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疑惑
我预料到琴酒会输,却没想到琴酒会连输三局。
他的牌运令我叹为观止。
但除了玩牌,琴酒虽然只有十四岁,综合能力却是小队成员中最强的。
一起训练时,虽然琴酒一脸冷漠,一副除了任务和队长之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在刻意对格斗能力略逊于他的亚力酒打击报复。
每次训练结束,亚力酒都要被加利安奴扛着才能回到自己的住处——为了方便随时集合执行任务,小队的成员们都住在一栋别墅里。
我也问过格兰菲迪自己需不需要搬进来,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告诉我要监护人同意才可以,不过安全起见,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和男孩子住在一起。
我把自己的子/宫被取走,没有生育能力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对我做那些事没有任何意义。
格兰菲迪沉默良久,忽然问我要不要吃芒果千层。
我怀疑他在转移话题,但是甜品的诱惑对我确实很大,便乖乖地被他牵着去蛋糕店了。
不过格兰菲迪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千层的?
……
一个月里,小队的每位成员打乱搭档合作执行任务,也逐渐培养出了默契。
可就在格兰菲迪接到一个要全队出动前往美国的任务时,我却被波多尔多叫回了组织的实验基地。
没有任何解释,迎面而来的就是组织成员的军用麻醉瓦斯。即使我的身体已经培养出了抗药性,也扛不住足以麻醉一头大象的剂量,很快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狭小的房间四周的墙壁雪白得刺眼。从床上坐起来,放缓呼吸安静片刻,捕捉到了外置空调发动的声音。
室内很温暖,却只摆放得下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被挡在帘子后面的马桶。我垂眸,地板是沉闷的灰色,几乎看不到人落在地上的影子。
麻醉瓦斯的作用似乎并未完全消散,我的身体有轻微的不适感,使不上力气,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我感到费力。
脖颈间有被束缚的感觉,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被麻醉后被戴上了项圈。如果是心跳监测仪之类的装置,似乎没必要戴在脖子上。
那么……就是用来让我失去反抗能力的?
是能远程操控放电?还是直接把我的脑袋炸飞?
桌子上放着一面小镜子。我走过去,感到有点头重脚轻。
拿起镜子照了照。镜中人肤色苍白得像早已死去的幽灵,而且还是银发白衣,看着更吓人了。
胸前别着一枚黑色胸针,乌鸦的图案代表什么暂时无法确定,我仔细看了一下,上面标着no001-sc,是我的编号。
在房间里走了走,确定自己还在原来的房间,就是不知道波多尔多研究出了什么,突然把我叫回来,还用这种方式关押了我。
难道是他的克隆人计划出了问题?或者他要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才出此下策?
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也很好奇自己体细胞里的特殊物质是什么,因此放任了波多尔多对我身体的研究。我的那点探索欲虽然远不及来自深渊的波多尔多,放到这个世界来看,却也让大多数人无法理解。
我知道,这里和深渊的很不相同。
就拿研究员来说,组织里的大多研究员都有感情的人类。
就算在为组织工作,很多被“请”来的科学家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良知,当波多尔多下达他们那无法接受的命令时,也会遭到他们的联名拒绝,而不是无条件地执行。波多尔多也没办法像在深渊世界那样用特级遗物强行控制跟随他的人,把身边的人都变成他的备用身体。
而我是这个世界唯一可能长生不死、青春永驻的人类,一旦这件事暴露,没有组织的庇佑,我迟早会被贪婪的人们残酷地对待。
在利益面前,人类往往没有底线,我在末日的世界游荡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我回过神来,一位陌生的黑衣人开门进来,推着一辆餐车,从里面拿出一瓶药剂递到我手中。
淡粉色的液体盛放在长条状的玻璃试管里,晶莹剔透,没有任何沉淀,看着有种奇幻的美。
我接过药剂。
“这是可以维持您身体基本能量需求的营养液,直接打开塞子喝掉就可以了。”
黑衣人主动解释。
我点了下头,拔掉药剂的塞子尝了一口。味道意外的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粉红色的药剂会是芒果的味道。
守着我喝完,黑衣人进行了回收工作,带上了门。
……
昨晚仿佛做了一个噩梦。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快的仿佛要蹦出胸膛,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滴在雪白的床单上。
碰巧由黑衣人来送餐,我问他可不可以申请外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离开房间出去逛逛。
区区五分钟时间,梦里发生的事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任我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只好作罢,但那种惊骇的感觉始终没有褪去。
我定了定神,从这个似乎建在了地下的实验基地的一层逛到了四层,行动并未受到阻碍,但有些地方需要指纹识别和虹膜识别,显示我没有权限进入。
组织的高科技和外界的“高科技”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忙碌的研究员,不过即使再忙,他们也会停下来跟我打一声招呼。我猜测这是波多尔多在基地的声望很高的缘故。
我的房间位于四层,因为有电梯,上下楼并不是特别累。但我发现这里看不到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楼层越是往上,守卫就越严密。
基地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在研究员和黑衣人那里套不到有用的情报,我无聊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闲逛期间遇到了一个小插曲,我捡到了一位女性研究员的铂金蝴蝶发夹,上面缠着一根淡棕色的发丝,从旧发卡上找到线索物归原主,那位分手五年还带着前任送的发夹的女性研究员却释然一笑,把这枚发夹送给了我。
推理出对方的前任已死,还是因为出轨被对方亲手杀害的,我对组织成员的成分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拿出那枚发夹,对着天花板上镶嵌的壁灯仔细看,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振翅欲飞。
我心念一动,拆下了蝴蝶,放在桌子上。出于无聊,拿着剩下的细长发夹,去房门口鼓捣起了紧闭的门锁。
我似乎在这方面有超乎常人的天赋,随意鼓捣了两下,这门竟然就开了。
因为晚上有宵禁,房间里很快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一分钟之内,黑衣人便匆匆赶到。
看着我用一枚发夹撬开了实验基地的高科技门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戴墨镜的黑衣人队长出面给我换了一个门锁更坚固,临走之前还不忘没收了我手里的发夹和桌子上的铂金蝴蝶。
大半夜的把整个基地的人都吵醒似乎引起了众怒,第二天,我的芒果味营养液就变成了榴莲味。
“给。您的午餐。”
……算了,不和这些普通人计较。
“谢谢。”
我伸手从黑衣人手里接过药剂,却像是一时没拿稳似的,药剂“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玻璃碎片和淡黄/色的液体飞溅。
“我去给您换一份。”
大概是以为我在用这种方式抗议,黑衣人面不改色。
我眉心微蹙,看着自己使不上劲的右手。
黑衣人清理了地面离开。我挽起了袖子,因为每天都会被抽走大量的血,我的肤色稳定在了苍白的状态,上面除了细小的针孔没有任何伤痕。
我抬起手,对着灯光看,这一次我发现自己的手腕皮肤下似乎埋藏着一圈红色的细线,横截面非常的整齐,仿佛整个手掌都被切下来过一样。
我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将手切下来,又接回去,医院确实也能做到,难度在“不留痕迹”这几个字。
记忆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波多尔多。
虽然手还是原来的手,但是里面细微的经络和毛细血管还没有长全,所以我的手才暂时使不上劲。
我闭了闭眼,又复睁开。
弯下腰挽起自己的裤脚,果然在脚踝处也看到了相同的细线,只是颜色更浅淡。
被囚禁在基地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波多尔多一次都没有出面,还让我有些许疑惑,原来实验早就开始了。
我在波多尔多眼里,真的还是“人”吗?
连“人”都不是,我还是他的“女儿”吗?
这个基地里的研究员对我那般友好的态度,也全都是因为怜悯?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真令人生气啊。
因为持续摄入药剂而变得迟钝的思维重新开始快速运转,我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了那面镜子。
……
一个月后,我仍然没有见到波多尔多。
像金丝雀一样被圈养在笼子里,让我的情感越发淡漠,总是试着给自己找点乐子,比如用各种物品撬锁,钢笔芯、镜子碎片、在瓷砖上磨尖的牙刷把、拆了床拿到的螺丝钉、硬木头削软木头做出来的牙签、甚至是一截卫生纸。
负责看守四层的黑衣人整夜被刺耳的警报声折磨,换了一波又一波。扰民的第十天,黑衣人队长终于被我折腾得亲自来访,表示有什么需求可以好好商量,他们尽量满足。
我歪头想了想,说在这里待腻了,要换一个房间。
其实就是没事找事。
一番折腾下来,我换到了更高级的黑牢,牢门甚至没有锁。
我起身下床,走到外侧的栏杆处,摸了摸拆了门换上的冰冷栏杆。是某种特殊材质的金属。
组织到底在对我做什么我极大可能不会答应、甚至还会叛逃的事呢?
每天都被修复如初的身体上找不到其他线索,我直觉关键线索藏在那天晚上做的噩梦里,可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两个月后,波多尔多终于出现在了我面前。
“奥罗拉?”
应该是实验又出现了问题,需要我本人保持清醒的意识配合吧。
我曲腿坐在床上,双臂环抱着膝盖,漫无边际地想,一动不动。
“奥罗拉?”
波多尔多语气带着一丝疑惑,隔着栏杆的专注视线落在我身上,见我没有回应的意思,按下了打开栏杆的按钮,向我走来。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但脚步声和两个月前相比沉重了许多。
在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手即将落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突然暴起,挥动了被打磨得锋利无比的镜子碎片,像以往使用短刀一样,刺入了他的心脏。
利用冲力将他压倒,带着破风声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又是毫不留情的凶悍一拳,迅速又是一拳……
波多尔多的面具破碎了,第一次露出了真容。可以看得出原本俊美的容貌完全变了样,五官移位,鼻骨塌陷,骇人而惊悚,却丝毫不见淤青和流血。
黑发青年的眼瞳是深绿色的,暗沉地看不到一丝光亮,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他身上的血都是我的。
同样被镜子碎片刺伤的手往下滴着血,落在他的脸颊上。每天都被抽走大量的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血可流。
波多尔多没有反抗。
我停了手,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长时间没有修剪的银白色发丝随之垂了下去。
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被关在这里两个多月,就把我逼疯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宝石的世界,那重复了三百年的无聊时光,还有被击碎深埋地下七百年的漫长岁月,为什么没有让我这般愤怒?
因为我把他当成“人”看待?
低头的动作让我戴着项圈的脖颈很难受,我的声音沙哑得更加厉害,“爸爸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见我呢?”
我应该恨他的,但我并不恨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这么做,我能这么做,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想再克制自己。
我精神有些恍惚。
……是药物影响了我,还是我本来就不正常?只是突然爆发了出来。
不,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不想听到毫无诚意的敷衍,在波多尔多开口之前,我的双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因为两手腕都被切下来过,我手上的劲力没有完全恢复,不然刚才在用拳头击打他的太阳穴的时候,就能打碎他的颅骨。
我的手慢慢用力收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抱歉,奥罗拉。”
波多尔多真诚地向我道歉,似乎认为我现在的态度是因为想要听他道歉,所以才干脆地道歉了。
对他而言,只要不妨碍到他的研究,只要能帮助他的研究,只要阻碍了他的研究,他什么都能容忍,什么都能交换,什么都能破坏,包括他自己。
……包括我。
所有多余的情绪霎时烟消云散,我松开了手。
这样做没有意义。
扑上去袭击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身体里的器官都被替换成了机械在运转,属于人的部分仅限于大脑和那层人皮。
被刺中心脏,他依然一滴血都没有流。
波多尔多没有一丝负面情绪,抬手轻轻地抚摸我染了血的发丝,“奥罗拉,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有意义。”
“能做到这种程度,我的极光,我为你感到骄傲。”
即使被我这样对待,他对我的“爱”依然没有半分减少,依然发自内心地为我感到骄傲,这份真诚的“爱”,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我啊,我永远成为不了照亮永夜的“极光”,我从来都只是……
只是一个触碰雪都会感到被灼烧的胆小鬼而已。
我想要逃走,没有办法实现他人的期望而产生的负罪感,无形地压在肩膀上,令我愧疚,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爸爸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将我肢/解吗?”
手、脚、头……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晚都会被悄无声息地切下来,等将数据研究透彻了,又接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由于在这些残忍的实验过程中,我并未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如果要求我配合的实验只是这个,我会同意的,但多半不止如此。
“本来只是在测试你的再生速度。但后来发现,从断肢的细胞里提取出来的特殊物质的活性达到了最高,能加速克隆体的成长,是节省时间和成本的最优解。可惜这种特殊物质只能与你自己的体细胞融合,强行把它注入其他人或者动物、植物的细胞体内,它就会将其他细胞吞噬,然后衰亡……”
“提取特殊物质,只是废物利用。”
波多尔多解释道,“我真正实验的是‘不死’的定义,不过所有常规手段都无法将你杀死,就算你的身体四分五裂,变成了肉沫,也能在残骸中重新生长出一个你。”
“因为在不断死亡的过程中依然能感知到疼痛,避免让你受到精神创伤,我每次都会用催眠配合药物治疗来淡化你死亡的记忆,让你潜意识中认为那些都是梦境,从梦中醒来就会遗忘……”
无数血腥残酷的记忆挣开了那道脆弱的枷锁,一瞬间带来的冲击,直接让我丧失了语言能力。
——如果真的有神明啊,请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内心的这份痛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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