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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蝉鸣


  杀声,掩盖了蝉鸣。

  苍茫绿荫中凭空出现了一群血红的魍魉。

  魍魉们疯狂地冲向不知所措的敌军,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了恐惧,只有积攒了整整三天半的满腔怒火,他们要把这腔熊熊怒火狠狠地往这群放鸽子的梦中情敌身上喷泄。

  江十一把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这支军队,任由它挥舞自己的手脚,戴矮子的魔鬼训练让他成了一个合格的杀人机器,入场的那一瞬间就砍翻了一个倒霉蛋,鲜血喷溅到他脸上,彻底沸腾了他的战意。

  “杀!!”

  他跟着队伍疯狂咆哮着,切确的说,他是跟着前面的戴矮子咆哮着。

  戴矮子的身手迅捷到离谱,矮小的身材在这种混战中反而成了某种优势,他在敌军群中成了袖珍的绞肉机,手中的刀刃不断地撕裂着敌军的肉体,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陈泌那儿则是另一番风景,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无法咆哮的棕熊,雄壮的身躯光往那儿一站就气势如虹,更别说这头棕熊还有娴熟的刀术,乱军丛中他左右冲杀简直无人可挡!

  这场战斗几乎在开始的那一瞬间就不再是战斗,而迅速演变成单方面屠杀,然后追杀。有的敌军仓促迎战,有的敌军仓皇逃跑,恐惧笼罩在他们头上,士气也直接土崩瓦解。

  等杀了好一会儿,手脚开始感到乏力,江十一才发现敌军的数目起码是己方的数倍有余,一开始的溃败让他们恐惧,而恐惧让他们加速溃败,加速的溃败则让他们更加恐惧,这已经不能算是军队,而是恐慌的羊群。

  羊多势众并没有办法对狼群形成任何威胁,再多的羊也无济于事。

  所以余下的任务就只是尽可能地扩大战果,尽可能多地留下敌军尸骸,最终这成了同僚之间的体力较量。

  江十一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一个穿裤衩的溃兵,追了几十步怎么也追不上,那小子跑得奇快,大概是因为仅穿裤衩可以减少奔跑时的风阻。最终江十一终于累得停下脚步,手中的环首刀在地上撑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没让自己瘫倒在地。

  突然,他看到一个黑影从身边蹿了上去,横着刀把自己丢失的目标砍倒,精神抖擞得很。定睛一看,又是冯老黑,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累嘛?

  江十一以为是自己体力太差,便转头望向陈泌,陈泌也跟他一样累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再望向戴矮子,此妖孽虽然依旧英勇,但明显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犀利了。

  身边的战友也都纷纷停下了追击的脚步,恐怕再这么追下去,他们就要出现在明天的战损名单上了,牺牲原因是累死。

  黑夜降临了,蝉鸣结束,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的群虫交响乐。

  江十一累瘫在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某位敌军的尸体上,胸膛快速起伏着往肺里紧急输送氧气,五指缓缓释去手中的刀,力量的透支让手臂不住地颤抖甚至痉挛。

  江十一龇牙咧嘴着,在龇牙咧嘴中泛出了微笑,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中,他终于找到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他从未获得过这样痛快的胜利,在不断的失败与无尽的迷茫中他渡过了自己的前二十五年,即使一度成为太阳王,江十一也心知肚明那完全是因为侥幸,并且即便那样的侥幸也是拜戴矮子所赐。

  燃烧了的火把照亮了尸横遍野的战场,也照亮了混在尸体堆里躺着的江十一。

  “你死啦?不会吧?”

  戴矮子手举着火把,朝江十一身上踢了踢。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脸上沾满了不同敌人的鲜血,甚至江十一第一眼能认出这个人只是因为他太过特殊的身高。

  另一个血人也因为太过特殊的身高被江十一认了出来,陈泌正扯着身上的衣服往脸上擦拭,但这显然徒劳无功,因为衣服上的血并不比脸上的少,此举不是擦拭而是涂抹。

  “拉我一把,累死人了。”

  江十一吃力地把手抬到两人的手够得着的地方。

  “你跟我撒娇啊?自己起来!”

  戴矮子看都懒得看江十一,径直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吆喝。

  “令高!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死啦?”

  江十一只好可怜巴巴地盯着陈泌瞧,陈泌的大手握住江十一的胳膊,一个猛力直接把他往上提。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江十一用胳膊去擦拭脸上的血,但这同样徒劳无功,胳膊上的的血并不比脸上的少,此举不是擦拭而是涂抹。江十一与陈泌总有一种彼此都心照不宣并心照不宣地引以为耻的默契。

  戴矮子没有叫醒令高,他的脚还在往令高身上猛踢。

  “你小子真死啦?”

  “没死都被你给踢死了。”

  江十一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看望趴到在地浑身是血的令高,然后也跟着戴矮子踢了一脚,他从没想过令高会死,过于顺利地战斗过程让他忘了战争还会导致伤亡这回事。

  再踢一脚,地上的令高依然没有动弹。

  江十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与陈泌面面相觑,然后俯身去摸了摸令高后颈上沾满鲜血的皮肤。

  “凉了?”

  冰凉的触感让江十一的后背瞬间也凉了,陈泌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并随时为悲伤做准备。

  “快,搭把手!”

  两个人赶紧把这个生死未卜的躯体翻过身来,探了一探这人鼻息,这位同僚确实是死了,但江十一也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令高那张臭脸。

  “你们在干嘛?”

  真正的令高此时正站在他们身后,他脸上的血足以让人无法辨认出他的真容,也难怪戴矮子能认错人。但是,他脸上的血不仅是敌军的,还混合着自己的血,他受伤了。

  “我以为你死啦。”

  江十一走到令高跟前,辨认着他的脸,然后在令高的脸上发现了一条从额头斜着连通至下颚的恐怖伤痕。

  “你...破相啦?”

  令高气息奄奄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因为他身上有了更大的疼痛,他缓缓低下头颅,摸了摸胸口,往下,又摸了摸腹部。那里的红色戎装已经破碎,而鲜血一样的红色正在掩藏衣服下真正的鲜血,江十一仔细定睛一看,破碎的衣服下是一道横穿大半个上半身的伤口,鲜红且破碎的血肉赫然可见。

  “疼,真疼,疼麻了都。”

  最后吐出一声奄奄一息的呻吟,令高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了,陈泌赶忙扶住令高,把他背到身上。

  江十一这才意识到,战争,是会有伤亡的。伏兵队伍不可能带有医护人员,而此地距离大本营越阳足有两天半的路程,就令高现在这个伤势,估计再等一天半天就死凉透了。

  “有人会治伤吗?”

  戴矮子朝着四周的活人或者死人吆喝着。

  “有人会治伤吗?”

  赔钱货们陆续围到了戴矮子身边,他们居然无一伤亡,每个人都生龙活虎的,唯一的伤员只有身为长官的令高。但,每个赔钱货们都在悲伤的摇头。

  “我会,我会,我会!”

  一个黑影最后蹿进人群里,冯老黑正眯着眼睛朝着每个人脸上瞅,一个一个辨认容貌,最后他迅速从人群中挑出那个矮小的身材,奔到戴矮子面前。

  “你会?”

  “我会!”

  “那你怎么不先治治你的眼睛?”

  “治不了,天生的。”

  “那你怎么会医术的?”

  “我爹就做这个的。”

  “行行行,治,快治!”

  冯老黑眯着眼睛把脸凑到令高胸口上观察着,凑得很近,近到鼻子都快碰上令高身上的血水了,这样的动作与其说是看伤口倒不如说是嗅伤口。

  然后他索性扯碎令高的衣服,如此该场面看着就更加诡异,冯老黑恐怕会被不明所以的人误以为这是正在品尝人肉的黑色山魈。

  折腾了一会儿,黑色山魈起身向戴矮子汇报。

  “挺严重,必须要拿针线缝合,不然这天气炎热,很快就要烂了。”

  “这地方上哪儿给你找针线?”

  冯老黑挠挠头,说道。

  “那至少要先止血,不然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止血啊?”

  “我需要布,干净的布。”

  “布?”

  戴矮子想了想,最终揪起身上那布满了血污的衣服,用力拧一拧甚至还能挤出血水。

  “这不行。”

  赔钱货们全都低头去找自己身上找,结果谁都没办法在自己衣服上找到一块干净地儿。

  “找!快去找啊!”

  戴矮子焦急地吆喝着。

  “裤衩行不行?”

  江十一问道。

  冯老黑眯紧了眼盯着江十一瞧了瞧,一言难尽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然后,江十一脱下戎装,同时呼吁陈泌与更多赔钱货一起贡献出自己的裤衩,该场面容易引起观众不适,就此打上了马赛克。

  最后令高被一众赔钱货的裤衩包裹成粽子,幸亏他现在昏迷不醒,不然以他那自命不凡的性格,宁愿就地失血过多而死。

  “回去路上找点草药,或者找个村庄搜点针线,不然这炎热的天气要撑两天,难。”

  冯老黑皱着眉,眯紧了双眼瞧着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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