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大年三十，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了福字，暖黄色的灯光透着窗户暖融融的，但顾一野不曾逗留一路目标明确的往前方走去。

        “哎？顾同志，这大年三十的你怎么过来了。“村长提着一个明白色的手电筒，眯着眼睛看看了前方模糊模糊的军绿色人影，直到人走进了才认出来这人是谁，”哦哦哦，你是来找阿秀和张妈妈的吗。”

        “村长。”顾一野停下脚步，听到村长后面的话，才说道，“嗯，天气降得厉害，往年好像也没有这么冷，我怕他们身体熬不住。”

        “哎，得亏是部队里的大家还记挂着秀儿一家。飞伢子不在，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啊。“村长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路面，一边和顾一野一起往阿秀家里走去。”顾同志你也别嫌我絮叨，飞伢子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秀儿又没有真正和飞伢子摆过酒，虽然在我们村长里那是过了明路的，可毕竟不是那种白纸黑字定下来的，老太太和我说了好几次了，不好耽误人家秀儿，小飞还那么小，老太太托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能照顾秀儿娘俩。”

        顾一野静静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是他不曾深入考虑过的事情，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这件事，便也只能沉默。

        村长也不是要顾一野回答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弄，秀儿这是二婚又带着个孩子，又是军属遗孀，这一般农家汉子实在不敢介绍，我就想着顾同志你门那边是不是可以回部队向领导们打个报告，就是说看看部队可不可以给介绍一下，就我们要求也不高的，离过婚的丧过偶的，带孩子的都没事，就算有些残疾也没有事，就是人好踏实，以后不会欺负阿秀还有小飞就好。”

        村长有些不安的搓搓裤腿缝，有些事情真的不好明说毕竟事关村子的名声，但也真的心疼阿秀，阿秀这孩子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不忍心让孩子受着委屈，可他也真的没有办法了。在家因为这事也是愁了好一段时间了，结果天可怜见的，今天竟然让他碰到了顾同志，他想着可能是老天爷也舍不得阿秀这样好的姑娘如此被生活磋磨。

        刚到阿秀家门口，“小顾同志？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阿秀用钳子夹着烧完了的柴火从院子出来，刚把东西在院外放好一抬头就看见顾一野大包小包的风尘仆仆过来了。

        顾一野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接过阿秀手里的钳子。“你们院子的灯怎么不开。这黑乎乎的路也看不太清楚。”顾一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有些疑惑。

        “啊，那个没事，灯泡坏了，下雪天的还是有些亮堂的不怎么影响。”阿秀用手背擦擦脸回头看了眼院子，在月光下还是有些亮色的，笑着回答。

        “快进来快进来，这大晚上的冻坏了吧，我去给你煮完姜汤。”阿秀一边招呼着顾一野进来，“村长，您也进来坐坐，大晚上的喝碗姜汤暖和一下。”

        “我就不了，你大娘，还有我儿子今年过年带老婆孩子回来了，都在家等我呢，我正好出去转转的时候看顾同志一个人的，我就陪着他走一段，我就不进去了。“村长憨憨的笑着，摆手示意两人快进去。

        阿秀听懂了村长的线外之意点点头，又见村长实在不愿，便也不再勉强，等村长走出十几米远后，阿秀才关上门，原是想着帮顾一野拿些行李，实在熬不过顾一野的执拗最后也只能两手空空的在前面带路领着人进了房子。

        “顾同志，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熬点姜汤暖暖。”阿秀从角落里搬出个凳子放在小火炉边上，

        “阿秀别忙活了，我穿的厚实没什么事。”顾一野连忙阻止阿秀的举动。

        “这天气降得厉害，我看你之前就有咳嗽的毛病，可不能再受寒了，这边离医院远，真的感冒了还不好找地方看，”阿秀自顾自的说着，还把顾一野按在小凳子上坐好“你快坐下暖和一下，妈和小飞今天睡得早，就不叫他们起来了，这两天天气变化太大，妈她身子骨比较弱，今天也是好不容易睡着。”阿秀一边切着姜片一边解释道。

        “没事没事，本来也是我突兀打扰的，老人家少觉，能多睡一会儿都是好的。”顾一野见拗不过阿秀，便也从善如流的将东西放在一侧，将手套脱下微微的将手靠近小煤炉，汲取这寒夜中的一丝暖意。

        寒冷的冬夜，室外是漆黑的一片，只有屋内亮着暖暖的灯光，顾一野出神的望着小火炉，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刚刚村长说的话，他不是傻子，村长言语里未尽之意以及没有透露的东西都让他觉得心惊,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来，小顾同志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阿秀的捧着装了半满姜汤的青瓷色小碗递给顾一野。

        顾一野接过小碗，却看到阿秀纤细的手指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顾一野在部队多年，这伤口他虽不知具体是什么造成的，但却肯定是做农活留下的，而且还有许多已经愈合的旧伤。

        他有点怔愣的盯着阿秀的手，直到阿秀似有所感将手在身前的围裙上局促的搓了几下，才恍然般的收回直愣愣的视线。

        “阿秀你？”

        “没事没事，乡下做农活的都避免不了，冬天囤柴火的时候没注意，被割了两下。”阿秀爽朗的笑着，“小顾同志，过年边村长家来了亲戚也不好打扰人家，晚上这时间也比较晚了，不好找住的地方，你要不介意的话先睡飞伢子的房间吧，我每天都有在打扫很干净的。就是房间里我拿来堆蜂蜜了稍微拥挤一点不过绝对是干净的。这么晚了，我想着你应该也是一路没停的过来的，你晚上先好好休息一下。”阿秀一边说着一边往西侧走了几步，推开了一扇木门。

        张飞家的条件不算太好，就连这间小房间也是从原本大房间隔开的，因为要结婚一直没个房间也不好，所以就用泥砖砌一堵墙，将原本的一间大房隔成了三段，左边右边各一间，中间就是烧饭的地方。

        隔出后西面的这一间是打算等张飞战场回来做婚房用的，贴满了红喜字，可最终它也没有等到它想要等来的人。

        后来阿秀将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可待在这个房间里每次都会想起张飞，慢慢的阿秀也不敢在进入这个房间更遑论是睡在这里，只是经常打扫着这里防止落灰。

        后又感觉空着实在浪费，阿秀干脆就将打算来年开春拿去卖的蜂蜜储藏在这里，而她则在张妈妈房间里铺了一张小床，张妈妈年纪大了阿秀不放心她一个人睡而小飞年龄小却不爱哭闹，因此三人就打算住一起，也方便互相照看。

        幸好还有个房间，要不然阿秀今晚还要纠结应该让顾一野在哪里休息，阿秀打开房间里的灯，提起顾一野的行李想放到房间里。顾一野却先她一步提起行李，“没事我来吧。”

        “阿秀，这个是给你们的，里面都是些过冬的衣服还有小飞的奶粉，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生活日用。”顾一野提起两个行李包，将其中最大的那个递给了阿秀，顾一野看着站在面前小小一只的人，下意识掂量了一下包的重量，又重新收回了手，“这个有点重，我给你放在这里吧，你明早看看东西要放在哪里。”顾一野环顾了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柜子放在墙角。

        阿秀看着顾一野提着东西过去，有些无措的跟着“不是，顾同志，这个我真不能要，我们不能再拖累部队了，飞伢子当兵我们都支持的，虽然他走了，可是我们都为他自豪，你们不用这样，顾同志你也不用这样的，飞伢子是他自愿的即使不是你，他也会救得，你不要有心里压力，真的没事的。”

        阿秀看着眼前算不上高大的男孩，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没有必要这样背着这样的压力去生活。阿秀本来就不愿给部队再添加负累，可顾一野时不时的寄东西来，有些东西她见都没见过。

        她知道那肯定不是部队里的东西，以前飞伢子当兵的时候往家里寄东西也从来没有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阿秀都给他放在箱子里，都没有碰过，原本想着什么时候给人寄回去，可现在顾一野明显带着更多的东西过来了，甚至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还一个人坐火车到粤东这边来。

        阿秀内心十分愧疚，“小顾同志，你听我说。”阿秀扯住顾一野的衣袖，在他面前站定，“你不用有心里压力，真的，我和妈从来没怪过你，飞伢子当兵我们都很赞成的，甚至最后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和妈早就做好心里准备的，他是为自己的信念所牺牲的。”阿秀眼神坚定的仰头看着眼前这个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男孩，自从飞伢子走了之后，这次再见，阿秀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沉郁。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飞伢子的死而导致的，他是飞伢子最爱的兵，阿秀不希望曾经神采飞扬的男孩最后沉溺在过去无法出来，“小顾同志，我和妈还有小飞都过得很好，部队给了我们抚恤金，也全额承担了妈的医药费，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不亏欠我们什么，你知道吗。”

        顾一野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阿秀，他明白阿秀想开解自己，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她越好他便越自责越难受，他微微偏头不愿面对眼前这个坚强的女人。

        “阿秀这个是我自己想做的和弥补无关，你也别想太多，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阿秀见他不愿正面回答自己，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放下手，“好，那你先早点休息吧，我在小炉子上烧了热水，洗漱用品我也放在边上了，衣服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带，也放了一套在飞伢子的床上。”

        顾一野拿着自己的那个背包往房间走去，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当兵久了出门便习惯备一套，就着阿秀留下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热水的温度刚好，整个人都感觉暖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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