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群演和真演

农历的八月马上就要到了，我的生辰就在这月的十九号。

        我的“动宫”在月初就竣工完毕，我叫人从全南朝上下搜罗来一批又一批的珍奇动物，比如蓝绿色的大孔雀，还有脖子挺长的大小两只梅花鹿。

        很不幸的是，因为水土不服，大梅花鹿在来到大鸢的第三天就病倒了，我怎么喂它叶子它都不吃。

        “你不是吧，大哥。”我摇晃它的身子，而它完全不愿意理我。

        请这位“群演”来可花了我大几千两白银，现在倒下，我该找谁算钱？

        不过它倒下得倒是奏效，在看到它奄奄一息之时，几名宫人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看这稀奇物都命至如此，难道隔壁长乐宫锁着的大人们说的是真的？……南朝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在那里窸窸窣窣什么！都跟谁学的？还不快换些更嫩的叶子来！”我假装浅踹一脚那几名宫人，忽然又想起来，“我下个月的生日宴咋样了？”

        “回陛下，现在……国库都快被支空了……您真的不让桐娥回来吗？”

        “呵。”我冷笑一声，“没钱就去借，她借不来你们也看到下场了。如果这次她办得还可以的话，我再考虑考虑让她回来吧。”

        谁都不知道，我在自己的心里暗叫perfect。

        大梅花鹿不吃东西的事儿一传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被我关在长乐宫里的那群大臣们在打牌遛鸟的闲余之中，也不忘议论。

        “难不成……真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肯定不远的啦！你们看看龙椅上那位！嗨呀！……可悲兮！可叹兮！”

        这许多事儿就是禁不住人说，我排的这出戏马上就要进入高潮前的部分。

        “报——”前来报信的小太监这个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满头大汗地跑来了。

        许多南朝边界的统领应我圣诏前来议事，但他们一来我就先把他们其中几个带头的在言语上好好地羞辱了一遍，比如岭南总兵那比我旁边凳子还要矮的个头，还有湘阴刺史那长得极长还不剪的鼻毛。羞辱完我才发现，平时不吱声不吱语的我，竟然还有这等功能。

        他们此刻气冲冲地马上要从未央宫中离开，见到来报的小太监，差不点儿把他踢飞出去。

        “快说！”一群几十人的将领们围着他叫他赶紧说，他被吓得从门口爬到偏殿的地上，看着刚刚骂完人正在闭目养神的我。

        “陛下……”

        我听见有人唤我，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一看又是这位过来传信的小太监，他这几个礼拜就像我最好的朋友，于是我赶紧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说吧，啥事儿？”

        “陛下……今晨有信儿来报，念副相她……她不在了……”

        一闻此言，满座皆惊，在场的各位统领全部抖了三抖，脚都站不稳了。

        “念副相？是我理解的那个念副相——念姑吗？”我原本在挖鼻子，听闻此言，故作惊骇状，赶紧停下了手中动作，“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正是！据说是回来路上马车翻进了沼泽之中，根本来不及救啊！”小太监赶紧在我身前跪下大哭，四周的统领们就像听见极大的晴天霹雳一般，各个开始惊天动地地哀嚎起来。不仅如此，今日刚刚养好身子打算来上朝的女相，刚刚走到未央宫门前就听见这一“噩耗”，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快！再次好生送回府中！”我遣人将女相再送回相府，并且告诉相府的家丁，没事儿别再让你主子出门儿来了。

        我大步迈到庭中，身边全部都是巨大的、爆发式的哭声，贵妃此时刚好去御膳房拿完吃的回来，闻声而归，感到十分奇怪，在他进门到院的那一刹那，我立马朝着头顶的上天长啸一声。

        “啊——”

        然后我非常神伤地倒了下去，并且把我老早就准备好、含在嘴里的胭脂和水的混合物咬爆，装作吐血。

        对面的长乐宫也同时得到了消息，全宫一整个地沸腾了起来，就像一锅烧开了好几次此刻便要喷腾而出的开水，一下子就冲破了我着人紧锁着的宫门。周围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地来扶我，要赶紧把我举着抬回长乐宫里。

        张贵妃手中还拿着个托盘，上面都是我喜欢吃的饭菜。最近他简直听话得不行，我说想吃啥他就去御膳房拿啥回来。

        此刻他应该也以为我是在昏迷着，我对于他近日以来积累的疑惑，在此时也是高于头顶。

        在我走过他身边时，我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我看见他拿着托盘正低头沉思着些什么，直到人群举着我基本全都到了长乐宫的地界里，他才反应过来，小跑几步跟上。

        我平心静气地睡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已经渐渐黑了，我才十分不厚道地睁开了眼。

        长乐宫殿前殿外都跪着满朝文武，和之前要走没走的边境统领们。他们大约是以为我要死了，一个一个的都哭肿了眼。

        “陛下……陛下醒了！”我一听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定睛一看，我床边站着的原来是神医。

        正好，天助我也。

        神医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你要他治点儿啥他一定能做到反过来。

        “神医……朕……”我非常造作地喊自己“朕”，然后压低了嗓子表示自己现在非常心痛。

        “陛下就是太过伤心了！才导致气血不通，突然昏倒，您这几日一定要好生休养才行！”

        满朝文武听我还活着，转而又想起来念姑去了的消息，立马扑倒在彼此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众卿先节哀……我决定了，本月月底，就立马给念姑发丧。”

        我说完这话，底下都惊诧得很，“陛下……为何还要等到月底？”

        “这……毕竟我的生日宴就在十九号嘛……这一发丧，可得推到什么时候去！”

        赵大人听我说完这话，就要脱鞋上来、用鞋底子抽我，那架势看起来就是要好好地替死去的国太和刚没的念姑好好教训我一场。幸亏我躲得快，叫底下人拉住他拉住得及时。

        “这个生日……我肯定是要过的。”我坐起身来清清嗓子，“反正我姑她人都没了，晚几天又怎么样？”

        “我过你奶奶个腿！‘死者为大’的道理懂吗？苍天啊……列祖列宗啊……”赵大人一个劲儿地骂我，那个难听啊，此刻我特别想要贵妃再一次用手捂一捂我的耳朵，但我发现过了这些时辰之后，他已经不在殿里了。

        回去睡觉了？我想着他近日以来的过于乖巧，心中不禁升起丝丝茫然。我想着如果真的会如何如何，我的变数也只有他。

        可我“沉迷着男色”其实也就是真的在沉迷着他，这样美好的日子我实在舍不得叫停。

        “不许再说啦！”我叫人把满朝文武都赶跑回家，别再赖在我的宫里。十九号我的生日宴，他们要来就来，不来拉倒。

        长乐宫里终于清净了许多，这偌大的宫中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下来想要继续睡觉，突然发现这段时间我已经睡习惯未央宫偏殿的枕席了，此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反而倒是觉得不习惯了。

        我的贵妃呢？我从床上坐起来，又开始自顾自地想念起他来。这些日子太忙，我对他的依恋现在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自己也忘了该要如何再去审视。

        要怪只怪这段时间我太忙了！不过此刻我认真地思考起来，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我依然想不出来。

        我也依然想不出，假设他一定会离开我，那么在这次的这出大戏里，他到底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着想着逐渐感到困意上来，这回我真的想要睡觉了。在躺下时，我发现贵妃之前拿着的那个托盘，以及上面我爱吃的饭菜，现在正静静地待在长乐宫厅里的桌子上。此时的它们已经有些凉了，我可以明天叫人热一热再吃。

        我看着那些饭菜，保持着这个观察的姿势逐渐睡去，在马上睡着之前，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或许他要的和我要的是一样的，我们都只是需要自由而已，自己定义的那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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