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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有来头


在白鹿寺内西边区域的僻静处,是坐西向东的禅堂。略显陈旧的木门,上面盖着幕布,中间挂一块木牌。木牌两面皆有字,当翻转到「止静」二字时,僧人或戒子们,陆陆续续进入,打坐参禅。

        宿业跟着进入禅堂,一眼看到中间的大佛龛,直通堂顶。里面有一九品莲花座,上面一尊毗卢佛。而在其外,有十三个小格子围绕,里面供奉着十三佛。另有一尊造型不同的,供奉在佛龛正前。

        他扫视一圈儿,发现禅堂宽敞昏暗,所有窗子,皆用纱幔遮蔽。四面贴墙放着形制少见的凳子,整整齐齐围一圈儿。他跟着找个位置,还没等坐下,就挨了戒律师一香板。

        这才知道,禅堂里的行香和坐香都有仪规。其中,坐香又分两种,一是屁股的五分之一在凳子上,双手结弥陀印;一是双足朝天的莲花盘,结禅定印。

        在看过两种坐香方式示范后,宿业暗自吐槽,“就是不让人好好坐!”他想了想,选择后者。虽然百分之百腿麻,但是照样可以打盹儿。

        然而,他失算了。在坐香一炷香后,戒律师叫所有戒子,起来行香。也就是围着佛龛转圈儿。宿业刚从凳子上下来,差点儿直接跪在地上。麻木的双腿,完全不听指挥,身上没少挨戒律师的香板。他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行香约莫半小时,需要再次坐香。宿业自以为机智的改选第一种坐香方式。没想到,不一会儿功夫,就支撑不住,双腿打颤。正不着痕迹地往凳子里面滑动,身上突然落下一香板。他连忙挪回去,暗自咬牙忍耐,只盼这一炷香烧地快一些。

        终于熬到坐禅结束。宿业最后一个离开禅堂,只手将木牌翻转至「放参」二字。待戒律师走远后,直接挂在裕阳身上,“辛苦你,把我拖回去。我的两条腿,落在禅堂了。”

        体验出家生活过去五天。戒子们的变化很大,数量上也每天都在变化。总有戒子触犯寺院规矩,落在戒律师手下,轻则挨罚,重责逐出。用师父的话说,每一个因戒律离开的人,都是对其他戒子的警醒。

        活生生的例子,一桩又一桩,戒子们不敢含糊。不少人能够做到闻钟起床,虔诚普佛,按时朝暮课,态度端正的出坡劳作。

        也有皮糙肉厚的,一天比一天起得晚,若不是戒律院师兄的棍子落在身上,绝对能睡到日上三竿。朝暮课时,晃晃悠悠,似梦似醒,仿佛游魂。

        宿业属于后者。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出坡劳作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是找地方补觉的最佳时机。不知不觉,练就了一身新本事。随便一个地方,无论是坐着、靠着、趴着还是躺着,绝对一分钟之内睡着。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居然没有被戒律师赶出去,真是佛祖保佑。

        阳光明媚。他难得没有睡觉,在寺里晃来晃去。只因留意到,除了朝暮课、过堂与暮鼓之后,似乎白天看不到一礼了。讲经论法、行香坐禅也换了师兄来教。再就是浴室院内,两人时而默契,时而错过的缘份。

        他随便找了个僧人,礼貌问讯,拐入正题,“师兄,请问一礼师兄在哪里?”

        “这个时间,佛学院学僧在上课。”

        宿业心中吃惊不小,一礼居然是隔壁佛学院的学僧?!他想起佛学院网站的内容,想起女居士诉说学院如何难以考入,末了想起交给一礼的背包里,躺着他打印好的佛学院毕业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佛学院的大门紧闭,但这难不住宿业。他身手敏捷地翻进去,发现里面不过是一排瓦房,其中多数屋子静得出奇,唯有一间传出梵呗。众声之中,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辨认出来一礼的声音。

        站在窗外欣赏着,不料与内中一礼的目光相撞。他一个闪身蹲下,蹑手蹑脚地爬走。m每间屋子看一眼,把整个佛学院逛遍,消除了他对这里的好奇,万一以后混进公司,有那种八卦的人询问,也能对答如流。

        就在这时,几间屋子的房门先后打开,学僧陆续步出。宿业立马找地方躲起来,才知道他翻过的那个大门平时不开放。学僧全部穿过拱门,由另一个方向回到寺院。他很快在一众僧里找到一礼,略微思索,跟了过去。

        “一礼,刚才的梵呗为什么引错了?”一行低声说道,“真担心你被师父责罚。”

        “是我修行不够。”

        “嘿。一礼师兄!”宿业一手拍在一礼肩头,然后一副老熟人似地冲一行点点头,“师兄。”

        “你怎么进来的?”一行语气中带着质问,“为什么不去做佛事?”

        宿业被问得一愣,很快找到理由,“我来听佛法。”

        “这里是学院,非学僧不得入内。”一行语气更加严厉,“你已经触犯了戒律,还在狡辩。”

        或许是对一礼的好感漫延到全寺。宿业没料到一行这么难说话,言辞咄咄地质问。他有些恼火,“都是佛弟子,有什么进不得出不得。”说着瞥了一行一眼,“师兄的分别心也太重了。”

        一礼从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直至听到宿业说出「分别心」。他注视着这个才出家几日的戒子,心中若有所思。

        “你这是诡辩。”一行没想到会被一个刚出家的,连三藏都没开始学的戒子教育一番。他转头看向一礼,察觉他正盯着子宿出神,“一礼,我似乎知道你刚才为什么引错了。”说完,整理僧服,露出一脸惋惜地表情,迈步离去。

        宿业对着一行的背影冷哼一声,满脸得意之色,“他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报名那天说得他哑口无言?”一回头注意到一礼投过来的目光,不知怎么有点儿手足无措。他干咳两声,挠挠头,“我就随便说着玩儿的,他怎么那么大火气?”

        “师弟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有。”宿业摇摇头,“吃饱闲闲,四处逛逛,看到你就喊一声。”

        一礼叹气,念一声佛号,“佛管你吃喝,你却不肯做佛事。晨钟不起,朝课打盹儿,出坡偷懒,没有一点点付出。”

        宿业渐渐变了脸色,气鼓鼓地看着一礼,“是我修行不够。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下午又是出坡劳作。午休后的宿业,打个哈欠,换上罗汉褂。想起上午的佛学院,他意识到自己对白鹿寺还不太熟悉,不如趁着精神好,仔细逛逛。

        说是熟悉寺院,其实,他心中目标明确。既然当初被寺院武僧擒住,也见过戒律院师兄调服戒子的身手。那么,师兄们是在哪儿练功呢?

        他找遍白鹿寺每一个地方,连菜园和塔林都没放过。一无所获。

        “子宿,可以帮我一下吗?”裕阳指了指脚边的两个水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宿业笑着走过去,提起一桶,注意到裕阳通红的两只手。他拦住对方,“有点儿沉,我帮你。送到哪儿去?”

        “静园。”裕阳局促地跟在后面,“子宿,你还是让我提一桶吧。”

        “你歇会儿。”宿业提着两桶水,步履稳健。他看一眼裕阳,“没事儿。你才多大,要锻炼有的是机会。”顿了顿说道:“你小子,家里条件一定很不错吧。”

        “和我哥相依为命。”裕阳低了声音,眼神黯淡,“他却总想着甩开我。”

        心知自己说错话,宿业连忙找补,“就是那个让你失望的?等出了白鹿寺,我帮你教训他!”

        裕阳忍俊不禁,“好啊。”

        两人说着话,来到静园,走到一处坡地,将两桶水放下。宿业提起其中一桶,正准备倒水,被一名同修叫停,要求他在另一个地方浇灌。他不喜欢被人支使,“这个位置,倒下去,正好能浇灌这一片,怎么不能在这儿倒?”

        “按照规矩,这半边由我负责,你们倒那边去。”对方语气有些强硬。

        宿业斜眼瞅着对方,“浇片儿花草,分什么楚河汉界?!我要是就想在这儿倒呢?”说完,一脚踢翻水桶。

        整桶水冲出去,湿润了一大片花草。他正准备踢翻另一桶。

        有戒子先他一步,提起水桶,笑着说:“这边可以了。这一桶浇到那边吧。”

        “麻烦师兄了。”裕阳态度非常客气,悄悄拉扯宿业的衣角,化解一场剑拔弩张。

        当晚,浴室院里,宿业没有直接进格子,而是走到最后一格,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两只手肘撑在腰门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把浑身湿透得一礼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对方那双丹凤眼上,“师兄,戒律院的师兄们,平时在哪儿练功?”

        一礼洗到半截,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略微皱眉看着宿业,欲言又止。

        时间仿佛静止。唯有夜风和流水。

        宿业脸上浮现坏笑,“师兄,你在浪费生命之源。”说着指了指一礼身后,挑了挑眉头。他吹着口哨,进入旁边格子,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探头问一句,“师兄,除了梵呗,你还会唱别的歌吗?”

        一礼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从宿业的眼前走过,出了浴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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