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雪野荼蘼
只是爱那个人，我的一生就结束了。
——谷川俊太郎《三万年前的星空里》
只是爱那个人，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苏晨半夜醒来，轻轻拿开佟阳的手，走出帐篷。
她坐在沙滩上，看着缀满点点璀璨的丝绒般的夜幕，捧起轻柔如粉的细沙，洒在双腿上。
这时，佟阳也走出帐篷，坐在她身旁：“睡不着吗？”
“把我埋起来。”苏晨躺下。
“为什么呀？”佟阳疑惑。
“凉爽。”苏晨闭上眼睛。
晶莹的细沙在她的身体上轻轻滑落，仿佛微风的轻抚。
这一夜，她埋葬了一个童贞的自己。
暑假回家前，苏晨跟思琪约好两对情侣一起上海岛玩两天。
苏晨推荐设施比较完善的外伶仃岛，覃啸却说要玩就玩点野的。
佟阳和思琪，两个生长在内陆地区的孩子对于海岛探险满怀憧憬，最后依覃啸所言，定下野性十足的庙湾岛。
庙湾岛——中国的马尔代夫，水清沙白，风情独特，2000年初时尚未开发，设施简陋，旅游几乎全靠自助。
海上风浪越来越大，坐在船上的四人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打牌，后来都提着塑料袋，吐得昏天黑地。
苏晨和思琪扒在舷窗的栏杆上，目光涣散。
“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苏晨有气无力地哼道。
“说得对，现在我胃里没有一零丁东西，惶恐地等待着下一次干呕。”思琪哀叹。
吐得最少的覃啸从包里翻出零食分给大家说：“来来来，补充点能量。”
“这些食物待会儿都会‘原路返回’，还是不要浪费了吧。”佟阳也无精打采。
覃啸：“你不知道啦，空腹更容易晕船。”
“覃啸，等会上岛要是没有你说的非同寻常的美景，我饶不了你！”思琪捶了他一拳，覃啸嘿嘿一笑。
“非同寻常的美景果然要付出非同寻常的代价，我家公主脸都绿了。”佟阳说着塞了块巧克力进苏晨嘴里。
历经三个多小时，脚终于踩到陆地上的四人晃晃悠悠来到岛上一家海鲜大排档，等到上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时蔬花蛤汤、酱爆海鳗、椒盐濑尿虾、蒜蓉将军帽、海胆炖蛋、清蒸三点蟹，纯纯的海鲜大餐。
佟阳：“哇，有且只有海鲜！”
覃啸：“海岛标配嘛，绝对新鲜！喝一杯？”
佟阳：“必须的！”
佟阳拿起一只濑尿虾，观察了一会儿，无从下手：“这东西怎么吃啊？”
“要先给它做按摩，像这样……”苏晨拿起一只来回扭动了几下，很快就剥好了，递到佟阳嘴边。
苏晨：“好吃吗？”
“你剥的当然好吃啦！”佟阳大嘴一咧。
“我也弄不出来。”思琪瞪着覃啸说。
“平时没少带你吃啊。”覃啸一脸疑惑。
“她是想吃你剥的啦！”苏晨笑道。
“噢，早说嘛。”覃啸开始剥虾。
思琪：“你看人家两个就是一出浪漫爱情剧，怎么到咱们俩儿就这么市井呢？”
覃啸：“气质不同，装不来。”
“生活不就是应该有烟火气嘛！我就是用几顿烧烤让我家仙女儿下凡的。”佟阳笑着看向苏晨。
“你那是仙女，我这是女王！”覃啸看向思琪。
苏晨和思琪相视一笑。
“都不容易啊，来。”佟阳跟覃啸碰杯。
“哎，你们别喝太多啊，待会还要去游泳呢。”思琪提醒道。
酒足饭饱的几人先到当地仅有的一家旅馆看房间，刚进屋一股发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其简陋。
“天哪！这都什么味啊？咱们还是租帐篷露营吧。”思琪捂着鼻子说。
“还是开一间房吧，冲凉换衣服比较方便，然后再租个帐篷，可以看星星，看日出，咱们轮流住。”覃啸建议道。
大家一致赞同，整顿完毕，泳装四人组蹦蹦跳跳奔向海滩。
柔光夕照，椰林摇曳，海水澄澈，沙莹似雪，脚踩在沙滩上时，如入一个淡蓝色的梦幻世界。
“哇哇哇~太美了！刚才那一路翻江倒海，值了！”思琪兴奋地跳着叫着。
覃啸一见大海即刻变身浪里白条，带着思琪游得不见踪影。
不会游泳的佟阳只能在海边泡着。
“你要不要租个救生圈啊？”苏晨绕着佟阳欢快地打着水。
“一个大男人套着那个，也太娘了吧！”佟阳撇嘴。
“哈哈哈~你终于有一项运动不如我了吧。”苏晨得意地游着，故意用力打出一阵水花溅佟阳一脸，他两步过去抓住她的腰，她一痒，笑着蜷起身，环在他身上，像只树袋熊。
苏晨和思琪游累了，坐在沙滩上休息，看着远处覃啸教佟阳游泳。
“哇，beautifulbody！”思琪感叹道。
苏晨低头一笑。
“今晚你们住旅馆还是帐篷？”思琪问道。
“呃……我不是跟你一起住吗？”苏晨垂眼嗫喏。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还真要等到洞房花烛夜吗？”思琪白了苏晨一眼。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苏晨脸一红，脚指头使劲搓着沙子。
“佟阳是个绅士，你总这么矜持，他也不敢强求。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都被你们这扭扭捏捏给辜负了！”思琪着急叫道。
“呃，那个，你给我描述一下第一次是什么样的？”苏晨凑近思琪，小声问道。
思琪在苏晨耳边嘀咕了几句，苏晨的表情由惊讶到嫌弃，最后吞了吞口水。
“兄弟，差不多啦，节省点儿体力，今天晚上……”覃啸朝两个女生的方向偏了偏头。
“啊？”佟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今晚不是咱俩儿住吗？”
“不是吧，你确定要跟我一起看星星？”覃啸表情怪异。
“哈哈哈~”佟阳尴尬地笑笑。
夜色渐浓，繁星初上，苏晨靠在佟阳肩上看星星。
苏晨：“仰望星空，你想到了什么？”
佟阳：“嗯……开普勒行星运动三大定律。”
“唉，‘天文学家’就比‘文学家’多了个‘天’字，居然浪漫全无。”苏晨嘟嘟嘴。
“那你想到什么呢？我的小文学家。”佟阳刮了下她的嘴唇。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苏晨柔声轻吟。
佟阳脖子一缩：“哎呀呀，骨头都酥了，你这声音也太销魂了。这词听着好耳熟，是说牛郎织女的吧？”
“对啊，秦少游的《鹊桥仙》。”苏晨向夜空伸出一只手，说：“那些星星好可爱，真想摸摸它们。”
佟阳也伸出手扣在她的小手上：“你知道吗？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比邻星也要422光年，你看到的这些星星，距离我们都有几十、上百，甚至成千上万光年，我们看到的都是它们很久以前的光芒。”
苏晨：“难怪人们会觉得星空浪漫，原来它们是旧日里的时光，是天空的记忆。”
佟阳：“被你这么一形容，真的好浪漫，现在的星空是旧日里的时光，好像打通了时空一样。可惜珜城见不到这么美的星空，其实我不太喜欢生活在大城市。”
“嘻嘻~我也不喜欢在大城市生活。那你当初怎么想到来这么远的南方读书？”苏晨躺进他怀里。
“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有股想去远方的冲动。根据宇宙膨胀理论，从大爆炸开始，所有的星云都在互相远离，这有点儿像人类的成长，远离父母，远离故土，远离熟悉的环境，只为寻找心中的自由。”佟阳的眼睛闪着光。
苏晨：“那你找到心中的自由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但我庆幸自己来到远方，不然怎么会遇见你。”佟阳深情地看着她。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去远方，是你让我看见了自由的模样。”苏晨环住他的颈。
佟阳：“那自由是什么样子？”
“就是我们一起去远方的样子。”苏晨双手张开，伸向远方，浅笑莹莹，双目熠熠。
“小咩，跟我去北方看雪吧。”佟阳乌黑的瞳仁里跳跃着星光。
“好啊，那你先告诉我，雪是什么形状的呢？”苏晨靠进他怀里。
“只有真正触摸过它的人才知道。”他握住她的手一起插进细细的白沙。
佟阳俯身将苏晨抱起，走向帐篷。
他眼神迷离，拨开她的发；她神态娇羞，揽着他的颈。
他轻咬着丝带缓缓抽开她胸前的蝴蝶结，像是拆开了一件礼物。
她看见自己在白茫茫茫雪野中奔跑，迎着冬日暖阳……
雪野中的她跑到无法喘息，浑身战栗，目眩神迷……
星辉海语，相拥入梦。
她跪坐在纯净的雪野中，抬头望见皑皑白雪中一朵火红的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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