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晓泊和小沣作为勇敢的小男孩，急不可耐地蹿过去把沈墨拉到竹丛边，像警匪片里演的一样抓住她的手腕，反扣在身后。
卉旎拎起一早准备好的那节烂竹筒，另一个胆小些的女生叫沈葶，她不是干大事的料，一般被安排做一些游戏里最简单的工作。
这次她只需负责把沈墨的衣服从后颈拉开——
“哗——”
四人配合天衣无缝，行云流水。
混合着雨水的竹筒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了进去。
“嗡”的一声，沈墨脑子懵了，绝境中猛发力，瞬间挣开了束缚，第一时间用手去扯开自己的袄，感受到一股冰冷从后颈直线沿脊椎滑下
扭头一看，正是那湿哒哒的一团半腐烂的黑蚂蚁窝！
一阵恶心伴随着眼泪汹涌而出：“啊啊啊——爸爸爸爸妈妈——”
胆小点的沈葶慌了，扯着卉旎：“回家吧！我们快回家吃饭吧！”
卉旎显然是被刺激冲昏了头，眼里泛着激动的光芒，冲着那俩男生道：“你们按好了！这里还有点水呢！我再去舀点！”
顺手就从旁边的黄泥水坑里舀了半竹筒的水，简单粗暴，大步上前，扬手一倒，将里面的积水从沈墨头上一瓢子浇了下去。
两个男孩边揉沈墨的头发，边起哄道：“帮你洗洗头发哈哈哈，这里面是黑蚂蚁和大蜘蛛哈哈哈”
沈墨牙齿打颤，显然被吓得连哭都顿了，抽泣地浑身颤抖，想紧闭双眼，眼睛却不听使唤地去看那竹筒
一只活蚂蚁沿着竹筒壁游走，黑乎乎的长腿和打颤的触角无辜地探向四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墨突然发疯似的直跳，想抖掉头发上后背上那臆想出来的黑蚂蚁群和大蜘蛛。
边尖叫边哭，声嘶力竭，想心底所有的恐惧都化作哭喊叫出来
到最后，沈墨的哭声变了调。
看到沈墨又哭又喊还浑身抽搐，四人都开始慌乱了。卉旎率先把手中的竹筒一丢：“好了好了，别哭了，大家不玩了回家吃饭！”
跑了。
其余三人蓦地反应过来也撒腿就跑，步伐慌乱
沈墨不知自己哭喊了多久，直到后背感觉不到一丁点有东西在爬的时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抽泣一时收不住，便蹲着缓。
后背已经被冷水和汗水浸湿了一大片，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睫毛也粘上了风干的泥沙，眨起眼来有些酸痛，眼皮也沉重地厉害，也许是哭了太狠，太阳穴隐隐作痛，脑袋昏昏沉沉，累得想睡一觉。
沈墨缓缓地站了起来，把手伸到身后扯扯衣服，让它贴的别那么难受。一股冷风顺着扯开的衣角直灌后背，凉得人打颤。她跺了跺有些麻麻的脚，刚想迈步，迟疑了一下，小心用左手拎起那节竹筒，不敢往里面瞧上一眼。右手扯着书包带，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大马路上
“……所以你就这样回来了？”墨妈怒不可遏，给沈墨擦干身体换完衣服，捋起袖子打算挨家去上门算账。
墨妈又气又急——墨爸还在卫生院里值班中午不回来，如果要打起了，自己可能不占优势。
“不是。”
沈墨甩甩半湿的头发，轻轻地摇摇头：
“我直接去了卉旎家，她爷爷说她在里面吃饭，我说她把泥水倒我头上，还让小沣晓泊沈葶一起欺负我。她爷爷说……”
沈墨下意识止住了话语，顿了一会，继续道：“她爷爷说，证据呢？我就把手里烂竹筒一扔……”
当时，卉旎的爷爷漫不经心地说：“是吗？卉旎可乖了，你不会是半路贪玩，弄脏了怕回家被骂故意说谎吧？”
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小沈墨站着直直地望着自己，只好打住：“好了好了，你快回家擦擦吧，我进去问问，要是真的，我就说说她。”
说完，边转身回屋边嘴贱补充道：“啧啧，说回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虽然你家这脉是捡来的，但现在你和卉旎做同学了，亲上加亲，要互相团结友爱，可不能……”
剩下的话被关上的厚木门阻隔了，听不清。
当时沈墨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低头摸摸口袋，掏出那颗沈澄宇多给自己的，自己原先打算留给沈卉旎的水果糖，拆了，恶狠狠地嚼碎在嘴里，流心果酱溢出甜到发苦。
沈墨突然啥也不想了，再次去敲开了门，一开门，没等里面人反应过来，就把烂竹筒从门口，嗖~~丢进去——
“正好砸进她家汤锅里。”
“……\"
\"……妈妈，等会卉旎爷爷估计要来叫我赔锅了。”沈墨眼神亮晶晶的，显然还处在听到卉旎爷爷三字打头的国骂后，撒腿就跑的亢奋之中。
“斗鸡似的。”
沈墨妈又气又心疼，最后被这一顿骚操作也整笑了：
“没事……还差几家的锅没去砸？”
……
在烂竹筒事件后，沈小沣和沈晓泊两位“勇士”欺人上瘾，曾诚邀沈卉旎沈葶再度埋伏沈墨，害怕被再次上门砸锅的后者当即表示：
愿意对四人的“拦路事业”提供除帮助外的一切支持！
如今一到上下学，沈墨就会非常自觉地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不需要任何大人或者同龄人的陪同。
墨妈感到担忧，生怕沈墨从此走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独行侠’之路。
毕竟在从家到学校的路段，狗都近不了她身。
沈墨对此表示有点冤。
毕竟狗也不能进课堂啊，它要跟来，还能到了校门就主动停下来说那你进去吧，我是狗就不过去了？
但沈墨自我催眠——我这是享受到了同龄人无法感受的“自由”。
老师同学没有注意到，甚至连家人因为忙于工作，关注了却也没有去干预小沈墨疏离、抵触亲密关系的这种状态。
下课了，各班的学生纷纷涌出教室，在一早就占好的空地里玩起了课间小游戏。
有从兜里拿出毛线翻花绳的、三五个一组跳皮筋的，也有拿出粉笔或瓦片在地上画格子的、跳步子的，又或是掏出剪好的卡片对拍，在大花坛里挖土弹玻璃珠，在水泥地板里玩“抓石子”等等，花样百出。
只要你玩的好，就没有高低年级之分，但凭本事称霸王。
沈墨没有加入的打算，也没有人主动拉她去玩，她下课就喜欢呆座位上。
不过她也没闲着，此时正用手撑着侧脸，充当小学生日常的背景板。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沈墨的同桌嘉宝根本就不想去厕所，但她的好朋友喜妮就非得拉着她一起去。
‘唉，’沈墨心里默念，‘有好朋友的坏处+1’。
喜妮还在坚持：“嘉宝，去嘛，你陪我去嘛，好朋友就是做什么事都要一起呀~”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想尿尿。”嘉宝欲哭无泪。
“那你现在喝多点水。”喜妮不轻言放弃，“或者在外面等我出来啊。去嘛去嘛~”
嘉宝皱着眉头，还在犹豫。
一旁的沈墨百无聊赖地开始吹口哨，今天的曲目是《黑猫警长》：“嘘嘘~嘘嘘~嘘嘘嘘~（眼睛瞪得像铜铃）”
隔着几张桌的角落接上：“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喜妮的双腿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连忙催促道：“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哼~”
那个“哼”都变调了……
缺德鬼还在继续嘘，嘉宝终于松了口：“别生气别生气，陪你去就是了嘛。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说着连忙主动挽起喜妮的小手臂，两个人喜笑颜开地往厕所跑去。
沈墨停了口哨，在心底暗暗模仿了好几遍嘉宝最后的那句“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太难了，沈墨无法复刻出这句话的语气。
“喂！沈小墨同学！”隔着几张桌的角落，刚刚的合奏者欢快地冲沈墨确认，“今天是《黑猫警长》，对吧？”
如今课间会呆在教室不跑出去玩的，放眼望去全班就三个人。
一个是独行侠沈墨，一个是特殊的男同学，还有一个正是大名鼎鼎的沈大班长沈澄宇。
也就是刚刚的合奏者。
沈大班长因涉嫌“谋财害命”，被妈妈勒令：下课除了去厕所，剩下时间只能呆在座位上。
何谓“谋财？”
沈澄宇刚上任班长那会儿，为树立威信赢得拥护，以糖果为饵，免费分发，将一众同学心甘情愿地被收于麾下。
自己还赢得“乐于分享的好孩子”这一美称。
过没两个星期，许多人讨着要，沈澄宇却不发糖果了。
直到有人开口说：“要不班长，我和你买？可以吗？”
当然可以！
沈澄宇这臭不要脸的，无师自通饥饿营销，公然在班里做起了糖果买卖生意，居然开始收钱了！！！
好在，干了没多久，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据供述，沈澄宇的糖果定价是“五毛一颗”、“一毛三颗”、“三毛七颗”、“不要钱给你抓一大把”不等……
无良奸商沈澄宇，定价策略看心情。
老师不知该如何评价沈大班长的经商天赋，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沈澄宇，你缺钱吗？
沈澄宇当然不缺钱，他的零花钱可以说是全班最多的。
在老师刚要想办法扼杀这位奸商的发财之道时，又传来消息：沈澄宇带着沈啟，在班里发钱啦！
不缺钱的沈澄宇在三毛五角地收了一叠散币后，开始带着小弟沈啟，给班里同学发钱……
从无良奸商沈澄宇，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掷千金”的沈大善人。
沈墨上一秒收到了几张崭新的纸币，下一秒又随便拿了一张换了一大把糖果。
多少钱不知道，只知道拿钱就能买东西吃。
沈墨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留着慢慢吃。
年少不知钱财贵的沈澄宇，在成为奸商的道路上打滑翻车……
“谋财”全是倒贴，至于“害命”，沈澄宇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
没当成神仙的沈澄宇被禁足在教室，差点当成神仙的是他亲爱的好哥们沈啟，难兄难弟，黄金搭档。
那天，沈澄宇一句石破天惊的“劳资要去当神仙咯~~~”
不仅吓得老师止了脚步，还让好哥们沈啟在爆笑之下打了个趔趄，拉着沈澄宇摔了个人仰马翻。
“不用扶我！”
“不用扶我！”
沈澄宇沈啟一齐冲着前来“救驾”的班主任伸手喝止，挣扎着要自己起来：“中国人民自立自强！”
俩人热血沸腾地相扶相持：“中国人民！自己站起来了！”
屁股都摔软了的两人热泪盈眶、身残志坚地重新骑上“双人宝扫”：“驾——”
班主任扑上前，堪堪按住后座沈澄宇的肩膀，沈啟只身一人，宛似脱缰野狗，拖着扫把杆飞奔远去……
“唰——砰~”不远处，沈啟再次摔倒，湿漉漉的水泥地面划出好长的青苔痕迹。
划出了个肌腱拉伤。
其实沈啟小朋友这伤原本不算严重。
只是腿伤期间，家人见他难得老实便没时刻盯着他。沈啟患者太过无聊，翘着脚脖子坐在塑料椅上思考人生。坐没坐相，只用后面两只椅子腿支撑自己，仰过了头失去平衡，翘着伤腿，一举把自己摔成了轻微脑震荡。
至今在家静养。
兄弟俩的境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足智多谋的沈大班长，纵有凌云壮志，一连几天课间也只能困于一方教室之间，不能出去玩，跟个二流子似的学着沈墨吹口哨猜歌名。
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对，今天吹的是《黑猫警长》。”沈墨鬼使神差，扭过头去冲沈澄宇点点头，搭了腔：“还有，我叫沈墨，不叫沈小墨。”
也许，人类作为是群居动物，通过交朋友从而融入新环境，始终是首选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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