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迁

　　“你在这破地方还能有朋友，人面挺广哦。”戴矮子将信将疑地说着，便身过头去打量江十一这个隔壁桌的朋友，马囧也凑上了热闹，一起看向隔壁桌。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几个士兵这么打量都会感到紧张，更何况那些人并非无辜，便纷纷向这边投来警觉的目光。

　　“诶不对啊，他们怎么还带着刀，上面不是有刃器禁令吗？该不会是什么歹人吧，诶不对，难道是鬼兵？”马囧已经有三分醉意，便开始口无遮拦，现场顿时被火药味笼罩着。

　　店小二看情况不好，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好声好气地跑过来安抚道：“军爷，军爷，您稍安勿躁嘛，他们可能是猎户，带点家伙可不正常，您坐好，我给您斟酒了。”

　　“猎户也是要上报的！包庇罪犯可是死罪。”马囧指着店小二的鼻子不依不饶地喊道，又把那根刚指完店小二的手指伸直了挥向隔壁桌的可疑人物，叫道：“我看他们就不是好东西！敢不敢让我搜一搜！”

　　“得了吧。”江十一也站出来打圆场，他给哑巴抛去了一个略表歉意的眼神，然后把马囧的手指按了下去。“这么点酒都能喝醉，丢不丢人啊！那是我朋友，好歹也给我个面子。”

　　“谁说我醉了？！”马囧一把挥开江十一的手，说道：“你别多管闲事啊，包庇罪犯可是死罪，别逼我大义灭亲。”

　　江十一再次看向哑巴，歉意的表情变成了无奈，这时江十一发现隔壁桌的一众汉子纷纷看向了哑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哑巴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像是在开小差，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那些汉子猛地站起身，齐刷刷拔刀杀向这边，酒馆瞬间变成了战场。戴矮子反应奇快，他一把翻过桌子，拔刀应战，两边的人迅速砍成一片。

　　江十一并没有参与战斗，他后退了几步，依旧看向哑巴，希望用眼神表达点什么。而那边的哑巴也没有参战，他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观看着战斗，似乎对己方的实力胸有成竹。

　　可是战局的发展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经过一番激战，很快又是戴矮子带领着马囧和陈泌占了上风，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戴矮子的战力毕竟靠谱，最后凭着眼花缭乱的身手把那几个汉子一一斩杀。

　　回头再去看哑巴，令人费解的是，他依然不改淡定的神色，仿佛死掉的人跟他毫无关系。好些日子没见了，难不成这个哑巴不仅哑巴了，还得了面瘫？

　　“那边那个，别以为你坐着不动我们就会放过你！”马囧擦了擦脸上的血，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被割开了一个口子。

　　戴矮子则把头扭过来看着江十一，狐疑地问道：“你不会是看错了吧？你朋友这么不客气，上来就要往死里砍。”

　　江十一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很难去解释自己与哑巴那似有似无的交情，毕竟两人所有的交流都止步于眼神交流，并且实际的相处时间不过几个片刻。如果他们真的是鬼兵的话，无疑会让江十一的处境更加尴尬，与敌军称友属于通敌。

　　不过江十一无需担忧，因为真正的答案永远没办法揭晓了，对方会说话的已经死完了，余下的哑巴无法解释什么。只要江十一说一声自己认错人了，便能把干系撇个一干二净，而哑巴的头颅也会因此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鬼兵，就算死无对证了，无法核实，也没必要核实，只要能拿来邀功谁也不会去在乎自己是否错杀了无辜，更何况他们是属于合法自卫。

　　哑巴身上没有带刀，只有背上背着的一把猎弓，配合并不高大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个手无寸铁的弱者。于是，立功心切的马囧和戴矮子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们一齐杀向哑巴，江十一正想阻止，却发现哑巴的身手或许根本用不着他阻止。

　　江十一总是一厢情愿地把所有跟他同等身材的人视作与自己同样平庸，哑巴那百无一失的射术曾让他瞠目结舌，而如今哑巴并没有展示射术，却依旧让他瞠目结舌。此前一向是战力天花板的戴矮子此时在哑巴面前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就算再加上个马囧也无济于事，他们不遗余力的进攻在哑巴面前形同慢动作，哑巴的身手敏捷得像个怪物。

　　很快，在一个短促的间隙，马囧被哑巴一个手刀打在后颈上，头一黑昏倒在地。戴矮子后退了几步，喘着粗气，江十一从未在那个妖孽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惊恐，而对面的哑巴一点儿也不改那一脸面瘫，只是若无其事地慢慢向戴矮子逼近。

　　这样的碾压场景着实令江十一和陈泌震撼，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戴矮子是他们之前见识过的最强者，即使以后再见识到什么高手也很难胜过他多少，可此情此景正在宣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戴矮子的自大纯属坐井观天。

　　陈泌索性也加入战斗，一高一矮两人的战力都属上乘，他们的联手可谓难逢敌手了，可哑巴却依然不改其碾压之势，他好像有三头六臂一样有条不紊地应付着两人的攻势。

　　突然，哑巴抓住一个破绽，回身半旋干净利落的一腿踹飞了陈泌，陈泌那巨熊一般的身躯被这闪电一击竟然轻飘飘地飞出了酒馆。随即跟进几步，擒住戴矮子握刀的手，直接把戴矮子整个人甩在地上，朝着他脸上击了两拳，戴矮子便不省人事了。

　　江十一在一旁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那个神通广大的妖孽在哑巴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简直是做梦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此时酒馆内只余下两个人还站着，掌柜和店小二早已逃之夭夭，飞出酒馆的陈泌大概也是昏死过去了，久久不见他进来。

　　哑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看了看江十一，示意他一起过来坐，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可江十一却还是瑟瑟发抖。犹豫了半晌，定了定神，江十一才缓缓走过去坐着。

　　哑巴把酒杯里的酒倒了一些在桌子上，用手指在桌上比划着，江十一才发现他原来在写字。

　　“认”“字”“吗”

　　他写完三个字，再看着江十一。江十一认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

　　“呃，你是，你是问我识字吗？”

　　哑巴点点头。

　　“认得一些，不多，我九哥识了点字，之前有教我一些。你怎么会写字？”江十一感到很惊奇，在底层的世界能识字不多，尤其是会写字的，更是可谓凤毛麟角，这让哑巴的身份更加神秘。

　　“学”“过”

　　他们终于可以有眉来眼去之外的交流了，无数的问号顿时呼之欲出，但是哑巴的战斗力和身份又让江十一感到紧张，嗫嚅了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

　　哑巴自顾自地在桌子上继续比划着。

　　“迁”

　　“干？呃，这是干吧？”

　　哑巴摇了摇头，满脸的意味深长，江十一看得出他很想去纠正什么，便知道是自己念错了。

　　“真是对不住，我认得的字真是不多，我九哥自己也没有认很多，他认的字是我二哥教的，但是我二哥死得早。”江十一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名”

　　“呃？名是吧？”

　　哑巴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耐心地等待江十一的思绪运转。

　　“你是说，这是你的名字？真是对不住，我不会念。”

　　哑巴点头。

　　“哦，真是你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念，但我会记住的，我就叫你兄弟吧。我的名字叫江十一，因为家里排行第十一。认识了这么久，这下才算是真认识了，都过了好久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你”“是”“好”“人”

　　“那不敢当不敢当，大家都不容易，都只是为了活着，为了混口饭吃而已。你也是好人，你救了我好几次。”江十一突然放松了许多，哑巴的神秘似乎只是因为他的沉默，实际上是个跟陈泌差不多单纯的人，在这世道里心中还存有好人与坏人的概念，比会写字的还要凤毛麟角。这让江十一稍稍放大了胆子，他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个埋在心里很长时间的问题。

　　“你还在为狼赳效力吗？”

　　哑巴点了点头，但是他似乎觉得这样的答案还不够充分，便埋头继续在桌子上比划着。

　　“他”“是”“好”“人”

　　“他是好人？”江十一看完皱起了眉头，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便再重新确认一次。

　　哑巴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你是说，狼赳是好人？”

　　哑巴再度点点头。这再度颠覆了江十一的认知，记忆里那个残暴而美丽的人类是无恶不作的象征，可到了单纯的哑巴这里，狼赳却成了好人。但是江十一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俩的分歧可能足以造成激烈的讨论，而哑巴是无法讨论的，他的激烈最终只能表现在拳头上，江十一不愿意承受那样的拳头。

　　“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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