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栖梧凤3
这一个月来,秦玉皎被徐氏夫妇二人娇养的白白胖胖,完全没有了初见时脸色蜡黄的样子。
卫氏更是逢人就夸她的女儿多么乖巧可爱,聪明懂事,国公夫妇认女归宗一事也成了坊间的奇闻佳话。
夫妇二人感念秦府养育其女之恩,两家少不得有些来往,卫氏更是邀了秦夫人并两个秦家女儿来府上作客。
秦夫人与两个女儿来时,秦玉皎正望着信面发呆,她想去探望在兰若寺的真正养母李氏,然而再一次被拒绝了。
婢女绘栀上前施礼道:“姑娘可要换身衣服见客?”
“见什么客?”秦玉皎一时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绘栀道:“夫人邀了秦家母女几人入府,眼下正在花厅叙话呢。”
秦玉皎跳了起来:“换,给我拣最贵的衣服穿。”
拾掇整齐后,秦玉皎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花厅,却在门口硬生生停住脚步,她扑了扑裙面,端正好姿态,随即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秦玉皎穿了身葱白底彩绣襦裙,外罩一件淡红压花半袖衫,披着镂金百蝶帔帛,云鬓上珍珠为饰,额外簪了个石榴玛瑙珠花。
这身打扮,就是进宫面圣都绰绰有余了。
秦夫人见到她,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昔日里的两个姐姐此刻见到她满身的珠环翠绕,也是看傻了眼,这与她们印象中那个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邋遢养女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
卫氏见到女儿的这身打扮内心倒是雀跃,拉过她道:“给养母问声安。”
秦玉皎腹诽不已,秦夫人才不配做她的养母,她真正的养母是兰若寺里吃斋念佛的李氏。
心里暗骂着,表面却还是得做做样子,手腕上的玲珑玉镯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举手投足间已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掐着声音甜腻腻道:“玉皎给太太请安。”却是看也不看秦玉秀和秦玉柔两人。
秦夫人侧身避过她的请安,尴尬道:“姑娘如今身份尊贵,实不敢受这礼。”
秦玉皎偷偷翻了个白眼。
卫氏不知她们之间的过节,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带两个姐姐去园子里转转,我好与你养母说说话。”
秦玉皎双眼放光,这可正是她扬眉吐气的好时候,对着卫氏娇滴滴施了一礼,她便带着两个姑娘走了出去。
秦玉秀生性好斗,秦玉柔自小不敢与姐姐争,事事唯唯诺诺,在长姐和主母面前一直是低眉顺眼。
几人一路分花拂柳,转过几处雕栏玉砌的亭台轩榭,秦府的两个姑娘看得艳羡,不得不承认国公府的规制之大,庭院之华美确是五品官阶的府邸比不上的。
自秦玉皎出现,秦玉柔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此时终于大着胆子凑了上来:“玉皎,你这裙衫可是西市专定的?”
还当她要问什么了不得的,秦玉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她越是这样,秦玉皎就越是得意:“是呀,我娘亲在东市裁缝那里定制了许多裙衫,不说这衣裳绸缎,便是那珠宝首饰、胭脂花粉,只要是我想要的,我阿娘都给我买。”
秦玉柔钦羡到两眼放光:“玉皎,你如今是掉进金窝窝了,真是好命富贵。”
瞧她那神情,简直恨不得贴到秦玉皎身上去了。
秦玉秀看不惯平日巴结自己的人转而对另一个人献殷勤,将她往身后一扯,对着秦玉皎居高临下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长了毛的鸡,就算进了国公府也是粗人一个,上不得台面。”
秦玉秀从一开始就没把秦玉皎放在眼里,在她心里,秦玉皎还是那个在秦府无人关爱的可怜虫,如今只是表面风光,骨子里仍是贱命一条。
“你说什么?别以为我现在还能任你欺负!”
秦玉皎在她手下受过的刑罚和屈辱,如今想来仍旧让她心有余悸,可现在她在国公府了,有阿耶和娘亲疼宠着,再也不是那个任她打骂的可怜养女。
秦玉秀看着她好笑道:“那我倒要问问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艺女红,你究竟会哪样?”
秦玉皎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气道:“都是因为你和那个老女人我才没有机会学,日后我自然什么都会了。”
秦玉秀横眉竖目:“你敢骂我娘亲是老女人?”
秦玉皎梗着脖子道:“我说的有错吗?跟我娘亲比起来,你娘早就人老珠黄了,她是大丑八怪,你是小丑八怪!”
秦玉秀从来没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过,何况还是昔日里在她手下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秦玉柔见两人怒目相视,赶忙挡在中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两人在秦府就没少打过架,然而每次都是秦玉秀占了上风,如今秦玉皎贵为国公之女,秦玉秀再恼恨也只得忍着,虽不能动手,但她嘴上仍旧不落下风:“你如此蠢笨,走出去都有辱门楣,原先还不懂你究竟像谁,如今算是知道了,大抵是随了你亲生爹娘的相。”
“你!”
秦玉皎被气昏了头,不顾秦玉柔在中间阻拦,冲上去张着爪子就在秦玉秀脸上乱抓,可惜了前日卫氏才带她修的指甲,直到手中吃痛,她才收了回来,一看竟断了两截指甲末。
再抬头看秦玉秀,又觉得大为解气。
秦玉秀被她抓的发髻散落,脸上也多了几道红痕,此刻眼睛红红,秦玉柔想要安抚劝和,却又不敢抬头。
秦玉皎颇觉解恨,指甲断便断了罢,也算断得其所!
“你再敢说我耶耶和娘亲的坏话,下次我就撕你的嘴!”秦玉皎恶狠狠道。
秦玉秀捂着脸,眼中泪花闪烁,狠狠剜了她一眼后转身跌足饮恨离开。
秦玉皎打了人,说出去终究是不体面,直到晚上她也没敢出去。
见绘栀进来,她才上前打听:“秦府的人走了么?”
“走了。”
“那我阿娘可有说什么?”
绘栀笑得天真烂漫:“夫人叫姑娘出去吃饭呢。”
秦玉皎一噎:“就这?没了?秦府的人何时离开府邸的?”
绘栀细想了想道:“秦大姑娘是单独先走的,没一会秦夫人也走了。”
看来秦玉秀是没告状,秦玉皎放下了心,不禁又窃喜道:“哼,欺负我,下次我咬死她!”
见绘栀不解,秦玉皎起身嘱咐道:“下回她们要是再来,你就放狗咬她,不许她到我这边。”
绘栀歪着脑袋一脸为难:“可是咱们府上没有家犬呀。”
“养一只不就有了?”秦玉皎拧着眉,忽而又眉眼弯弯,心里登时就有了主意。
偏厅里,卫氏听到女儿的请求几乎是欣然同意:“宫里有几条豢养不错的家犬,届时给你挑只可爱的抱回来,养着也好逗乐解闷。”
秦玉皎摇摇头:“女儿不要可可爱爱的,女儿想要那种凶猛会咬人的。”
卫氏扬了扬眉:“那可不行,太过凶猛的届时发起兽性来咬到你可怎么好?”
秦玉皎道:“狗最是忠诚,只要我训练得好,它是不会咬我的。”
见卫氏拧眉思索,秦玉皎立马开始撒娇打滚,“好不好嘛,娘亲最是人美心善宠女儿了……”
卫氏由着她撒娇耍赖,半晌后才宠溺笑道:“既是皎皎想要的,为娘哪有不应?待来日阿娘给你好好物色一只。”
·
秦玉皎亲手打了昔日的死对头,连续好几日都是夜夜好眠。
这天睡到日上三竿,她总感觉面上有什么湿乎乎的气息,秦玉皎翻了个身,那团毛茸茸的东西也摇晃着身子跟了过去,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
感受到那异样的湿润温热,秦玉皎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卫氏蹲在她榻边喜笑颜开:“皎皎醒啦?看看为娘给你寻的家犬。”
秦玉皎揉了揉眼睛,见卫氏手中抱着一个灰白虎斑的毛茸茸幼犬,不停地晃脑舔嘴,尾巴激动地摇来摆去,很是亲人。
秦玉皎心内霎时软化了,接过来抱在怀里笑开了花,闹了半晌忽觉不对,望着卫氏委屈道:“这样小怎么咬人嘛。”
卫氏爽朗道:“别急,这虎斑犬可是名种,长大后好生训练,定是出色的猎犬。”
秦玉皎这才又重新将虎斑犬抱在怀里,简直是到了爱不释手的份,“多谢娘亲!”
“你给这条虎斑犬好生想个名字,日后再给它请个专门训犬的师傅,将来照顾它便是你的责任了。”
虎斑犬似乎是认定了秦玉皎这个主人,对着她不停的舔来舔去,秦玉皎一面躲避着一面咯咯笑道:“我知道了,阿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它。”
两日过去,秦玉皎已经和虎斑犬形影不离,几乎吃喝都在一起,可她绞尽脑汁都未能想出让自己满意的名字。
白日同它玩耍得累了,晚上一人一狗都在床上睡得香甜。
梦里,秦玉皎还在反复想着该取什么名字。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虎斑犬吠叫的声音,不过它如今才两个月大,声音也是带着奶气,并不足以震人心魄。
秦玉皎皱着眉想要安抚它,却摸到一个结实的胸膛,接着身子一轻,她猛然睁开眼,“哎哎哎!”
下一刻,就被这个陌生男子直接连人带被给丢了出去。
秦玉皎裹着被子,幸而摔得不算太狠,她挣扎了半晌才从被子里跳了起来,样子狼狈至极。
眼前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鼻挺唇薄,长得俊秀非常。
虎斑犬恶狠狠咬住他的袖袍,被徐北笙手指一弹,立刻掉在了地上,它委屈地嗷了一嗓子,只得往秦玉皎脚下跑去。
人品大大的低劣!
秦玉皎愤恨不已:“你是什么人!擅闯国公府可是大罪,我……我让这虎斑犬长大后咬死你!”
徐北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谁许你睡我房间的?”
“你的房间?”秦玉皎霸道不已:“栖梧院是我的院子!”
听了这话,徐北笙眉毛微挑:“你就是那个认祖归宗的妹妹?”
“呸!谁是你妹妹?”秦玉皎恨恨道。
徐祯恰在此时赶了来,秦玉皎看到他,立刻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扑了过去:“阿耶——你要为儿做主啊!”
徐祯看到这一地狼藉,知道又是徐北笙干的好事,斥道:“你回来不去见我,烦扰你妹妹作甚?”
还真是兄长?秦玉皎回头又看了那人一眼。
徐北笙淡淡道:“已知会过父亲了,想先放了行李再去拜见,谁知榻上睡了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这才恼怒掀了出来,是儿唐突了。”
徐祯无奈,只得转而去哄女儿:“皎皎莫怕,这是你阿兄,他多年不曾回来,未见过你,这才莽撞冒失了。”
说着又唤绘栀扶她进去安歇,望着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秦玉皎不禁泪如泉涌,绘栀只当她是受了委屈,一叠声地安慰不停。
秦玉皎却是愤恨交加,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父母的独宠,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狗屁兄长?
绘栀笑道:“姑娘莫要忧虑,北笙郎君是郎主和夫人的养子,并非亲生,何况他都这般大了,怎还会同姑娘争宠夺爱呢?”
不是亲生的?那她就更不用认了!她才不会认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卷着被子掀出去的狗屁兄长。
“你方才说他叫徐北笙?”
“是呢。”
秦玉皎微微一笑:“虎斑犬的名字这下有着落了……”
翌日,三口之家的饭厅里硬生生插进一个人,秦玉皎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兄长和双亲叙话。
卫氏望着徐北笙:“瞧你在陇右可是瘦了不少。”
徐祯也点头:“黑了些,但也精壮了。”
徐北笙一改昨夜里冷若冰霜的模样,面对双亲,眼中饱含笑意:“在陇右历练不少,却仍有不足。”
嘁……假惺惺。秦玉皎愤愤地扒着碗里的白粥。
见她将碗磕碰地叮当作响,徐北笙这才回头望了眼她,继而笑道:“都是我早先未收到书信唐突了妹妹,请妹妹莫怪。”
“哼。”秦玉皎仍不理他。
卫氏问:“怎会未收到书信呢?”
徐北笙道:“我一个月前才动身,算了算日子,应是恰好与信使错过了。”
徐祯淡笑:“无妨,此后还有的是机会熟悉,你做兄长的,要时刻谨记包容护宠妹妹,万不能叫她受了欺负。”
徐北笙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儿谨记父亲教诲。”
四人用罢饭,虎斑犬摇头晃脑走了进来,看见徐北笙,似乎还在记仇,恶狠狠朝他龇了龇牙,接着又一副讨好模样蹭了蹭秦玉皎的腿。
秦玉皎眼睛一亮,抱着虎斑犬亲昵道:“西落呀,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徐祯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徐北笙则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卫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名字?”
徐祯摇头:“这名字不妥,换一个。”
秦玉皎不敢违逆父亲,只得怏怏道:“那就叫阿落吧。”
徐祯看了眼徐北笙,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一碗水真是难以端平,起身道:“我今日要上朝,北笙刚从陇右回来,你们与他好好叙叙。”转而又对徐北笙嘱咐道:“既然回来了也该收收心,为父今日会在宫中替你留意官署动向。”
徐北笙再不情愿,也只得颔首点头:“是,仅凭父亲安排。”
送走了徐祯,卫氏便留徐北笙说了半晌话。
秦玉皎懒得跟他共处一室,便一直在院内同阿落玩耍。徐北笙抬眼望去,时不时便有秦玉皎撞入眼帘的身影。
待他喝完两盅八宝茶,出了偏厅,秦玉皎又没了踪影。
走在花园里,绘栀还苦着一张脸:“姑娘,要么咱们还是把这虎斑犬的名字改了吧,奴瞧今日郎君的脸色可真够吓人的。”
“怕他干什么?”秦玉皎奴了奴嘴:“他要‘升’,我偏要叫它‘落’。”
说着极其怜爱地抱着怀中的虎斑犬,笑眯眯道:“阿落呀阿落,你可真可爱呀。”
话音刚落,秦玉皎的后脖领就被人给拎了起来,她脚尖都离了地,吓得她挣扎不断。
徐北笙将她转了个身面对自己,一双眼睛阴恻恻得吓人,绘栀谁也惹不起,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秦玉皎鼓着腮帮子吱哇乱叫:“你要欺负我,我就告诉阿娘去。”
谁知徐北笙勾起唇角:“你可是我的好妹妹,我怎敢欺负你?”
秦玉皎怒瞪着他:“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你不是我耶娘的亲生孩子,你也不是我的阿兄!”
徐北笙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松开她的后脖领,秦玉皎趔趄了两下堪堪站稳,却见他已经提步先行,只冷冷撂下一句:“甚好,我也不想做你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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