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阴晴圆缺
北境驻军位于锣浮县以东的郊区，中间隔着一条河流和树林，位置较为隐秘，又靠近水源，是驻军之地的最优选择。驻地呈圆形状，正中央为大将军主帐，旁侧分别为副将帐篷，依次往外延伸为众将士的帐篷和粮仓、兵器库。
一身铠甲的赵将军在营地外接上凌素，带着他们来到驻军地。
“此行可顺利？”赵将军乃标准的国字脸，语气沉稳，嗓音洪亮，姿态端正，一看便是一身正气的武士。
“顺利。”凌素淡淡地点头又道,“最近北漠那边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赵将军摇了摇头，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过了片刻，他又问道，“凌将军，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有后悔？”
毕竟，驻守边境非一朝一夕之事，未得陛下命令，不可私自离开，只能一辈子系在此处。
“未曾。”凌素答得很笃定。
“好，我还会再这里逗留几天，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赵将军看向一脸无畏无惧的她，露出赞许之色。两人虽同是将军，同样都驻守过北境，但从未并肩作战，只是听过彼此的事迹。如今一见，赵将军倒有一种想和她并肩作战于战场的冲动。
只是，他年岁已高，与家人聚少离多，得此机会，实在是难得。
人生，总有取舍。
北境驻守的将士们得知凌将军带着虎士铁骑军过来，早就期待许久，等他们看到了真人，激动不已地吵闹着，连训练都心不在焉。副将冷冷地训斥了他们一顿，该训练便好好训练，自然有让他们彼此认识的时候。
于是，当赵将军带着凌素他们来到训练场介绍的时候，一众将士皆欣喜不已地探头看着。
“凌将军，老夫向你引荐一人。”说着，赵将军朝一名身着轻甲的少年招了招手，待那人跑了过来，方介绍道，“他是我手下最年轻的副将，叫纪峰，是个勇猛的少年，就是……”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将士里面不知是谁先起哄，引得一片笑声。
“你们再胡说，我让你们夜里跑个百来圈。”他朝那头高声说了句，满腔热血和朝气蓬勃，摸了摸脑袋，来到凌素他们的面前，喊了一声，“凌将军。”
“我是纪峰，我愿意留在北境驻守。”
“是啊，这小子还年轻，多磨练磨练也好。”赵将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对凌素说，“是个勇猛的好小子，就是有点太天真了，以后还得多多教导。”
太天真？那果然是脑子不太好使……
跟在凌素身后的项扬多看了他几眼，此人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总算是来了一个还蠢的人，以后他不是智商垫底了。
瞬间，对这个少年有了不一般的好感。
“老老大，不如让他跟着我？”项扬连忙提议。
凌素思索之后便点了点头，然后又听赵将军一一介绍了其他副将以及支队，熟悉了一下军营的一切。然后，她也介绍了一下她的虎士铁骑军，说得众人一番向往。
虎士铁骑军的首领是冷雄，谋略最为高超；冷小初和项扬是副将领，冷小初胆大心细，经常能发觉敌军陷阱，而项扬乃是武力担当。另有将士二十名，皆是武艺超群之人，专长各不相同。
纪峰听完，有一种热血澎湃的感觉，对着项扬说道，“项将军，得空能不能教我几招厉害的？”
“可可可以啊！”项扬拍了拍手，又道，“你别这么喊我，怪怪怪的……你就喊我老老老大就行。”
“好啊！老大！”纪峰笑得极其灿烂。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营地里起了篝火，一片朗声笑语。
为了欢迎凌素他们的到来，将士们破天荒开了荤，特意去锣浮县杀了一头羊，又沽了一些酒，但他们有任务在身，不能擅饮，只能浅尝辄止。
不过对于常年辛苦在外打仗的他们来说，已然是一年中最难得最幸福的时刻了。
几人围坐一团的人堆中，大家开始熟悉起来，不知是谁开起了玩笑，惹得一群人仰天长啸。旁边还有人跑过去问，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呢，他听完之后又跑去自己那人堆中，复述了一遍又是一阵大笑。
“看你刚才吃那么少，再吃点吧。”冷小初拿了一块热乎乎的羊肉，撒了些调料粉递给她。
“能让我多喝几口，我就满足了。”
凌素嘟囔着嘴，接过羊肉，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舒坦，因为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喜欢自由自在，没有世俗的束缚。
可她知道，没有谁能一辈子自由自在，毫无束缚。
只要你生在这个世道，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意义上享受自由。
且，享受当下吧。
“又贪嘴了？”冷小初看着她，笑了笑。
“念叨两句而已。”她驻守在外，自然不像是在京中，可以任由自己喝醉，最好是喝得不省人事。可她每一次，都会为自己保留一分清醒，或许是早就习惯了。
晚风吹动了她头顶的玉冠，那流苏被风吹得乱晃，发出泠泠的声音。一缕碎发拂过她的面颊，她伸手将碎发绾到耳后。
“你心里，可还想着他？”这是那夜之后，冷小初第一次和她谈及傅景曜。
凌素一愣，后道，“偶尔会想，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人嘛，总是要往前看，需要一点时间。”
“还有……”冷小初神秘地笑了下，道，“更好的男人。”
“你给我介绍？”
凌素笑着睨了她一眼，一口啃掉一大半的羊肉，满嘴吧唧吧唧着，又仰头灌了一口舍不得喝的美酒，畅意潇洒。
“能配得上你的也不多了，不过，以我认识的人里面来说，倒是有这么一个人选。”
“谁？”凌素半好奇地问着。
“奸相仇南风。”
“好啊你，找打！”凌素起身，作势就要打她的屁股，冷小初连忙逃开，两人嬉笑地扭打在一起。
不远处的火堆，项扬和冷雄又吵了起来，因为冷雄提议玩行酒令，但项扬不同意，因为他根本不会行酒令，于是两人先是大骂了起来，又殴打成一团。
第一次见到这般场面的其他将士们面面相觑，想着如何劝架，可看那些虎士铁骑军们丝毫不在意，继续喝酒得喝酒，划拳得划拳，他们也当了鹌鹑，管不了。
两人还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纪峰站了出来，他说，“不如这样，就由我这个小弟代替我老大玩行酒令？”
“你来？”项扬见这小子呆头呆脑的，总觉得会输，但纪峰点了点头，又挺自信的。
“怎么？你不敢？”冷雄刻意刺激他，他果然拍手同意了。
最后，纪峰的行酒令做得极好，大杀四方，没想到他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脑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项扬看着他又更满意了，恨不得当时就收他为弟子。
行酒令之后，他们又玩起了摔跤，还分了输赢打了赌，就连赵将军也加入了他们的玩闹，乐此不彼。
凌素在一旁看着他们玩闹，心里满满的真实感。
“查到了。”冷小初适才去了一趟锣浮县才回来，面色凝重道，“陆子安失踪了。”
“失踪？”凌素蹙眉，心中生疑。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营帐，来到河边。
“我们的情报刚刚才查出陆子安的身份有异样，我又去县上问了问，才知道他一下午都没回来，店门也紧闭着，似乎是失踪了。”冷小初回答。
“这么凑巧？”凌素望着月光下泠泠的河面，思索了片刻。
如果说锣浮县的推背图只是仇南风的假消息，那么那封传到京中的密函必是真的，而且极有可能与陆子安有关。
“他真是当年造陵案的知情人？”冷小初疑惑地问着。
“或许，他已经被人先一步发现。”凌素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若然没有查清楚不能轻易下定论。
密函不是空穴来风，陆子安若当真是造陵案的知情人，那么密函的内容很大可能是真的！也就是说，当年九皇子真的被人诬陷的？
一想到这，凌素觉得心惊肉跳，或许当年的造陵案有个很大的阴谋，而她爹爹正是查出了其中的阴谋才始终。
爹爹如今生死未卜，会不会出事了？她莫名心中恐慌了一下。
“再派人暗中调查，陆子安一定还在锣浮县，一定要找到他。”凌素下意识握紧双拳，没来由得心头一震。
——或许，他能知道爹的消息……
此时，锣浮县的酒肆内，陆子安被折磨得昏了过去，但始终没有透露半点口风。
耶律信隐在暗处，没有出面，这才从暗室走了出来，看到正坐在屋外石凳上的仇南风，也过来坐了下来。
“他还是不肯说。”见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是在回忆往事，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那些事情的？”
仇南风才有了反应，掀动眼帘道，“猜得。”
猜得？耶律信震惊了，忍不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可他一直不招，也不是办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不是暂时先不动刑？那小子看起来挺柔弱的。”其实，他是有些不忍心。
“收起你的菩萨心肠。”仇南风一眼就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
“不是……你还记得前两天抓的那李护卫吗？他就是受不了酷刑，死在牢里了，什么也没问出来，还浪费了时间。那人死前还在骂你，咒你下地狱呢。”
“谁？”他抬了抬眼。
“那许丞相家的护卫。”耶律信觉得他真是凉薄的男人，竟这么快就将被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给忘记了。
“我杀的人太多，哪记得谁的名字？”
他举杯，饮了一口酒，望向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都是她的颜色。
这个话题太过无趣，耶律信转而说道，“凌素又回来了？和你想的一模一样，真是料事如神。”
“我已经给她送去了见面礼，想必明天一早她就要焦头烂额呢。”
想到凌素，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适才的落寞和忧郁仿佛一瞬即逝，仿佛天地万物，也只有“凌素”这个人能掀动他了。
耶律信看着他的表情，愣怔了一下，却没有多说，只是暗自思量着。
到底，她在他心里是不一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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