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元旦晚会定在三十号，因为三十一号准备放假，太多寄宿生家在乡下，得赶大巴车。
苏祈最近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大家都有方言，但是不同的地方，调调是不一样的。
湘寒除了城区，还有四大乡，分别为东西南北，南乡话口音最重，东乡那边发达，最有钱。
晚会节目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彻底统计好，中午褚游带几个人出去购买晚会的一些零食和用品，什么瓜子花生砂糖橘和巧克力，平时在家里不想吃，在学校反倒成了争抢着要的美味。
几个同去的人午休之前就回来了，褚游据说是忙着打印东西，一直到上课前才进班。
苏祈昨天没睡好，一下午课间都趴在桌子上补觉，睡得昏天暗地。
好几次上课打瞌睡，无意瞥到褚游，他笔都不转了，面无表情盯着自己，一副上课再睡觉你就死了的样子。
苏祈强撑着眼皮，还是克制不住，头一点，刚好磕在手臂上，上天都这样安排了，他索性将错就错，睡得不省人事。
再一睁眼，褚游似笑非笑，朝他做口型：“回家收拾你。”
苏祈的心登时凉了一半，瞌睡瞬间吓醒了。
最后两节课被专门腾来搞晚会，课间大家都在努力搬桌子。
褚游专门安排了两个主持人，林一开和一位苏祈没见过的女生，ppt主持稿节目单一应俱全。
晚会的座位不像平时老师安排着，可以自由的找座位，呈u字型展开，中间的空间留给有节目的人进行展示。
苏祈扭头，毫不犹豫往褚游身边钻。
褚游坐边上倒数第二个。
褚游这会儿正忙着，勇叔把晚会安排的权利全下放给他，这会儿大家什么芝麻事都找上来。
“班长，唱歌那个麦声音不够大。”
“借老师的小蜜蜂。”
“班长，小寒那个魔术道具坏了，要换一下节目顺序。”
“去和主持人说。”
“班长，这个糖……”
“班长……”
苏祈光看着围在课桌面前的一排乌泱泱的人都觉得头大，他埋着头，帽子扣上，将自己藏在黑暗里，继续补觉。
等人散了，褚游手搭上他的后脖颈，不轻不重捏一下：“起来。”
苏祈茫然地抬起头：“？”
“这是老师的座位。”
褚游指着另一边：“你坐这里。”
苏祈偏头看过去。
刚才他来的时候，褚游右边还坐着人，他只好坐左边，倒数第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位置空了。
苏祈有气无力地挪位置，继续趴在手臂上。
座位旁边就是空调，暖气一直往人脸上烘，为了表演的氛围感，班上人起哄着将窗帘全盖住，就留个投影屏微弱的光。
整个教室就像温室，逼仄，温暖，昏暗。
苏祈盯着讲台发呆，盯着盯着，视线发直，眼睛一闭，又倒过去。
“他今天怎么了？”
褚游不太爱吃零食，李凡自来熟过来拿：“我看他犯一天困了，节节课拜佛似的，光明正大趴桌上睡。”
褚游随手盖住桌上的橘子和巧克力，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凡眼尖，正要探手去拿：“这橘子你吃不吃？”
褚游十指一拢，淡淡抬眼：“不给。”
“行吧行吧。”
李凡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纳闷：“你之前不是不吃巧克力？”
褚游将巧克力和橘子收进口袋，宛若未闻。
苏祈睡得正香，梦里突然一声惊喝：“大河向东流。”
他手指猛地一收，弹簧般坐直，在骤雨疾风般豪迈的“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中迷失了自我。
褚游没跟着唱，好笑地揉一把苏祈的头发，将节目单递过来。
粉红色的a4纸，黑色楷体方方正正，一目了然。
第一首，班级合唱《好汉歌》
苏祈一呆，在气势磅礴吼叫般的歌声里慢慢回神，掰花生米。
他习惯先把所有花生瓜子的壳剥光了，留着果仁慢慢吃。
褚游朝旁边看一眼，苏祈眼神发直，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有些好笑。
估计还是没睡醒。
元旦这些节目褚游审核的时候已经看了一遍，彩排又看了第二遍，现在没什么兴致，凑着光写化学试卷。
写了两笔，视线范围伸出来一只手。
苏祈说：“你的花生瓜子呢？”
他桌子上，花生仁白白胖胖，瓜子细瘦苗条，都讲究地睡在一张餐巾纸上。
苏祈将自己的推给褚游：“我帮你剥。”
他这会儿已经精神多了，看节目时手头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想跟着鼓点听节奏。
褚游从桌洞里掏出三只小砂糖橘和一手的巧克力，一松手，放在苏祈桌上。
他的巧克力好像不太一样。
比大家的还多出了一大块德芙。
苏祈撕开包装，掰了一块：“你怎么有德芙啊？夹带私货。”
“老师给的。”
褚游笑一下，将书包递给苏祈。
拉链一开，借着隐隐的氛围灯光，几本教科书整整齐齐竖着，下面藏着一大包糖炒板栗，包装袋挤的鼓鼓囊囊，朱家板栗。
“这才是夹带私货。”
苏祈扒拉两下，顾忌着老师，压着嗓子低声说：“你中午买的？”
褚游嗯了一声，看着苏祈露出的小虎牙，嘴角微微勾一下：“顺手带的。”
苏祈好久没吃着板栗了。
炒板栗软糯香甜，比红薯更好吃。
苏祈两手一收紧，板栗壳自己豁开口子，板栗仁炒的香，又大又糯的一个，颜色是恰到好处的黄。
苏祈眯着眼：“这才是冬天啊。”
褚游没听清：“什么？”
“只有吃了板栗和红薯，冬天才不算白过。”
苏祈两三秒掰开一个，往褚游嘴里塞。
这动作突然，褚游抿着唇，表情难得被板栗弄的呆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着苏祈，有些可爱。
“给你吃。”
苏祈索性将板栗放到他手里，手上没停，又开了一个自己吃。
对面正坐着李韩轩，半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着神，和周围嗨的神志不清的人完全不在一个画风。
苏祈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板栗，无声询问他要不要来一点。
李韩轩恍然回神，勉强地冲他笑笑。
没过多久，苏祈再看过去，他又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怎么了？没考好？”
褚游看一眼：“他上次班上第三。”
“那就是学傻了。”
苏祈之前有段时间也这样，上课上的郁郁寡欢，颇有看破红尘的错觉，感觉挥一挥衣袖就能羽化成仙。
众多唱跳节目里，唯有一个比较出彩的，一众韩舞潮流歌里，只有她一个人选择了古典的舞种，音乐静谧，偶闻丝竹切切，一拨一弦之中平静大家躁动的心。
苏祈没掰板栗了，越看越觉得跳舞的这人有些眼熟。
那人回身，视线偏移时瞥了苏祈一眼。
化了妆，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向谁。
一双眼含情如水，长得会说话似的，偏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有一种刻意摆出的，与众人隔绝起来的冷漠。
“这是谁？”
苏祈问褚游，顺势放两颗板栗在他桌上。
褚游眼都没抬：“苏雨菲。”
他说完，不经意地抬肘，将桌上几颗圆鼓鼓的板栗包进手里，慢慢吃。
在谢幕时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苏祈傻了眼：“和她平时不太像哎。”
褚游啧了一声：“不就化了个妆，有什么好看的？”
苏祈下意识说：“没有啊，她平时本来就好看，今天更好看。”
旁边半天没人应了。
苏祈感觉奇怪，朝褚游看了一眼。
褚游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板栗放回去，借化学试卷锋利的页面推向苏祈。
一颗没吃，全部奉还。
这个反应……
苏祈福至心灵想起来褚游好像误会了他和苏雨菲的关系。
他赶紧改口：“好看又不能吃，你们两里面，还是你比较重要。”
褚游冷淡地嗯了一声。
淡定地写了几道题，手又自然而娴熟的开始扒拉苏祈剥好的那几颗板栗。
苏祈一眼就看到了，扭过脸来偷偷笑他。
下一个节目，李凡和弥勒佛的隔空对唱。
跨越了学校与医院之间漫长的距离，两个人靠着视频电话，一人一句，合着伴奏唱汪峰的《飞得更高》。
这首老歌高潮耳熟能详，加上李凡和弥勒佛平时在班上人缘不错，几乎是人人都捧场跟着合唱，高潮这两个人唱嗨了，带着全班一起飙高音。
飞得更高飞得更高，音阶节节攀升，带的借来的老师讲课用的小蜜蜂发来刺耳的电流音。
无人理会。
继续飞得更高。
这似乎象征着什么，在歌声里，大家渐渐寄托了真情实感，带着破釜沉舟，高考博他一个出彩的气魄，也带着对同学朋友的美好祝愿。
唱的更高飞得更高，破音也不管，管你是笨鸟好鸟，管你家里有钱没钱，都给老子飞的更高，嗓子哑了翅膀折了都得给老子飞。
高二三班的希望之鸟展翅破空腾飞，少年人有无尽展望，从不怕不切实际的愿望遭人笑话，一腔的热血与意气直把教学楼都顶破。
还得飞，继续飞。
“啪。”
眼前一黑。
放映屏灯光音乐都被大家的豪气冲散，窗户外头，全校各班统一传来惊叫。
隔壁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飞你妈飞，电都他妈的唱停了。”
大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哄堂大笑。
手电筒的白色灯光照亮大家青春洋溢的笑。
班上负责摄影录像的同学没有按停摄像机，而是对着大家的脸一一照过去，发觉连勇叔都躲在光的暗角偷笑。
他心念一动，打算将视频定格在勇叔的笑上。
可下一秒，他手一抖，相机对准了旁边的褚游和苏祈。
苏祈专心地掰板栗，飞快的往嘴里塞一颗，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只被拎起耳朵的兔子。
褚游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笔，眼神却毫不掩饰的盯着苏祈，嘴边不自觉地带着一点无奈的笑。
两人眼神交际之间，隐秘的，暧昧的氛围几乎要从镜头之中涌出来。
热的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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