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问归期
俞府。
一家人和和气气吃完晚饭，俞长尤改了性子般没有发火，但大家都十分默契，没有提及傅景曜这个人渣，生怕凌素当场情绪崩溃。
“你们别这般小心翼翼地顾着我了，我又不是瓷娃娃？”饭后来到正堂，凌素率先开了口。
“意姐姐，”俞芊芊坐在她旁侧，凑过来小声说道，“昨天大哥去看你了，说你情况很不妙，而且大哥等了你很久，要不是我过去，他还死心眼……”
“芊芊。”俞书星淡淡地看着她，阻止了她的话，接着道，“你没事就好，再也不能像昨天那样了，知道吗？”
死心眼地等在雨中——但这话没说出口，俞芊芊轻声地“哦”了一下，低了低头。
“我错了，大哥，我认罚。”凌素笑着道，“军法处置。”
大哥还没说话，俞芊芊好奇地问道，“军法怎么处置？”
“你大哥自然舍不得真对你意姐姐军法处置。”俞裴之看着自己这个天真的女儿，笑着道，“最多就是自罚三杯的事情。”
“大哥？”凌素看着一直沉默的俞书星问道。
俞书星一脸沉默，看起来似乎生气了，片刻后才道，“明天去校场，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表演胸口碎大石，如何？”说完，他笑了起来。
“又捉弄我。”凌素笑着瞪了大哥一眼，颇有妹妹向哥哥撒娇的意味。
一旁的俞书晖始终沉默，喝着茶听着她们的谈话，像个局外人，也大抵是和他的性情相关。其他人也习惯了他这般的存在。
二夫人时榆朝凌素招了招手，将她唤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说，“你跌落悬崖生死未卜，你爹还有大哥二哥……我们都很担心你，当你昨夜传了人来说你，你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真的太好了。其他，都不重要，知道吗？”
“我知道，二娘。”凌素轻轻回握了二娘的手，抬眸便看到旁侧的俞长尤看了过来，并道，“随我来书房。”
凌素点了点头，跟着俞长尤去往书房。
“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所以，有些话你二娘和你说了，我就不再多说。”俞长尤看着她，目光深邃。
她点头，心中温暖。
所有人都在担心她，担心她经历生死回来却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娶了别的姑娘，该是多么痛心。所有人不忍责罚她，却又担心她，小心翼翼地想要安慰她，又怕她伤心。
家人，就是这样的吧，就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
“爹，你放心，我早已不是九岁时候那个爱哭鬼了。”
俞长尤看着她，宽慰地点了点头，才开始进入正题，问及锣浮县的遭遇，以及推背图等事情。
凌素一一回答，将锣浮县的遭遇大概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落崖后的片段，以及身上的推背图秘密。她自己尚且没有搞清楚，无谓多说。
只是密函之事，却没有什么发现。
“那人既然写出那样的密函，说明他是当年造陵案的知情者，可是又隐而不发。”俞长尤看了她一眼，“或许那个人，一旦出现，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爹的意思是……造陵案背后的人还活着？”凌素不解，“那个傅修宁未必死了？”
“你实在是有些先入为主。”俞长尤长叹一声，又道，“我曾经和你说过，九皇子此人，并非是弑父夺位的人，当年之事必有隐情。我担心的是，造陵案背后还有人。”
“可是……”凌素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你仔细想想便知，当年先帝意欲废黜太子，几位皇子势均力敌，权位相争。造陵本就是为了在先帝面前表现，可九皇子本就深得先帝喜爱，文武双全，最难能可贵，他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既然如此，他何至于要弑父夺位呢？他只要等着，兴许皇位就是囊中之物。”
“素素，锣浮县那边还要派人去探查，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我知道了。”凌素点头，对父亲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傅修宁真的是被人陷害的？爹爹失踪也与他无关？是这样吗？
与父亲谈完后，凌素出了书房，思绪乱七八糟，怎也理不清处，走到外院的抄手游廊碰到了大哥。大哥正在等她。
“谈完了？”俞书星看着她，两人并肩进入游廊，他又道，“去喝两杯？”
“走，去小甜水巷。”她暂且放下心头的疑惑，贪嘴要去喝两口。
半柱香的时间，一青一白一男一女步入小甜水巷，在灯火阑珊、河光倒影的夜色中十分养眼。
两人进了常去的酒馆，店内小厮立刻上前迎接，上了他们惯常喝的酒，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忙得不可开交。
等待上酒的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倒有些许久未见的生疏，可他们都没有打破这层沉默。等店内小厮高喊着上了酒，俞书星替各自倒了两大碗酒后，两人一饮而尽。
“大哥，昨夜是我不对。”凌素刚喝完一大碗，又体质倒了一碗，端起茶碗道，“我自罚三杯。”仰头，一饮而尽。
见她倒了第三杯，他也连忙替自己斟满酒，抬手阻了她的动作，道，“你又贪杯，想比我多喝几口？大哥可不让。”
她看着他笑说，然后两人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少年之时便一起上战场杀敌，互相帮助相互扶持，早已有了非同寻常的默契。太多的话已不用多说，都在这酒中。
微醺之后，凌素看向大哥，脸颊微红，双眸黑亮，轻声道，“大哥，我想请旨去北境驻守。不问归期。”
不问归期？
“不问归期？”他深深地看向她。
“嗯，不问归期。”她点头，若是要查探出密函和推背图的秘密，又要随时做好和仇南风对战的准备，她确实不知回京是何时了。
俞书星看着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碗——她到底还是在意信王殿下。若非无此，为何想要去北境驻守，不问归期？
“好。”他的心里明明苦涩，却还是笑着说，“大哥陪你。”
“无论你想做什么，大哥都会陪你。”他淡淡地笑着，如山间清风，如春光朗日，身姿挺拔地坐着，遗传了他父亲的所有优点。上品，温和有礼，正气儒雅。
他说，大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大哥……”凌素看着他，眼眶微微一红。
她是个聪慧之人，多年来的相处，她自然能察觉大哥对她的态度转变，儿时的亲昵和合作的默契已然有些变味，但那实非她所想。可就连冷小初和芊芊都看出了些许端倪，她再也不能熟若无睹。
正因为她珍惜和大哥的这份情谊，所以断然不会让悲剧发生。
“大哥，你还是留在京中。”凌素悄然掩盖心中所想，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随我去了北境，到时耽误你邂逅美娇娘，误了你成家立业，父亲肯定唯我是问。我可不想整天被他念叨着。”
“大哥，再喝……”
她转移了话题，说到了仇南风，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大哥笑着听她说，心里却已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愿意永远以大哥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终生不娶。
大抵痴心的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几天后，凌素入皇宫，准备向圣上请旨前往北境驻守。
宁公公带着她到福宁殿外等候，说是圣上正和皇后商谈事情，需要稍等片刻。凌素点头，瞧了他一眼，好奇地问了一句。
“宁公公瞧着喜上眉梢，最近可是有什么好事？”
宁公公抬手笑了一下，确实心情不错，“凌将军莫笑。前不久来了个小太监，与我颇有眼缘，我瞧着喜欢就收在手下。那小孩嘴甜，认了老奴做干爹，嘴甜得很。老奴倒也不担心无人送终了。”
“如此，恭喜宁公公。”
“多谢将军。”
两人又随意地说了一会话，就听殿内传来皇后娘娘的怒斥声，显然是和圣上吵了起来，吵得挺凶。凌素和宁公公对视一眼，两人十分识趣地往外退了一些，又继续说了一会话。
片刻后，皇后娘娘猛然推开殿门，红着眼睛跑了出来，低着头，连凌将军的行礼都没有回应，快步离开了。身后的小宫女连忙跟了上去。
凌素又看了宁公公一眼，没有多问，待他通报之后，进去向圣上请旨。
此刻，圣上的心情显然不太好，所以对于她的请旨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反复思量之后，只道，“朕会考虑。”
“凌将军为国的心，朕甚是感动。”傅褚玉起身，走到凌素跟前，“凌将军差点命丧锣浮县，朕赏赐的东西，凌将军可满意？”
凌素抬眸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眸，连忙行礼道，“微臣谢过圣上。”
在晨曦微光中，她觉得圣上的肤色越发白净，脸部线条温顺，似乎将那股凛然和硬朗的王者风范柔和了一些，看起来亲和了很多。
君臣又说了会朝堂之论，傅褚玉对她甚是满意，想要留她用膳，但她巧妙婉转地回绝，适时告退了。
傅褚玉看着她的背影，那双与傅景曜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自凌素向圣上请旨一过去了一个月，可她等的那道圣旨迟迟未来，却反而等来了另一道圣旨。
一道，即将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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