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罗四门

郝文明说完，转脸对黄然又说道：“我们需要能防身的武器。”我们这几个人只有孙胖子的武器装备还剩一些在身上，他有黑猫护身，黄然三人都不敢过去缴他的械。可惜刚才在温泉被诡丝缠住时，孙胖子的手枪不知掉哪里去了。现在他身上倒是还有吴仁荻的短刀和弓弩，只是面对黄然他们三支突击步枪，孙胖子这一刀一弩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见黄然沉默不语，郝主任又说道：“枪你也不会给我们，把甩棍之类的武器给我们就行。”郝文明说完，黄然又是一阵沉默。虽然他脸上还挂着招牌一样的笑容，但这层笑容里却多了一丝狐疑的味道。
犹豫了一阵，黄然让张支言递过来一个口袋，里面装的是从我们身上搜走的装备，我们的枪支都在他们手上拿着，口袋里装的都是符咒和甩棍之类的装备。我的那把短刀也在其中，不过这把短刀的刀鞘是后配的，样式有点不伦不类。蒙棋祺从我身上搜走的时候也没有拔出来仔细看，就扔进了口袋里。
黄然将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地上。我的心里一阵紧张，暗暗祈祷他千万别看出来这把短刀的与众不同。我这把刀都来之不易，可不能便宜了他。怕什么来什么，黄然一眼就被这把短刀吸引住了。他从地上捡起了短刀，却不着急将短刀拔出来，只是伸手在刀鞘上慢慢地摩擦着。
黄然挨个在我们脸上看了一眼，问道：“这把刀是谁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站出来说道：“我的。”黄然好像有点意外，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谁给你的？”“祖传的。”这个我倒是真没说谎，只不过传了半辈而已。
“祖传的……”黄然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两只眼睛在我脸上看来看去，不停上下打量。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黄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反转刀柄，将短刀还给了我，说道：“祖传的东西就收好了，传到你这儿不容易，好好保存，丢了不好向你的……祖上交代。”黄然知道这把短刀的来历，看起来这是误会我和吴仁荻的关系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问我姥姥家是不是姓吴了。
当下我也不点破，暗自窃喜接过了短刀，将短刀别在后腰上。黄然又在口袋里扒拉了一阵，将里面的甩棍掏了出来，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还给郝文明和破军。最后他将张支言和蒙棋祺身上的匕首要了过来，给了郝主任和破军。
虽然匕首不是很趁手，但是现在这种场合，怎么也比空手强。郝文明和破军默不作声地将匕首收好，见我们几个人准备好了，黄然微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向前走了？”
插曲告一段落，我们继续向前走去。由于有了在温泉时的突发事件，再向前走时，我们这些人都小心翼翼的。张支言和蒙棋祺两个拿枪的走在最前面，我和郝文明这几个人走在中间，黄然自己押后，而孙胖子则怀抱着大规模杀伤武器走在最中间。
这次黄然说得没错，这条路的确没有岔路，但是九曲十八弯的，几乎每过三五十米就是一个弯道。而且这里的温度也开始慢慢下降，走了一会儿，我们开始庆幸刚才没有将厚重的大衣扔掉，我们将之前脱下来的衣服又穿了回去。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之后，我凑到了郝文明身边，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根，替他点上之后，自己也点上一根香烟，说道：“郝头，把阮良拖走的诡丝到底是什么东西？枪打刀劈都没有用，断了还能自己接上。”
提到了阮良，郝文明狠抽一口香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诡丝是动物或者植物彻底妖化后的产物，是肉身接受天地灵气的一种纽带。简单点说，就像是生孩子时的那根脐带一样。不过因为是妖化的产物，本身就具有妖性，以前也有过诡丝袭击人的记录。而且诡丝也不属于魂魄的范畴，对付冤鬼的符咒和法器几乎对它没有任何作用。据说神话故事里面捆仙绳的绳筋就是用诡丝特制的。不过诡丝已经绝迹很久了，没有想到在这儿能再看见，而且一次就有六七根这么多。”
说到这里，郝文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破军，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是我说，我们民调局也有一根诡丝，以前的一位老主任用它来连接法器的。要不是1975年……”郝文明话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说多了马上闭上了嘴，把后面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1975年那件事好像成了民调局的禁忌，不过后面的话也不用郝文明再说了，他刚才说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他清楚。原来当年濮大个的宝剑上面绑着的细丝就是诡丝。仔细再想想，破军的本名也是姓濮，难不成他和濮大个有什么关系？
既然郝文明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我正好换个话题：“那么刚才的温泉呢？郝头，我好像听你和黄然都说过滢泉，那一大摊荧光水到底是什么东西？”郝文明正好抽完最后一口香烟，随手将烟蒂扔掉，才说道：“不是我说，那摊荧光水要是欧阳偏左那个酸货见到，准保乐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简单点说吧，滢泉就是妖泉，之所以温泉水都变成了蓝色的荧光水，应该是在温泉的底部泡着一具完全妖化的大妖尸体。要是能把它挖出来，应该可以进局里的地下四层了。是这样吧？黄然……”郝文明突然回头对黄然说道。
黄然呵呵地笑了一声，说道：“理论上应该是吧，关于滢泉的资料我都保存在台北了，具体的记不清了，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看一遍。还是郝主任你厉害，民调局里关于滢泉的资料都没有了，你就是那么多年前看过一眼，现在还能记得。”郝主任听了这句话之后，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看了黄然一眼，就把头转回来，继续向前走着。
孙胖子在旁边好像刚刚明白过来一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辣子，那就是说，刚才那些温泉水就是怪物的尸水？我说嘛，怎么刚才有一股腐尸的味道。幸好刚在温泉爆发的时候，没有水溅到我的嘴里。”他胡说八道的时候，突然向我眨了一下眼睛，同时手向下顺了一下，虽然动作很小，但我还是能感到他飞快地将一件很小的东西放进了我的衣服口袋里。
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孙胖子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用眼角的余光看黄然，他的注意力还是在郝文明身上，没有注意到孙胖子的这个小动作。趁他不注意，我在口袋里掏了一下，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刚才孙胖子明明放了什么东西在我的口袋里，还向我暗示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啊。
我的手在口袋里又仔细地转了一圈，最后在缝隙里摸到了一小团好像线头一样的东西。这团线头刚才我就摸到了，但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真的线头呢，当时就没在意。我用手仔细地摸了摸，这种手感就是刚才把阮良拖走的诡丝。明白了，孙胖子和阮良身上的诡丝都是黑猫给咬下来的，八成是孙胖子趁刚才混乱，偷偷地留了下来。
这根诡丝是好东西，为了不引起黄然的注意，我将手掏了出来，装作没事人一样，诡丝就藏在我的手指缝里。就在我想着该怎样利用这根诡丝时，走在最前面的蒙棋祺和张支言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们两个的手电同时照在前面三十多米远的地面上——一具蜡化了的人的尸首躺在那里。
这里的空气虽然不太潮湿，但也没有干燥成可以让尸体蜡化的地步。由于之前我和这样的蜡尸、干尸打过太多的交道，结果都不是太愉快，看着这样的一具尸体，我心中老是有种预感，他会从地上跳起来，向我们扑过来。
这具蜡尸身上的衣服已经和身体连成了一片，浑身上下都闪着油光。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老式的短衫，在他腰带上别着一支老古董一样的短铳。
蒙棋祺第一个走过去，站在蜡尸身旁，粗略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对黄然做了一个手势。
黄然走过去的时候，郝文明已经赶在他前面到了蜡尸的旁边。蒙棋祺本想拦住他，却被黄然用眼色制止了。黄然站在旁边，看着郝文明对蜡尸进行了仔细的查看。
郝主任直接跪在地上将蜡尸整体检查了一遍，尤其是手心脚心、头顶和七窍，他检查得十分仔细，简直就是脸贴脸盯着蜡尸看了。过了十几分钟，郝文明才将注意力从蜡尸身上移开。郝主任先是看了一眼身后的黄然，随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他也不着急说话，没事人一样地站在了一边，将蜡尸让给了黄然。
郝文明的这个举动有点出乎黄然的意料，他指着蜡尸对郝文明说道：“郝主任，你不说点什么吗？”郝文明看了他一眼，说道：“还用我说吗？阮六郎的见闻上没有？这具蜡尸至少在这里躺了一百年了，阮六郎上次进来的时候不会没有看见吧？”
黄然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郝文明的话，转身蹲到了地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具蜡尸，拍了拍它的肩膀，回过头来对郝文明说道：“来吧，郝主任，认识一下吧，这位就是清末袁世凯任内阁总理大臣时的首席幕僚——罗四门。”
听到黄然说这具蜡尸是罗四门的时候，郝文明就连连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罗四门。当年罗四爷因为煽动袁世凯恢复帝制，汪精卫派人在天津把他暗杀了。他的尸首被炸药炸成了几块，现在还埋在天津呢，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黄然没有反驳郝文明，一直等他说完，黄然才慢悠悠地说道：“郝主任，他是罗四门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阮六郎的见闻上就是这么写的。”说到这里，黄然顿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了一种语气对郝文明说道，“至于罗四门被刺杀的那件事，我倒是还有个版本，你要不要听两句？”
郝文明盯着黄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孙胖子在后面跟了一句：“老黄啊，要说就说痛快点，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再留个扣子让我们猜，那就没意思了。”黄然呵呵一笑，也没理孙胖子，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蜡尸说道：“罗四门是术士出身，当年袁世凯当上内阁总理大臣时，就是依靠他才躲过了革命党的多次暗杀。最离谱的一次，是革命党派出的刺客竟然在埋伏袁世凯的途中莫名其妙睡着了。睡着了还不算，这名刺客还做了噩梦，被魇着了，手枪走了火，打在自己的脚面上。就这么暴露行踪，被袁世凯的卫队当场抓住。郝主任，借用你的话说，不是我说，这样的人会被人暗杀吗？”
郝文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也看了蜡尸几眼，扭脸看向黄然说道：“这就是你的版本？和我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就没点新鲜的吗？”黄然微微一笑，看了看郝文明，又看了孙胖子一眼，接着说道：“总得让我把来龙去脉说完吧，再说几句就到正题了。后来袁世凯做了大总统，罗四门就一直游说袁大总统恢复帝制。他就这么上了革命党的暗杀名单，对他的暗杀是汪精卫亲自主持的。但就在动手前夕，已经被罗四门发觉了。郝主任，这个就不是你知道的版本了吧？”
黄然冲郝文明嘿嘿一笑，没等郝主任说话，他就继续说道：“罗四门知道有人要刺杀他，正好当时也是和袁世凯闹翻的时候。当时袁大总统和革命党还是在蜜月期，自然容不得一个高调要求恢复帝制的幕僚。而罗四门也对袁世凯灰心了，索性找了个替死鬼，又施法迷惑了来行刺他的刺客，造成他被炸死的假象，他本人则藏匿到深山老林了。郝主任，这个版本是我在整理宗教委员会以前的老档案时无意中发现的。如果按着这个版本来看，罗四门躺在这里，也就能说得通了。”
黄然说话的时候，郝文明就一直盯着地上的蜡尸看，等黄然说完，郝主任才说道：“阮六郎的见闻里是怎么说的，他凭什么认定这具蜡尸就是罗四门？不是我说，我刚才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蜡尸身份的东西。”
黄然看着蜡尸说道：“为什么要证明他是不是罗四门呢？阮六郎说他是罗四门，我们相信就好了。罗四门再有名，现在也是一个死了将近一百年的蜡尸了，没有必要再为他编一个谎话了。”郝文明听了黄然的话，没有言语。倒是孙胖子看出了点问题：“老黄，不是我说，这具蜡尸在这里算什么意思？用不用我们上炷香烧点纸什么的？”
黄然看了一眼孙胖子，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一个标记而已，看见他，妖冢就不远了。”黄然说完之后，孙胖子就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们把他说得那么邪乎，就是一个路标？此处距离妖冢还有一站地，是这个意思吧？”
黄然回答道：“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罗四门生前的确是个人物，但不论是谁，死了都是一副德行，能做个路标也算是造福后世……”黄然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蜡尸的口中传出来一声叹气的声音：“唉……”
这声叹气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就连郝文明和黄然这两个老油条的脸上都变了颜色。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蜡尸身上，郝文明又看了蜡尸半天，才对蜡尸说道：“四爷，是你吗？”
郝文明这话说得极没有底气，而蜡尸身边的黄然直接就向后退了五六步，和蜡尸保持了四五米的距离。确定暂时安全之后，他才一脸惊愕地看着这具原名罗四门的蜡尸。别说他俩了，就连我和孙胖子都能看出来蜡尸体内根本没有魂魄，这就是一副空皮囊而已。如果这具蜡尸是被邪灵冲体，那还说得过去，起码我们也有解决的办法。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再看郝文明和黄然他们二人的反应，恐怕这两个人也解释不了。
那一声叹息之后，再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郝文明一直守在蜡尸的身前，又过了五分钟左右，还是没有等到罗四门的回应。要不是刚才我们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一声叹气，估计我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郝主任伸手在自己干瘪的上衣兜里摸了一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装备都在黄然手里。郝文明倒是硬气得很，没有一点向黄然要回装备的意思，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之后，郝主任重新把目光转到罗四门身上，他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先在嘴里含了一口鲜血，随后将鲜血混合唾液喷在蜡尸的脸上。见蜡尸没有反应，郝文明又将鲜血滴在蜡尸身前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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