一位宫装侍女特意前来城门口,叮嘱他们今夜晚些闭门,而在晏迟前去城主府叫嚣的时候,他也屡次提及玄楼——”
一个从未出现在重月之城的人,却是被多次提起。
若说没有什么深意,蔺玄之却是不信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尹重月的执念还有这一层。
蔺玄之止不住想,若是尹重月的执念,仅仅在重月之城上,那为何偏偏要等上屠城的三日之后,他们才会又一次回到原点?
这三天意味着什么?
当他第二次看到在屠城三日之后,一袭黑袍的俊美男子,策马持剑破城而来的时候,他忽然大彻大悟。
尹重月的执念,在这个男人身上。
玄九霄,玄楼。
蔺玄之惊鸿一瞥之中,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他记得尹重月曾说过,他们很像。
于是,蔺玄之便有了之后这么一出。
“你的执念,是一个不曾准时出现在你生辰宴上的男人。”蔺玄之望着尹重月,道:“你曾不止一次想,若是他不曾违约,在子夜之前出现在重月城中,你是否就不会死?这座城池的无辜之人,是否就不会死?重月之城,是否不会在历史之中消失?所以你的执念是玄楼,亦是玄楼不曾赴约。”
“所以,你便替他赴约而来?”尹重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便低声啜泣,似乎是在感怀什么。
“玄九霄可真坏啊。”晏天痕叹了口气,说:“要是他按时赴约就好了,后来的一切,大概就不会发生了。”
“与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尹重月笑了笑,脸颊有酒窝,他很是平静地说道:“这一切,正如之前你们所见到的重月之城,其实都是我疯到极致,产生的自我幻想罢了。玄楼那个时候,根本就不认识尹重月,也不曾给他任何承诺,自然,更不可能为了从不放在心上的人,赶赴一个本就不存在的约而来。”
尹重月多希望他能早早的便认识玄楼,多希望玄楼也如他一样喜欢他、甚至像晏迟这等黑心烂肺之人一样,因为他是绝世炉鼎之体、得而可得九界的身份,从而对他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啊。
可惜了,玄九霄从来都是如同九霄至上的曜日皎月,光芒万丈,不染尘埃。
他有他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他的出身、他的教养、他的天赋,让他永远不可能通过旁门左道的方法,来获取他想要的一切。
饶是过了千年万载,尹重月仍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出生那时候,乃是重月城有史以来的第三个重月之夜。
他也被预言为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三位注定为紫帝天都后主之人——重月城的这个预言,乃是第一位紫帝天都之主,亲口许下,而那位天帝的天后,正是重月之夜所降生的。
在尹重月之前,重月之城已经万年不曾出现重月之夜降生的人了。
他从一出生起,便获得了瞩目。
这件轰动九界的大事,自然第一时间传入了紫帝天都玄家人的耳中。
而那时候,玄帝的唯一一位亲子,便是已经快要及冠的皇太子玄九霄。
玄帝听闻此事,自然是心下惊喜不已,一来每一位重月之子的诞生,都会伴随着修仙界一个新的鼎盛时代的到来,他的儿子若是迎娶了尹重月,说不定便能带着九界,突破当下面临的无数令他头疼的问题,让修仙界得以继续蓬勃发展。
重月之子,乃是紫帝天都的福星。
二来,玄九霄生性冷漠,除了修炼之外,这世上似乎没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事物,玄帝私下以为自己的这个儿子,亲缘淡漠,情爱决绝,没想到峰回路转,天见垂怜,竟给他指了一位道侣。
玄帝打算亲临重月城,亲口许下这门亲事。
然而他却没料到玄九霄的抗拒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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