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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剑舞(七)


平局这一局面很显然是冯音没想到的,她自然退后一步,收起长剑,今日她能派上的功用,也没想到止步于此了。

        “你从前师从李尚跟随着郑家、现在跟着南朝又怎样,伺候的人还不是会一个一个比你早死,比我朝下贱得不止半分?你何不归顺我呢?”冯音在说这句劝降的话时转身睨了我一眼。

        “你侍奉之人性命全都孤短如此,你说是不是拜了你的福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念姑在听完她这句话,原本高挺的脊背缓缓塌陷了下去。

        我甩开身上的绷带,走上场拉住念姑的手,她回头惊讶地看我,我却觉得自己连看都不用看她。

        我用手朝着对面竖了个中指,“我去你妈的。”

        “?”冯音看着我,歪头笑了。我恐怕她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对过,不过她活该啊。

        我把念姑拉到我背后,“你丫费什么话?要打就打啊!是不是到了你这种大妈年纪的人,话都这么多啊?哦,不能怪你啦,更年期嘛!”

        冯音的脸色稍微起伏几下,还是尽量维持着面子上的笑容,“小辈懂些什么?赶紧躲进后面去,不要等下连骨架都被打散架了。”

        “吼!”我发出一声很拽的声音,想赶紧上前为念姑出气,才发现我现在好像手里没有能使的家伙来着。

        念姑两步上前把我拉回原来的地方,面色温柔地朝我摇摇头,自己上前,摆出迎敌之势。

        接下来这两人真是又狠狠打了一场,因为第四轮比赛已经结束,也不能够算第五轮,所以这一场大家完全当成格斗加时赛来看。

        场边的北朝宫人一个一个地起哄呐喊,鼓声逐渐胶着。

        松娥递给我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问她,“这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啊,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有个小朋友递给我说让我交给姬深杨的。陛下你的名字不是就叫姬深杨吗?”

        我用手捏捏这个硬硬的包,表面是皮质的,就用手这么捏,也捏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念姑不能真杀了她,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样北冯没有人会罢休,下午打完,晚上出兵就会成为今天收束的结尾。

        于是念姑选择了忍。

        冯音把念姑的肩膀踩在脚下,眼中全是嘲笑和怒火,念姑的肩每每要多抬起来一下,她就再次狠狠地往地上压。

        她将短剑押在念姑的脸上,狠狠割了一刀,念姑的脸上立马流下鲜红的一道血。

        我眼圈红了,手里拳头紧握,想上前制止,却看见念姑反身被压时,抬起头叫我不要上前。

        松娥身子一下子软了,捂着嘴哭起来。桐娥眼眶也湿润了,但她就是与我们不同,她从箱子里拿出医护之物,紧握在手中等待着三声鼓声敲响。

        “你还不他妈的敲!”我指着乐队处的鼓手,倒计时之中我明明知道已经到了时间点。但是我也看见了出现在他身后的冯天骄,正拍着他的肩,鲟冰尺放在他的另一只肩上,也就是他如果敢这么早敲,她就立马割他的喉。

        所以我这么喊当然屁用都没有,我揣着那个硬包,想着就此一搏了,死之前或许还能用这玩意儿抵挡一下。

        我走上前去,一脚踹向冯音,她没想到我可以这么虎,啥也不带就敢上来,就把念姑松了开来。桐娥和松娥连忙上台来将念姑扶了下去。

        冯音将全身的衣服从上到下都拍整了一遍,将短剑放回布卷之中,毫不在乎地瞟了我一眼,回到北朝通道处,大门开启,她一人的身影扬长而去。

        “你还挺像我年轻的时候。”她在大门关上之前给我扔下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会回敬,“我并不知道你年轻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想如果我老了会像你一样,我宁愿死在今天!”

        太阳在天边已经缓缓地快要落到地平线处,第五局马上开始。我看见冯天骄已经离开鼓手的背后朝着场上再次走来。鼓手没了威胁,终于满头冷汗地敲了下去。

        鼓声巨响,穿透天边金色的云层。

        属于今天最后的决赛即将到来了。

        决赛进行之前,我满场环顾,发现张贵妃已经回到了他的别台上,之前我没注意他的行踪,不知道他在第四轮及后面去了哪里。

        他翘着腿看着身下的地面,双眼注视的方向也不是场上,只是漫无目的之态,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打个哈欠,我觉得他一定是想要回家了。

        啊不,也不算是回家,而是回未央宫。

        或许刚才他是想借机逃回燕京城去?我开始沉默,直到松娥摇摇我。

        两帝决斗局开打,所有之前堆积着的金山银山全部在这一局进行放押,我能够设身处地感受到那几名赌场掌柜的紧张感,因为我感觉他们的手都快搓成洗碗布了。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在里面铜钱是占比最多的,而其中穿着铜钱的绳子都快要被重量压垮、磨烂了。实在是“堆金积玉、万贯入土”。

        北朝还有一点很可怕,就是她们惯会积累钱财,姓冯在朝内有名有姓的每一家,都可称之为是“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

        今天为了搞我,她们愿意下血本,我觉得把我卖十次都没有这么多钱。

        她们就是要我出丑,而我到现在已经出了不少的丑,只是不是她们想看到的那样的出丑。

        果然是我。

        决斗局是大周暴力美学历史上最没有原则的一种武斗形式,比如说有刀的可以打没刀的,有人的可以叫人来,没头的可以打没屁股的,有头的也可以打没屁股的

        诸如此类,谁迎战谁是神经病,而今天我和冯天骄就是要将神经进行到底。

        所以现在她拎着那把看上去更冰冷、更发蓝的鲟冰尺朝着我再次走来,我突然觉得自己甚至在今天从上午到现在黄昏,都陷入了一种神奇的、走不出去的循环之中。

        “打完就结束了,看你今天能不能从这扇门滚出去。”

        所以现在我没有武器,对于这句话来说不是更加正好。

        我张开双臂迎战,她飞步朝我砍来,这次是她之前都没有舍得用的大招:能量剧烈,顺着她砍来的痕迹在琉璃台上甚至形成了深刻的沟壑,刚才周围经过打斗散落的泥沙碎石在此刻仿佛扬起巨幕黄沙。

        我注意到经过刚才的休整,她的剑柄处还加上了一个小装饰品,是一个别致精巧的佛龛装饰品,我不知道它会有什么用,我觉得它倒是非常好看,如果哪里有卖,我也想活着回去买一个。

        只是在我看到它随着剑势的舞动而摆晃之时,我的整个人突然就好像陷入了什么空洞的恐惧之中,像是跌入一面非常非常漆黑痛苦的深渊。虽然它的表面金闪闪,十分庄严好看,但是我一看到它晃动就会产生刚才那样恐惧的感觉。

        更不巧的是,这个恐惧的反应还会逐渐加重,尤其是当我听见此时明修寺刚好响起的昏钟。

        我眼前仿佛浮起烛烟氤氲,包裹全身,此刻场中四下无人,只有那低沉的钟声一下一下地响,它单纯地响着,也缠绕着我的心魂,叫我无力挣脱这魔障一般的感觉。

        在混沌之中,好像有人走出与我对话,不分男女,不辨态形。他(她)背后是覆盖过整片天空的浓浓紫烟。

        “你觉得你能赢吗?”

        “我就是完全打不过啊。我就是废物啊。我这辈子再怎么学,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比她们厉害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完全没有办法不去吐露心声。

        “那就不要坚持,不该勉强。”

        “对啊,人怎么活都是活啊。”我蹲下来,自己跟自己说。

        “但是还有些什么东西,你不要忘记。”我恍惚了,忘记了这句话也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来。

        那人听我说完,慢慢地退却回去,再次进入浓浓的紫烟之中,片刻间又突然显出人形,我抬眼一看,正是冯天骄的剑锋直直地朝我袭来,而我手上啥也没有,只能趁着这片刻的清醒快速闪退。她每砍一下就能把我身上的某一寸砍出新的伤口。

        我就是个会躲的废物而已,所以现在我要先躲,我也只能躲,我并不能逃,因为我和念姑说了,我们不能白来一趟。

        她最后一次往下死砍之时,我抬手直接用左手握住她的剑身,我感受到当时左手手掌都已经被掀开半分,痛得十分残忍而真实。

        她还在往下砍,两力交碰处基本靠我左手的白骨撑着,一大道伤痕可能就会从此留下,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先躲呗。

        我再次借用一个巧力将她整个人的重心放在我的左侧,然后从右侧回击,一腿踢向她浑圆的屁股。

        她开始羞恼,大概今天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被我踢屁股,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今天我送给她的惊喜太多。我觉得她这个周年有我真是很有意义。

        “你没事吧。”我十分亲切而友好地问她,再次耍流氓用还算完好的右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虽然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十分恶心地想吐,但是我也想不出别的损招了。

        她直接整个人傻掉,嘴张成了一个o型。我趁机抢过她手上的鲟冰尺,想着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反正都这样了,那就继续吧。

        害!还不是都怪她自己,谁叫她做人一定要不留一线,把我的剑弄断了,那我只好想办法抢她的了。

        嗯,果然还是耍流氓的方式最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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