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交心
凤栖宫侧殿，露庭。
踏入院中便闻到了薄荷的香气，露天的小庭中，四周浅白色的茉莉花开得正好。
有美一人，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庭中花圃中立着一人，夜色中看不清衣饰。他信步上前，为她披上外披，女子回首：
“远霖，你来啦。”
皇后薨后，赫连泽假借托词将清梦留在凤栖宫别苑，名曰为皇后整纳凤栖宫，实际上有心人都明白那是在等着入主凤栖宫。想来清梦在苑中也闲着无事，读书下棋弹琴练字以外，在园中种满了花草。
“今天有些事务耽搁了，来得有些迟。”
他拉住她的手。
凤栖宫安排给她的下人不多，除开从谢家带来的窈如，只有两名洒扫的侍女。
侍从都知道天子天天晚上都要来侧殿，因此早早地都避开。
“没关系。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政事要紧。”
月色下她黛眉舒展，额洁若雪。他定定看着她，不语。
“远霖，是遇见什么事了么？”
她一眼看出他压下的忧思。
他轻笑勾起嘴角。
他的阿梦，总是能一眼看穿他呢。
“是。”
他坦言。
“说来听听？”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欲别开眼，却终是不舍。
“今日吕次辅和几位老臣上谏立后。”
她微讶，却瞬时明白过来：
“他们想立忠勇侯府廖姑娘为后？”
她其实在凤栖宫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窈如在宫中走动时，也顺便会帮她打听消息。
他伸手揽住她：
“阿梦，我难过。”
她笑出声来：
“你难过作甚，立后于你是大喜之事。”
“我只要你做我的皇后。不要其他人。”
她看着他眸中满满的委屈和愧疚，便也不再打趣：
“我不想当皇后的。”
月色如水，满园的花草在夜风中微动。
“若我不是皇帝，便不用听那些老掉牙的家伙的威胁了。”
“远霖，有你这样的君王，是天下百姓的幸事。别老想着罢朝——”
她神色若嗔，语气却温柔无比。
“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我不想食言。”
他轻轻松开她，
“要不…我送你出宫回谢家吧。”
“回谢家？”
她敏锐地觉察到他话里的意思，
“是啊，我及笄快三年了，我爹娘也想着给我许人家了。”
糟糕，阿梦好像生气了。他急急开口：
“阿梦，你应该被明媒正娶成为一个人的妻子的，我不愿——”
“是啊，你不愿我无法为后只能为妃，便情愿我嫁给他人。只要是明媒正娶。”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其实，他确实有这么想过。阿梦出身谢家，若不是为他，恐怕已早早地嫁给了门当户对之人过上了相敬如宾的生活。想到这里，他心中蓦地一疼。他给不了她正妻之位，又凭什么要让她屈身为妾。哪怕贵为贵妃，也总是会受制于皇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为妾的。
可他又何尝不舍。
恍神中，谢姑娘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向下一拽，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谢姑娘仰头贴住了他的唇。熟悉的吻触，熟悉的芬芳。少女的吻甜美而柔软，像是月下清丽的云，缱绻而令人醉心。赫连泽还没有反应过来，清梦便一把推开了他。
他连“阿梦”两个字都叫不出口了，睁大一双黑亮的眸子错愕地望着清梦。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如高山雪水，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可这个时候因为吃惊莫名多了几分稚气，倒像是茫然无措的少年郎一般。谢姑娘竟生出一种调戏了良家少男的错觉。
她别过眼，羞恼地说道：
“赫连泽，你明白了吗？”
他愣愣地未反应过来。往常都是他主动亲近清梦，而她做过的最主动的事便是在他受伤时将他护在怀里了。他怎会想到她会主动吻他。
许是觉得自己一时的冲动并未得到眼前混蛋的好的答复，谢姑娘一下子生了气，从脖颈到脸颊到耳廓都染上了红晕，她很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好，我明白了。是我自己想错了。从今以后，你我分道扬镳。你做你的孤家寡人，我待我的明媒正娶。等我被许给别的男人，请皇上亲赐一对如意。反正皇上也不会后悔。”
她转身就走，未出几步便被赫连泽捉住，箍在了怀里：
“我会后悔！我会后悔得明天睡不着觉，处理不了政事，每天克制不住提刀去砍那个男人的冲动！”
背靠男人的胸膛，清梦能感觉到那人急促的呼吸。
哼，不下剂猛药还真不老实。
“那明日还送不送我出宫？”
“不送！”
“赫连泽，我问你，曾在玉露台许下白首不离的誓愿的人，是谁？”
“是我。”
“那我同意了吗？”
“同意了。但没有说太多…”
“那我今日给你说完可好？”
她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对着他，周身是开得正好的茉莉花。
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少女的声音甜美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赫连泽，赫连远霖，对待这件事，我从不会说谎。一国之后事务繁多，背负太多会让我很累的！我只想在宫中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你时不时来陪陪我，品一壶茶，下一局棋，我都开心。我相信你的承诺，亦相信你的心意。你是大盛的君主，后宫寥寥，也会被日谏不断。所以你有他人为后也没有关系，只要你的心属于我，我就不会离开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那天夜里茉莉花开得灿烂，但都不及赫连泽眼中的女子那般美得炫目。他抑制住颤抖，将她拉到身边，俯身将她揉到怀中。
兰薰桂馥，他心神俱醉。
何其有幸，在一无所有之际遇见你，拥有你。
自此往后，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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