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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灾起,乱至


季尘在这巉卒城休整了几日,他一路至此,都是走的官道。虽然有时会绕些个远路,但胜在安全。虽在这布衣侯的地界,要好上不少。

可越是远离京城,皇帝的号令便愈是薄弱,季尘怕保不齐就从哪里跳出个绿林好汉,把他的脑袋当了炫耀的资本。

所以他宁可多走上些路,也不抄近道。好在大夏对官道的治理很好,所以一路还算安生,精怪魍魉啥的也都未遇到。

“卖字画喽!卖字画!”

季尘卖力的喊着,他想挣点银两,嗯...虽然难度颇高,但说不定就遇到一个巧文弄雅的文人。

不过看着满街的胡茬汉子,季尘连喊起来的劲头都弱了几分,唉,没奔头啊。

“嘿,到真个新奇,咱凉州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个稀罕玩意,我说怎么个,大老远的就闻到了股酸味儿?

怎么?难不成是个娇滴滴的娘们提不动刀,学了文人做派舔了舔笔,吐了口墨水?”

未见人,声先至。在季尘已经提不起再叫卖的兴致时。

一个高骑大马,身着皮甲,腰间别了把宽长的明刀,也是一脸络腮胡,横眉怒眼的凶相,外加肩上的棕褐雕裘,不似军旅倒像个匪人。应足了凉州汉子的模样。

此时微伏在马背上,左肘顶着大腿侧身嘲讽,调笑,声音粗犷得很。

不过,季尘见他也没啥恶意,便撇了他一眼没再搭理,继续感慨自己悲惨境遇。

“哈哈,小子还有脾气不成,你这些个舞文弄墨的东西卖的出去吗?”

季尘本就烦躁,见他还在边上说风凉话,不由得气愤,鼻子里喷着气的道。

“卖的出去,怎么卖不出去了?!好多人买呢,喜文之人多的是,哪像你这粗聒的汉子。”

“嘿,年纪不大嘴倒是挺利,那卖出去多少了呀?晚饭钱凑齐了没?要不要大爷赏你点?”

“哼!今晚我就住天字号厢房,熊掌,燕窝啥的吃到撑!”

“嘿!口气倒不小,只怕是没睡醒!看你像是外地来的,快些个走吧,凉州不兴这些个玩意。就是近几日这日子都不太平,看你还小早些离开!”

说到这里,那像是有些官职的中年男人有些严厉,身上荡起了一抹肃杀,周围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季尘这才察觉到这男人武道修为也是不低,具体多高却是不知。

季尘心头微沉,这汉子看样子不像奸诈之辈,而他也没啥可欺的,虽素不相识,但话中倒是可信,只是这巉卒城又会有什么险处?

一是离西关还远,尚有半月路程。二是凉州虽民风甚彪,街上也常有械斗,不过治安却是不错,布衣候的手腕,要是连自家都拧不动那封什么侯?

所以他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是之前烧饼脸的大爷说的边关小仗几十。

嗯?不对!季尘心头犹如闪电划过,他想到了一个词“试探”这几十仗打的不痛不痒,目的又是为何?

要是为了劫掠却连关都未破,为了领土那更谈不上,唯一的说法便是试探!为了之后大举进攻做准备。

之前没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些,并不是季尘心思不够敏锐,而是没往这方面想。

大夏立国千年,自太祖之后,边国虽偶有进犯,但都被我大夏以雷霆之势扫荡,而离得最近的一次大夏遭兵,便是西方神教。

但是却被当今这位才情惊艳的布衣侯领兵击退,甚至还丢了一块版图。

以前大夏的领土,形似宝鼎,九州之中澹州、廖州形似鼎足,一者在西南一者在东南,界州则是在东北方位突了一块酷似鼎耳,只是在那西北少了一耳与之对应。

而布衣侯得以封侯,不仅是当年西拒外敌。更是领兵扩土,为大夏再添一耳,不多不少,刚好与界州对应,补足了这一坐宝鼎。

当年朝廷还大肆宣扬过此事,说是大夏气运补足,往后千年万年皆会昌隆。而这一番宣扬也是之后不得不为布衣侯封侯的缘由之一。

自古功绩莫过于开疆扩土,布衣侯也是如此,因此得以封侯。

思绪回到当下,季尘沉吟片刻,望向已经勒马准备离开的汉子,试探的问了句“西方将大举进兵?”

而话音刚落,季尘只觉那糙汉周身气血滔天,手中已是多了把四指宽长刀,直指季尘,目光如炬。

“你从哪得知?!”

季尘顶着肩上无形的气势压迫,仍是故作轻松的道。

“你告诉我的啊。你说最近日子不太平,而你们当兵的说不太平,大体都是跟行军有关,再加上之前那些走卒商贩说的,最近神教与大夏打了数十场小架,却又是没头没脑的。

我还是小懂军事的,所能想到的只有试探这一种情况,因此...”

季尘虽身有千担依旧耸了耸肩,神态自若,那大汉虎眸瞪了他一会突然咧嘴一笑,刀锋一收,粗声粗气道。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深,不过你最好把那些个小心思收起来,你可知就是如此,我都可以以动摇民心之由让你这文墨染了红!”

说到最后他目光化为冷意,不过手里长刀却是一收,看样子只是稍作警告并未真动了杀意。

季尘心下也是松了口气,他说出比言其实也是冒险,他可是没有职务挂身。

一介布衣妄谈军议,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警告一下没啥,但要是给他来上一刀,那也没处说理。

好在大夏民风还算开放,只要别嚷嚷着要改朝换代,说圣上的不是,也没多少人盯着你。布衣有布衣的好处,人微言轻,没人搭理。

要是有了司务稍不留神,嘴上没了门把,落了话柄,便是敌资!不说政途,保了小命都是难得。政斗犹以今朝为最,高头大马上摔下来的可是不少,前些年还听说有个大官落马,连累了全族掉了脑袋。

“还是那句话,早些个离开,其他的不是你该想的!”

那大汉勒了缰绳,声音远远传来,却用马屁股对付了他。一人一马,两个屁股墩摇着,神似。

季尘提着的一口气舒了出来,这人看着不像个良家,不过还不错起码是好心。

他开始思考之前的对话,从他的话不难听出这仗保不齐就是近几日了。而季尘也犯难,那呼唤依旧在西,想来是真的不在大夏。

可那西方神教又与他有什么牵扯,他的身世倒是迷离,到底是继续西行入神教所属辖区,还是打道回府,乐的清闲?

罢了,到了边境再说吧。说实在的,他对自个身世也不想过多探究,记住自己姓季名尘不就够了?

他搁哪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西行,权当是历了山河,望了人间。

不过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沸血都不是,怎么安全怎么来,小心无大错,小命要紧。

最终季尘在巉卒城又休整了几日,虽然文墨难卖了些,不过总归有些家境殷实的,觉得稀罕,猎个新奇。

所以哪怕便宜了些也赚了些钱,山珍海味是没想头了,干粮倒是管够。

已入秋季,绿色少了几分,黄叶也是无力的慌慌悠悠像个病秧子。

季尘继续西行,脚上是一双不知是什么草编的草鞋,歪七扭八,破破烂烂。

季尘也是无奈,倒不是说他连双鞋都穿不起,但赶路全是脚上功夫,新鞋不用几天保准几个大洞,再多钱也不撑使。

因此,只能是用草鞋来代步了。不过季尘低头看了一眼脚上草鞋,也是恨自己没有一双巧手,让自己一双脚遭了罪。

官道两旁都是密林,这白日虫鸣倒少,鸟鸣更多,有些鸟鸣清脆悦耳,有些则是嘶哑尖锐。也有不少羊肠小道,不过季尘一概不理,只行官道。

天色晚了些,晚霞升腾,染了火红。

季尘忽听到一声野鸡鸣声,他眼神一亮,光吃干粮活人也得吃出个好歹来,所以他也时常打些野味,野兔,山鸡都是美味“今晚要加餐了,嘿嘿。”他离沸血也只差临门一脚,所以打只山鸡还不是手到擒来。

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他简单处理了一下,只是可怜了轻舞送的长剑。

虽然杀鸡不是很顺手,可就是锋利的狠。周围也没小溪湖泊啥的,这拔毛的山鸡算是惨不忍睹,季尘也没那么多讲究,烤熟了还不是一样?

生了火,那光了腚的鸡在上面转着圈,外酥里嫩就算了。

不过还是滋滋的冒着油,季尘初具规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直盯着,手里倒是没停。

终于季尘看差不多可以了,动作迅速的撕下一块鸡腿啃了起来。

“呼呼”季尘被烫的直吸气,嘴里热气呼出,却是没察觉到身后丛中沙沙动静。又扯了一块,正要下嘴,他突然被身后一阵哒哒声惊醒。

没理会掉在地上的烤鸡,季尘迅身站起,握住了长剑,借着火光探查身后动静,只是这一看便是目眩神迷。

身形要比凡鹿更加雄伟一些,可看着确实匀称,头有朱红鹿角型如梅枝,周身雪白充满圣洁气息,目若明珠似含悲悯,神情竟如常人,有着柔和却也有着一丝悲戚。

只是那头上的角却并非两仪之数,而是四象之态,不似寻常。看着这白鹿,不知怎么的他竟与轻舞重叠,仿佛有着她的一丝身影,都是那般柔情。

季尘打量着着这白鹿,而这白鹿也似是在打量着他,不过,他虽因在这白鹿身上看到了轻舞那眼中夹杂着的一丝悲哀,可这般情景他也是警惕。

那鹿却是不知为对他感觉亲切,甚至在往季尘这边靠近,动作缓慢,风姿却是无限。

季尘愈发警惕,长剑出鞘一寸,寒光迸射,那鹿在这寒光中一怔,神情却愈发伤感。

季尘有些莫名其妙,他从未见过这鹿,怎么这鹿却是想要亲近于他?

而他的警惕,却使得那鹿看了他一会,最终转头离去,体态也好似不具往之风姿。

季尘送了一口气,他虽察觉到这白鹿没有什么恶意,但这鹿一看便不若寻常,自己离去也是最好。

这些都只是一些插曲,他依旧西行,不过天公不作美,这连月干旱的凉州竟是接连的大雨。虽然入了沸血,人体便不易落寒生病,可他终究差了一步。

接连淋了两天的大雨,也是有些顶不住。所以只能是用一块破布,加了些树枝简单做了把伞,虽然也是漏雨,不过好歹不用再挨淋。

不过好在,他竟是在这荒郊野外找到了处破庙,尘土一堆,可怎么说也是不用挨淋了不是。

“真是邪了,这西凉旱地,近两天是怎么了,再这么下下去,不提收成,洪灾不来便是万幸!”

“唉,现在大夏各地都是这般,乱世将起啊!”

季尘在一个破庙里,好不容易生了一堆火,正在烤着衣服。

这时走进来俩人,正谈着这邪雨,一人较矮,连季尘眉眼都是不到。而另一人则是要高大很多,比季尘高上半个脑袋,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脸胡茬,衣衫高鼓,显示出了里面的虬结肌肉。

两人都别着一把宽刀,身上哒哒的滴着水,两人巡视了一圈,看见了季尘和那火堆,脸色一喜,大步走来。

季尘心里警惕,面上却是平静,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了放在一旁的长剑。

那高个面带笑意开口道“小兄弟,我二人初到此处,借块宝地,烤烤火,暖暖身子不知可否?”

“自便。”季尘平淡一句,并没有因这人和气而放下警惕。

尽管这汉子没有欺他孤身一人,不过俗话说得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了肚皮,几分黑几分红谁能知道?他漂泊三年,冷暖皆是历过,若是轻信于人,早早便成了不知何处的一方枯骨。

两人自顾将黑色长衣脱下,随意挂在一旁烘烤。

“小兄弟一人行路?”大概收拾了一番,那高个宏着声问道。

“我先行,家中长辈随后便到。”季尘还是防着,所以扯了一位长辈出来。

“呵呵,小兄弟,如今这世道祸乱已至,邪祟降生还是等着和长辈一起同行的好。”

“多谢提醒。”言罢两人都不在多说什么。那矮个子性格似是孤冷些,一直闭口不言。

庙外骤雨倾盆,庙内寂静无声,三人也都行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各自靠着一处睡去。

只有那火堆中的柴木还在噼噼啪啪的作响,映着季尘侧颊,染了凡尘,浸了世俗。

他怀抱长剑依着放香炉的桌案浅憩,另两人一人侧卧,一人靠着梁柱。都是闭着双眼,高个汉子鼾声渐起,而那矮个却是呼吸匀称,不知是否睡去。

只是那火光照着已是残破不堪,左手抱丹,右手却是断开,不知落在何处,想来应是握禅之势。

可经那火映,面目少了几分通悟的祥和,反而多了些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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