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咸鱼翻身
“明日是北阴大帝冥诞,庙中从今日开始连办三日庙会,可热闹呢!姑娘不若买一副北阴大帝的面具戴着,应个景儿。我这卖的可比庙里便宜十文钱。”
江栀兴致寥寥,她不过在此消磨时间,将人都支开,想让那个藏在软座下的人趁机离去。只是店家实在殷勤,最终却不过情面,仍是买了一副面具,几挂手串。
那庙里今日果真十分热闹,人烟往来如织,而寺外铜锣鼓声隐隐,庙会上有人装扮成北阴大帝和诸殿阎罗乘着花车在城中巡游,沿途许多男女老少一路追在后头,所到之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一副欢快的气氛。
江栀并不清楚山阴何时竟也兴起拜北阴大帝的风潮,出了店外,见来来往往不少人果真将面具戴在头上,不由也生促狭之心,跟风戴着面具,随着人潮一路往寺中去。
走不多远,附近街巷中人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江栀本以为人多拥挤,或出了什么意外。不意竟见张邵领着一队人径直往这边横冲直撞。这群人穿着兵甲,浑身一股凛冽凶煞之势,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避让。
江栀见了他,心中自然没好气,斜睨他一眼,忽又想起自己如今戴着面具,便是瞪他一眼,他也瞧不见。
她想装作不认识张邵的样子径直往庙中去,张邵却认出她那身海棠红的锦衣,大步朝江栀走来。
“江姑娘好大的胆子!”张邵一见江栀,伸手指着她的鼻子,怒不可遏。
江栀抬手将面具掀到头顶上,闲凉笑道:“张大人说什么,我如何听不懂呢?”
“你故意将嫌犯藏在车中,又在人潮密集的闹市将人放跑!抓不到王恭,你以为江县令能有好果子吃!”
江栀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张大人莫含血喷人。车是你的人亲自搜的,刁家婶婶一直与我坐在车里,我去店中买东西也一直有刁家的婢女陪同。你放跑了人,却推我做替罪羊作甚?”
原来张邵因一直疑心江栀,见刁家女眷故意为难底下搜查的侍从,便使了引蛇出洞之计,亲自领着人尾随在马车之后。却不想遇着庙宇附近花车游街,人潮拥堵,被生生阻隔在后头。
方才前头的侍卫来报,说是搜得江栀乘坐的马车软座底下尽是黄酒,因酒味浓郁,色泽又深,又用檀香遮掩过,并未发现可疑的痕迹。
可这么多遮掩的小动作,就是最大的疑点了。张邵疑心人正是被江栀带出府,但江栀能言善辩,且是刁准的未婚妻,若没有刁准的允准,他并不能抓她下狱上刑,实在可恨。
张邵在刁准面前狠狠告了江栀一状。
因着那封夜深时送到前院的信,而他随后在江栀房中遭了毒手,搜查的侍卫又在荣安堂跨院里头搜出一间可疑的地下室,里头别无它物,却搜出了一方女子所用的素帕。
湘乔指认那帕子正是江栀的。
种种疑端之下,刁准果然大怒,将江县令召来,斥骂一通,亲手撕毁了两家的婚书,而后免了他县令一职。
富贵未求得,反而因江栀这个孽女丢了官职,江勉窝了一肚子气。
县衙乃是官邸,他如今是个白身,自然再住不得,只得携妻带子,打点行李,往城外的别院去。
江家祖宅原本就在城中,但他此番被罢官免职,何等丢人现眼的事,且因那封信到底走漏了风声,而今江栀再被推至风口浪尖,一时父女俩都成了城中人的笑柄。
江勉自觉颜面扫地,因而并未与一众同僚设宴告别,等东西收拾好,趁夜雇了车马,携带家小,悄悄入住了城外的别院。
好在他在山阴经营多年,手上闲钱虽不多,倒也置下偌大一份家业。那别院周边连片的农庄田地,都在楼氏名下。周边的佃户上百家,悉数都是种的江家的田,每年租子收上来,出息也不少。
但相比从前为一方父母,出行有衙吏开道,呼风唤雨的日子,自然落差极大。江勉每日唉声叹气,楼氏也怨怪不已。
至于江栀,因惹了这么大一桩祸事,自然早失了父亲的欢心,被关在别院最边上的一座小院子里。
这回,就连顾嬷嬷都埋怨江栀:“如何就猪油蒙了心,做下这样糊涂的事来?也是刁家那世子顾念着情分,这才没有追究你的罪责,搁在旁人身上,指不定要受怎样的罪!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到处都是通缉令,刁家一心想要王家那小子死呢!”
江栀并未与顾嬷嬷犟嘴。两个人坐在明间竹榻上纺线,顾嬷嬷搓着棉卷子,江栀摇着纺车。如今她再不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又坏了名声,往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江父怨怪她,住进来这小半月,连一面都未曾见过江栀。平日里旁人若无意中说起她的名字,必然要惹得他暴跳如雷。
楼氏不养闲人,将湘乔发卖了,而今江栀与顾嬷嬷每日都要做纺线织布的活儿,一日织不满一匹布,连饭都没得吃。
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落得个这样的结局,江栀并未曾后悔过。
为着高官厚禄,将一个忠义之士活生生打死,只会让江栀觉得她身上每一件珠宝首饰,每一件华服锦绣都渗着血。
江栀想,她骨子里或是诗文中孤高的隐士,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故而喜欢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踏实。纵使将来嫁不出去,她仍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挣饭吃。
只可惜,她父亲江勉对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深恶痛绝。赋闲在家不过小半个月,又开始四处活动,谋求着再度出仕。
但刁准之父乃是扬州刺史,若刁家不松口,整个扬州十八郡,谁敢沾惹他的事?江勉出门几次,次次出门时意气奋发,回来时灰头土脸,脾气越发地坏。
但这样的坏运道只持续到十月初,江勉竟然一朝得了好运,咸鱼翻身。
秋收之后,边境上屡有小规模的骚乱。这一年只是初入冬,天气却格外严寒,因而胡人再度入境,烧杀抢掠。往年边关有王湛镇守,自然高枕无忧。可这一年,王湛伏诛,大梁自毁长城。
敌军竟攻破边关六镇,直取幽州凉州并州等地,势如破竹。
朝中诸大臣一致主张北伐,收复失地,誓要打得胡人丢盔卸甲,再不敢来犯。
而江家嫡枝的建昌侯府举荐了旁支的江勉。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得江勉昏头涨脑,他虽从未领兵打过仗,但却向来有雄心壮志,只恨无人赏识,至今蹉跎在山阴这小小一县。
可巧人生起起落落,时来运转时,好运气简直挡都挡不住。
江勉自以为这一番必建功立业,重振门楣,因而带足了细软,携妻带子,雇了船往京中去赴任。
但长女江栀彻底得了他的嫌恨,因而全家上下都远赴光明前程时,江栀与顾嬷嬷被留在了山阴的别院。
“他是你父亲,原该你拉下脸,放低姿态去求他,他心中再是有芥蒂,过不多久气消了也就好了。如今楼氏带着一双儿女跟去了京都,将来还不知能得怎样的造化呢!”
顾嬷嬷很是眼热江柔与江敦能跟着江氏夫妇去京城。山阴再是人杰地灵,到底僻居一隅,又怎能与物华天宝人才荟萃的京都相比呢?且江栀曾被刁家退亲,又出了那桩事,声名扫地。
江栀心中自然也有些失落。她心中虽不齿父亲为五斗米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江勉毕竟是她父亲。他平时偏疼江柔与江敦,江栀多多少少也曾失落难过。眼下,他带着那一家子远赴京都,却独独留下她自己,好像她是一个多余的人。
可江栀很快便想开了。
“他见着我便厌恶至极。我见着他也心生反感。如今这样一别两宽,倒好过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彼此怨恨的好。”
“我的傻姑娘,你是不知道,楼氏将外头的田地尽数变卖得差不多了,往后咱们除了这座宅子,连吃用的东西都成问题。你不哄着你爹,将来亲事没有着落,就连嫁妆都没有一分!”
顾嬷嬷焦得眉头耸成了一座山。
江栀敛下眉眼,望着自己的一双手,笑道:“我偏不信离了他,我就要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了。”
江栀坚信,这辈子即便不做损人利己的事,她也能堂堂正正活出个人样。而这世间的某个角落,总有一个能赏识她,爱慕她,而她恰好也喜欢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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