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爱得卑微
三月暮,余晖洒落。
黄鹂鸟染着暮色飞入重重朱门的皇宫城墙内,落在开满新叶的枝头,扑棱了几下翅膀,一双通透的圆瞳打量着周遭,鸣叫几声后忽而飞走了。
一名白衣女子手握碧玉剑正入皇宫第一重门,宣德门。入宣德门,卸长剑,进入第二重门长庆门,长庆门后便是议事的外朝,而穿过左长庆门便是第三重宫门宣佑门,其后为内廷及后苑。
进入内廷后,女子稍稍加快了脚步,直往东宫所的方向而去。
迎面而来的巡逻禁军看到她后纷纷避让,低头恭敬唤道,“凌将军。”
凌素淡淡嗯了一声,在经过他们身边后,他们才敢回头看去。看到那一抹背影,只是摇头惋惜地对视,然后又继续巡逻。
只叹一句:清冷似天上月般遥远。
但凡人皆知,她大抵去找二皇子傅景曜,而这位高冷素洁的女将军,将悉数柔情皆只献给了他。
东宫处于内廷区东部,除太子殿下外,皇子们的居所为旁次一些的宫殿,均无单独的宫殿,除非成年自立门户,方可搬出宫外。
此时,凌素来到傅景曜宫殿的书房门外等候。
傅景曜正在研习兵书,听到内侍禀报,连忙命人将凌素引进书房。待脚步声靠近,他即刻起身,抬头入目便是一双含情桃花眼,以秋波眉相衬,红唇娇艳,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以两股编发绕至耳后,不似凡人,似仙人之姿。
除来见傅景曜之时,她才会这般细心绾发,但求美出天际,无非是为取悦心上人。
“来了?”傅景曜起身相迎。
凌素笑着点头,提了提手中的糕点盒,愉悦道,“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方才还是那天上的一轮清月,遥不可及,可她笑起来,又觉得那天上的月落进河中,是触手可得般的柔和美好。
傅景曜从她手中接过糕点盒的绳扣,而不经意间碰触到她的手背,将她瞬间变换的神情一览无遗。
她心悦他,从儿时初遇,从懵懂动情,他皆一清二楚。
“你下午不是在西郊校场训兵?”他将糕点盒放在梨木方桌上,抬眸间疑惑地看向她,多少有些明知故问。
“正是。”凌素点着头,脸颊划过一抹红晕,半娇半羞。
这副模样,独属于傅景曜一人,因在外人眼中,她只是那个上天入地无所畏惧的高冷大将军。
傅景曜打开糕点盒,唇角勾笑问道,“这家糕点铺在小甜水巷,你从西郊特意跑过去买的吗?”
“殿下前几日念叨着想吃,我顺路就去买了些。”她笑若春阳,回答得极其轻松。
傅景曜没再说话,打开油纸袋,捻出一片糕点塞进嘴中,品尝了起来。甜丝丝的味道入口即化,他那狭长幽深的眼角微微上扬起来。
小甜水巷是绍阳城最繁华的街市,尤其到了夜市,勾栏灯火,人流不息,通晓不绝,只不过,那小甜水巷处于城东南方向。从西郊校场过去然是两个相反方向,且城中坊市不可策马驱车,故而要绕一段远路方可至。
“还是那个味,我确实惦念许久。”
傅景曜笑了笑,瞥向凌素,微扬眼尾,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只顿了顿,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又放下。只是这一眼,那双幽深地丹凤眼中刻满了完美无瑕的深情,本带着凌厉的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生得白皙,唇色红润,眉眼凌厉惑人,颇有“画中美男子”的美名,而被他这么看一眼,试问整个绍阳城有哪个女子能受得住?
“殿下喜欢就行。”她忽而低垂眉眼,娇态似现。
令她想起了十二年前。在她八岁那年被绑匪绑去雪山深处之时,幸好遇见了他,是他用自己的体温在冰天雪地之中护着她,因而将她救下,否则她早已魂归黄土。此后每每梦境,她都会梦到救了自己的那位“仙童”,只是梦中他的容貌被白雾掩盖住了。
可她知道,救她的人就是傅景曜,因为她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是否有推背图的消息?”傅景曜落座于书桌后,两人提及正事,转而恢复一本正经和严肃明苛的模样。
“北方边境驻防地,锣浮县。”凌素思忖后道,“推背图的消息是从锣浮县传出来的。据闻,开启推背图需要选定之人,还有一道玉佩同时觉醒,被选定之人觉醒之后,便可以预测某个人乃至国家兴旺、未来之事。”
傅景曜拧眉道,“锣浮县,可是与北漠边境接壤之处?”
“正是。”
溱朝得益于一统中原的先帝后傅君攸和苏阑月,进入空前盛世,虽是如此,但北边荒漠游牧民族建立的北漠王朝,在和傅君攸结束签订了长达十年的和平约定之后,再次打开了争锋相对的战局。
提及北漠,傅景曜便想起连年的战事和硝烟,不免蹙眉道,“素素,你此行需得注意安全。”
“我会的。”末了,凌素抬眸看向他,略带红晕的眼角轻轻上扬,“我明日便出发去锣浮县,定会为殿下带来推背图的好消息。”
“如此,辛苦你了,素素。”
“为臣者,替殿下分忧。”凌素作揖行礼,正欲离开之际,又被他喊住。她回头,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藕粉色的香囊,递到她的手中。
“这个香囊你带在身上,就像是我陪在你身边,希望能保护你。你要平安回来,否则……”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凌素打断了。
“多谢殿下。”她不想听见他说些对自己不吉利的话。
“我等你,平安回来。”
“嗯。”凌素倏而低头,脸皮薄得生怕那副云娇雨怯的模样被人看了去。
哪又是战场上呼风唤雨,与将士们高声阔谈的样子?
谈完推背图之事,凌素出了东宫。她走在左长庆门的路上,面上是毫无波澜,心中却是徜徉臆想,甚至把她和傅景曜两人成亲生子的未来都给想了一遍,更甚者苦苦思索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以至于差点未察觉到迎面走来的那名女子——温诗宁,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弱化丞相权力而设的官职)温深儒的女儿。说起这位中书门下平章事,实在了不得,从一个小小的大司空,掌土木建设的小官员短短几年就成了中书门下平章事,与丞相平起平坐。
两人擦肩而过,只是淡淡的点头之交。
可不知为何,温诗宁鬼使神差般顿足,回头看向凌素——那背影如此纤细挺直,素洁自信。谁能想到她曾经是那么卑微被人踩在脚下……
因十二年前的造陵大案,凌素的父亲凌牧白大将军奔波于此案,宵旰忧勤,以致疏忽女儿被贼人绑架。凌牧白为救女儿追踪到雪山,却遇上谋害先帝的逆贼傅修宁,与之恶战三天三夜,不知所踪。那样高挑伟岸的英雄人物,瞬间陨落。
更惨的是,当夜,凌将军府遭遇灭绝人性的强盗,凌素的娘亲以及两位哥哥等全府上下,无一生还。
侥幸从雪山生存下来的凌素,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最后是父亲身边最信任的军师俞长尤收养了她。虽是有了一处落脚地,可对当时年仅八岁的凌素来说,痛失亲人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凌府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光荣不复往日,而凌素成了他人府上的养女。这在京中贵女圈来说,自是能聊个把月的谈资。
犹记得,那时的凌素总是一副娇娇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被京中贵女欺负,被她们落井下石,而那些贵女骂她的话还在耳边,清晰如昨天。记忆最深的一次是秋日赏菊宴会,凌素很开心收到了邀请,可她吃了糕点之后,立刻全身泛红,因为她对蜜浆过敏。那些贵女就在一旁嘲笑她,谁都不曾上前帮助她,还故意把她推落水中。
或许,她曾经是真诚想要融入京中贵女的圈子,可是并非所愿,故而换了一种活法,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时候努力着,蓄势待发。
来年的秋日赏菊宴,凌素依然收到了邀请,而这一次,她一口糕点都没吃,随身佩戴一把长剑。有几名贵女上前捉弄她,想要把她推倒,而她一个侧身轻而易举便躲开,抽出长剑抵在为首的贵女眼前,冷冷道,“你们要动手的话,我麻烦你们直接一点。”
当时的她,不过九岁,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那一次赏菊宴,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参加了,对这位“凌将军的女儿”,记忆深刻。
后来,凌素得到皇后娘娘赏识,又被举荐给圣上,从伍长到百夫长,到千夫长,又到殿前司……在她某次跟兵打仗之时,所有将士无计可施,她设计营救出被北漠奸相围困的战士,当时年仅十二岁。正是那时,从她巧合埋伏而救出大部分士兵开始,“凌将军的女儿”变成了如今的“凌素凌将军”。
而今她二十年岁,倒并非她如何骁勇善战,杀敌数百上千,而是她军事才能高超,运筹帷幄,总能巧设埋伏,或是提前看穿敌人的陷阱,因此才令众将士们信服。前不久,圣上御赐其将军府,给她的一队亲信将士命名为“虎士铁骑军”。
在绍阳城,她的地位已无人可撼动。
收回目光,温诗宁继续往内廷方向而去,心想着:这样的女子,坚强而美好,却也有眼不明心不聪的时候,可见天下女子太容易陷入情爱。
至少,她不会这样。
微扬下巴,她的一双纤纤细手交叠在腰间,小手手指微微跃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了一句,“若非立场不同,她或许能成为我的密友。”
此时,温诗宁踏步入宣佑门入内廷,收敛起唇角那一丝嘲笑,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绣着牡丹花的香囊——与适才她在凌素腰间看到的那只,如出一辙。只是凌素香囊上绣着梨花,而她是牡丹花。
用傅景曜的话就是,“诗宁,京中贵女以你为首,上天入地找不着你这般女子。你可知,人间富贵花,说的就是你。”
不过是傅景曜用惯了的手段……
不过,唯有一点在温诗宁看来是极好的。
凌素要的是爱情,而她呢,她只要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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