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凭你别无选择
我看着李合，居高临下地笑了起来。
不论如何，这家伙的确给了我一定的惊讶。我倒是没想到，这个没用的科研人员竟然还挺有男子气概，只可惜，他的气概用错了地方。
我将昏迷在地上的沈谙抱到房间一角，给他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然后才回到李合身边，一把将他的椅子重新扶正了。
李合的小心思，我已经完全看透了呢。
这一点他显然也知道，不然，他就不会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了。
我微笑着举起双手，慢慢地鼓起掌来：“不管怎么说，你的确勇气可嘉。我得承认，我都觉得有一些感动呢。”
李合瞪着我，鲜血仍旧不断地向外流，令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而他的脸颊又因为兴奋剂的效果而透出病态的潮红。这样下去用不着什么刑讯，他自己估计就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药物的作用而心力衰竭了。
我抬起手来，往他的身体里送进一股能量，然后凑近过去说：“但是很抱歉，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呢。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就知道了：如果真的一心求死，那么最聪明的方法应该是自杀。你的身上有那么多的药物，只可惜，你偏偏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我是不是该说，什么为了全人类、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那些鬼话，李先生自己都不尽信呢？”
“你、你在乎说些什么？”李合的嘴唇颤抖着，声音里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狂热。
我走到房间一角倒了一杯水，然后当着李合的面“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最后还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啊~喝水果然最舒服了。李先生，要不要也来一点？”
“不用了。”李合咬牙切齿，一说话，鲜血就顺着牙齿上的缺口向外流，看上去狰狞万分。
我从沈谙的审讯箱里找出医药纱布，仔仔细细地擦掉了李合满脸的鲜血，然后又给他打了一点吗啡下去，顿时，李合的脸色就变得好看了许多。
但是，他眼中的神色却变得愈发恐惧了起来。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将针头摘下扔掉、将针管放回了箱子里，然后对着李合微微一笑。
李合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状，我不禁想着：沈谙的刑讯功夫果然还是流于表面啊。他不明白，真正想要这么一个人，从心理层面下手才是最痛快的。
看着对方的心理防线住不溃散、看着对方以往所信以为真的一切在自己的言语之下崩溃，那种巨大的成就感可是无以伦比的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凡是学心理学的的人，自己多少也不太正常。
不知道是谁总结出来的，真是太精辟了。
我拉开凳子在李合面前坐下，然后笑着问：“为了全人类是吧？”
“那、那是当然！”
“吃胚胎也是为了全人类？画风清奇啊。”我一边说着，一般抬手在李合的眼前一抹。
他的瞳孔顿时放大，身体惊恐地颤抖起来。
他此刻，正与那些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青紫胚胎四目相对。
一股骚臭味穿了出来，尿液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我嫌弃地收起脚，同时搬着椅子往旁挪开了几步：“怎么？这也是为了全人类么？”
李合的瞳孔放大到了极点，嘴唇颤抖着，好久才挤出一句话：“为了、大众，牺牲、在所难免。神主的计划，你不会明白的！”
“李先生，你知道么？你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我冷笑一声，同情地摇了摇头，“你这么努力的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世界，就能够达到自欺欺人的目的了吗？如果你要求死，有无数种更加轻松的方法去死，为什么非要让沈谙陷入狂暴之中，把你活活折磨致死？你不要告诉我自己是个抖M，就你这承受能力，估计没有S会看得上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响指，将李合周围的幻想全部散去。
李合身上表现出来的，是最典型的矛盾情绪。他年纪轻轻，在临床研究方面能够有如此高的造诣，显然是付出了大代价的。
在这种情况下，“造福人类”这四个字对李合来说不仅仅是什么口号。相反，这恐怕是他赖以为生的信仰和动力。
李合所有的努力、人生的每一方面，恐怕都是围绕着造福世界这个核心在运作的。所以，一旦他对于自己研究的认知被人推翻，那么，他的精神根本无法承受认知崩塌的后果。
所以，李合本能地用尽办法去维持自己的价值，即便是被王楚怡利用、即便是参与触目惊心的宗教活动，他也始终说服着自己所有的研究说到底都是为了人类的广大利益。
从这个角度说来，李合其实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只可惜，他的自欺欺人给了王楚怡更多掌控它的实验来为非作歹的机会。
所以，一方面，李合的狡辩与执迷不悟来自于大脑的防护机制；另一方面，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在助纣为虐：他没有带给别人自己想要创造的奇迹和希望，相反，却还的大量无辜的人家破人亡。
这样的伤亡数字，不是什么为了大家牺牲小家之类的鬼话能够解释的了得。
所以，在李合的大脑之中，隐约形成了另外一种机制：惩罚机制。
李合一边继续着自己为之付出所有的研究，一边却又产生了浓重的自我厌恶，认为自己不得好死、不配为人。
仔细算来，他会参加圣餐仪式、为王楚怡收集胚胎，这其中多少也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
所以，当沈谙残忍地给他的肉体施加痛苦的时候，他体内的惩罚机制被彻底激发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盯着李合的双眼，混合着神经毒素的尸气不自觉地释放出去，搅乱着他的心智。
于是，李合顿时在我的面前涕泪横流。
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哇啦哇啦地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倒了出来，断断续续的语句真是闻者落泪。
“我、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都变得不对劲起来的！”
“我第一次看到那些怪物的时候，就是看中了他们的愈合能力。你知道那些力量代表着什么吗？我的母亲死于一场重大车祸，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流干鲜血而死——但是，那些怪物的力量，却可以彻底终止这样的悲剧！”
“上善若水公司找上我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老天有眼。”
“我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我自己。你看！”李合说着张开嘴，给我看牙床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的伤口。
他的眼神那么绝望，却同时带着狂热的表情，看得我心里难受极了。
我想，李合终究不是我们要找的罪人。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只能掩耳盗铃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
研究本身并没有恶意，有恶意的，是使用这些技术的人。
李合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小姐诶，你说错了啊！我不是没胆子去死——死有什么好怕的啊？我老早就已经不算是活着了。可是，我怎么能那么轻轻松松就死了呢？那么多人因为我的研究白白牺牲，我身上的罪恶大着呢！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我了？像我这种人，就应该受尽折磨、流感最后一滴鲜血而死。十八层地狱里头，我应该一层一层走个遍。等死了之后，就应该连尸体都被剁碎了扔出去喂狗啊！哈哈哈哈，是我太蠢，才会听信王楚怡那个婊子的话！如果不是那样，我的技术怎么会被拿去害人？！”
李合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说什么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我盯着李合，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不想活了，是么？”
“是。”李合看着我，满是血污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去死。王楚怡那些贱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哈，代价？就凭你么？”我摇了摇头，感慨于他的决心，却仍旧觉得他不自量力。
李合惨笑一声，答：“我当然没那个本事。所以，我才一直在等啊。我咬着牙慢慢地等：只要这些技术公开出去，一定会有人盯上王楚怡的。顾小姐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盯上她的吗？”
“是啊。”我微微一笑，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可那又怎样？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请问李先生能为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所有的人体试验资料，够不够？”李合看着我，这一瞬间，他满身的误会却遮挡不了灵魂之中散发出来的明光。
为了赎罪，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宁可将自己送到我的手上来折磨。
为了赎罪，他忍辱负重的等着一群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救兵。
这时，李合又说道：“但是，我又凭什么信任你？那些资料可以被王楚怡拿走为非作歹，就一样可以落到你手里伤天害理。”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就凭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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