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比武大会？选拔大会！

　　九天了。

　　齐格里斯的手臂从麻木变得酸疼，又由酸疼渐渐痊愈。

　　他一直呆在元素教修道院里。除了每天都来例行检查他身体的修士之外，国王曾差特使来看望过他——极度敷衍的探视，使者只是随口问了问“您身体好转了吗”“可还有什么不适吗”，最后扔下一句“国王陛下命我转达他的关心”便扬长而去；伊凡也来过两次，也代表仍在病中的父亲教皇大人慰问他。从伊凡口中他了解到，亚洛奇比他伤的更重，鼻梁骨严重折断，至今还未完全清醒。但是齐格里斯并不为此感到抱歉，他清楚得记得那天亚洛奇明知那样凌厉的攻击完全可以使他伤残，却丝毫没有手软；他也不会忘记亚洛奇那些恶毒的语言。

　　这些齐格里斯都不在意。他最开心的是，克里斯蒂娜也于次日来看望他，还主动担负起为他喂饭的职责。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缇娜每天都来陪伴他，一陪就是一两个时辰，不仅亲手喂他喂饭，有时还帮他按摩肌肉，悉心照料着他。养伤期间，齐格里斯丝毫不觉得无聊，他甚至觉得这是莫大的享受。

　　自第五天过后，再无人打搅齐格里斯与克里斯蒂娜独处的时光。齐格里斯特别喜欢和缇娜待在一起，喜欢看她可爱的俏脸，喜欢听她悦耳的嗓音，喜欢闻她身上独特的香味……克里斯蒂娜像是他的小斥候一样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情：某位贵族小姐与谁家的少爷相恋啦，某位年轻贵族亲自为一位农家少女写的一首情诗，新来的吟游诗人既帅又高嗓音还好听——额，尽管最后一条齐格里斯并不爱听。

　　每当提哪夸赞某位男子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齐格里斯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醋意。这时缇娜总会掩嘴轻笑，打趣他几句；看见提娜的笑靥，齐格便忘却了一切醋意，心情大好。

　　然而有时夜里睡不着，四下一片寂静时，齐格里斯则忍不住静静思考自己。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爱上了缇娜——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上了她——他时常幻想自己搂着缇娜的细腰，二人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变幻莫测；等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再转过头，亲吻她淡蓝色的秀发，闻她秀发中散发出的甜蜜香味……每当想到这里，他又会感到无比羞愧与自责，有股负罪感涌上心头：“她是你妹妹啊！”他总会这样痛骂自己，可内心中总会想起另一个声音悄悄的为自己辩解道：“才不是，她是伊戈的妹妹！”

　　只有夜深人静时，齐格里斯才会思考这些。每当太阳升起，他醒来的时候，便不再想这些问题，而是直起身子，像有猫在挠他的心门一般，兴奋而又期待地等待着提那；当缇娜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冲着他微笑时，他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然后就把负罪感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今早唤醒齐格里斯的却是修士的开门声。

　　“您还好吗，爵士？”我不是爵士！齐格里斯强迫自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唔，没什么不舒服的。”修士靠了过来，“请抬起您的双臂，爵士！”齐格里斯依言照做，感觉到肌肉有些僵硬和无力，但总体并无大碍；修士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肘部，“请屈臂，爵士！”齐格里斯再次照做；“伸展开来——有什么不对劲吗，爵士？”齐格里斯摇了摇头。

　　修士嘴角抽动一下，像是一个完成了自己得意之作的艺术家；“恭喜您，爵士，您已经康复了！”兴奋感涌上齐格里斯的心头，他用力握了握拳，手臂肌肉随之膨胀，手指发出骨骼爆鸣声。“先生，多谢这几日的悉心照顾！”他由衷的说道。修士弯腰微微鞠了一躬还礼，接着退了出去。

　　齐格里斯倚在在墙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感。他歪过头，端详着自己的双臂，用力握拳，肌肉线条依旧清晰无比，他十分满足，缓缓松开了拳头；“终于痊愈了！感觉还不错……”此时他的心情像刚刚绽放的茉莉。

　　忽然间，他意识到，这貌似也意味着他与缇娜的快乐生活也要终止了，刚刚开放的茉莉花瞬间遇到强风，折枝飘散。“要不装病多拖几天？”他不禁动了歪脑筋；但经过短暂的思考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没有任何意义！”

　　门突然被推开了，这次是带着欣喜笑容的克里斯蒂娜；她的笑容立马传染了齐格里斯——

　　“——我听修士说，你已经痊愈了！”克里斯蒂娜欣喜地说道。“啊……是啊，没错……”好了，现在想装病也没用了。齐格里斯强笑着回答，暗自腹诽那个修士还真是嘴快。

　　“那太好了！”克里斯蒂娜没有注意到齐格里斯的不自然，她伸了一个大懒腰，半开玩笑的说道：“好耶！我终于不用再喂饭了！”齐格里斯无奈得笑笑，“喂，你很厌烦给我喂饭吗？”缇娜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打趣道：“是啊，非常烦呢！”齐格里斯有些尴尬，也有一丝丝难堪，只能脸上保持着微笑；却在心中暗暗担忧，不知缇娜是否真的厌烦过。

　　敲门声忽得再次响起，二人都惊了一跳。克里斯蒂娜捋了捋长发，抿起嘴微微收敛笑容，鼓鼓的脸颊特别可爱；齐格尼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进来！”

　　一个全身银色盔甲的骑士推开了门，他披着红色的披风，胸甲上用红宝石镶成一颗燃烧之树；看见克里斯蒂娜时他愣了一下，目光有些异样；接着他将目光转向齐格里斯，微微颔首道：“原谅我，爵士——国王有令，请您动身去宫廷一趟。”齐格里斯动了动身子，暗叹那修士的传话速度，“陛下仅召见我一人吗？”“不，他还差人去了教皇那里。”骑士彬彬有礼地回答。

　　父亲！齐格里斯点了点头，“我这就动身！”骑士再次颔首，恭敬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帮忙带上了房门。

　　齐格里斯赶紧爬起来穿衣。刚坐起来，突然注意到了旁边的缇娜，动作不禁悄然而止，被子和衣服也随之落下，齐格里斯壮硕的躯体此刻完全裸露在外；他感到自己的脸在燃烧。克里斯蒂娜眨了眨纯净的眼眸，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瞟，继而双脸有些泛红，她轻轻而迅速背过身去，“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哥哥！”齐格里斯不好意思得挠挠头，“嗯，等我回来去找你——”

　　缇娜小跑着离开，齐格里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尽快穿好衣服，在系腰带的时候，他闻到了自己胸前的酸臭味，不禁一阵皱眉：“额……是该洗澡了，还是……等赴宴回来吧？国王应该不介意吧……”

　　他套上一件黑色紧身服，推门的一霎那，阳光朝他倾泻而来，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加快脚步。穿过宫城城门后，又一连穿过两道石拱门，齐格里斯最终来到了内庭；两个把门的侍卫只是瞥了他一眼，未做任何阻拦，什么也没说，似乎已经提前获知了他的身份。

　　一路都寂静而无声，沿途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以为内庭应该会是一场喧哗的庆功舞会，可走近了却仍然什么都听不见。

　　他呼啦一声推开大门，一眼便望见了正前方坐在高位上的国王卡洛斯三世，似乎正在和左边的教皇说些什么；国王左边便是他的父亲，元素教教皇巴尔干一世；原本应该端坐王后的右座则虚位以待。

　　在座的其余都是衣着华丽而夸张的大贵族与高官们。国王原本在一个人喝着闷酒，见齐格里斯进来，放下嘴边的酒杯，停止了与教皇的交谈，哈哈大笑道：“瞧！咱们的冠军来了！”他站了起来，高高举起酒杯，“为冠军祝酒！”

　　“为冠军祝酒！”在座的权贵们都应和着举起了手中的佳酿。

　　齐格里斯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单膝下跪，低下脑袋恭敬道：“陛下！”

　　“站起来，齐格里斯！”国王亲自走下高台拉起了他；齐格里斯可以闻到国王说话时嘴唇里的麦酒味。国王用力拍了下他的左臂，大笑道：“很强壮呢！你简直是四神创造的战争之子！看来咱们的教皇冕下把你培养的极优秀！”齐格里斯瞄了一眼教皇，教皇向他微笑示意；教皇的脸色有些泛黄，让人总有一种消瘦的错觉；但仔细看去，教皇依旧脸圆体胖。

　　国王又慢悠悠的走回了高台，一屁股坐下：“好啦勇士！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击败你的哥哥，那个不可一世又同样生怀绝技的‘少虎’的？”

　　这个问题可难住了齐格里斯。当时他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取得胜利仅仅是那一瞬间战局的扭转——至少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清了清嗓子，他抬起头答道：“我尽了我的全力！”是的，就是这个原因。国王再次哈哈大笑，貌似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好像并不真的在乎他回答了什么；接着，他的笑容渐渐收敛，“奉承之声可以终止了，我想是时候谈论正事了！”他举杯喝了一大口麦酒——当他放下酒杯的那一刻，目光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灼灼的盯着齐格里斯：“勇士，你知道边疆战争吗？”

　　齐格里斯的心中有些异样；他怎能不知道那场关乎他命运的战争？“是的，我知道——”

　　“——那是一场羞耻的战争！可耻的战争！”国王突然不停咆哮着，大厅里回荡着他的怒吼；“斯塔王国，斯塔家族！他们卑劣地选择了偷袭！”国王激动地站起来，“还有那该死的马德拉家族！我们输掉了那场战争，你知道吧？我们输掉了！”唾沫从国王的嘴中飞溅而出，但他丝毫不在乎，眼中尽是狂热的光芒；“那场战争，我们输掉了六百四十里土地，整整六百四十里边疆地！王国疆域的五分之一！成千上万的好男儿，难以计数的骏马，多少位伟大的骑士，都葬身在那场战争！那一场战争让我们身败名裂！”

　　忽的，国王的目光柔软下来，“我本该亲自奔赴战场，我本该和那些勇猛的战士们一起战死，而不是窝囊的躲在后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的王后，我心爱的王后，她怀着我的孩子，我必须陪伴着她……”国王渐渐红了眼睛，“我的儿子，我的长子，我的独子，我可怜的格兰特……他代替我奔赴战场，却死在了斯塔家族人的手里……你知道吗？他很勇敢，他和维克多·斯塔单挑，在他咽气前，他将匕首刺进了维克多·斯塔的喉咙！”

　　国王最终忍不住流下了热泪，“我心爱的王后，当他得知我们的儿子，英勇的格兰特，葬身沙场时……她太伤心了……她终究没能给我第二个孩子，而是残忍地带着孩子一起离开了我……”国王痛苦地低下了头，头上那个不合尺寸的王冠一阵摇晃，险些落下；忽然，他又猛得抬起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场战争！仇恨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是时候报仇了！”他抬起手，指着齐格里斯，“你，我们的勇士！我将拜你为元帅，你将率领军队再次北上，你将夺回边疆地，用剑与血赢得鲜花与荣耀！”

　　齐格里斯震惊不已，一时愣在那里；这哪里是一场比武大赛，这分明是一场军官选拔赛！

　　还没等他作出回复，教皇先插了嘴：“陛下！”他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齐格里斯很优秀，我们都有目共睹；但他仅仅是一个孩子，他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他没有经验……”国王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十六岁以后便就是男人！经验？不去实践，何来经验？只要他去体验军旅生活，自然会有经验！”“陛下！”教皇仍然坚持，“我希望您记得，他是我的儿子！就算是四神也没法否定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咳咳咳，我的儿子，咳咳，他才十六岁，他还未娶妻，甚至没有亲吻过女孩……假如他死于战争，他甚至再也没法享受婚姻，再也无法看到他的儿孙在他的臂弯下成长……咳咳咳……”教皇越说越激动，身旁两个修士赶紧扶住他的身体。

　　趁着教皇不能言语的这段时间，一个穿着金色服饰的大贵族站了起来，他先是对着教皇和国王施礼，“冕下，陛下，请听我一言——教皇冕下，齐格里斯是您的儿子，但是从法律意义上说，他是布雷肯王国的子民，也是国王的臣子；从四神盛典上说，他更是一个独立的、拥有思想的人，我想他应该对自己的未来作出选择，任凭是谁，也没法剥夺他的这份权利！”旁边的大臣们一致叫好。国王眯了眯眼，“好吧，那么，齐格里斯·艾兰德，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大将，率领军队去赢得荣耀？”“齐格！”教皇终于止住了咳嗽，急忙抬起一只手阻止；“你要明白，你不需要靠战争赢得什么；生命是四神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

　　我不需要靠战争去赢得什么吗？齐格里斯陷入了沉默，但其实他在内心中早就做好了决定，他的沉默仅仅是因为他在因为即将忤逆某个人而感到不安。

　　哪个身怀热血的少年不渴望驰骋沙场呢？

　　他的嘴唇有些发干。“陛下，父亲——我们都知道，谷子如果以种子的模样，贮存在寒冰里，可以保存千年；然而，所有的谷子都渴望只活一年，去发芽，去成长——所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教皇，教皇的脸色极度难看，正强忍着咳嗽。

　　“我愿意为您而战，陛下！”

　　“好——”“勇士！”“冠军！”喝彩声此起彼伏，完全淹没了教皇急促的咳嗽声。国王欣慰地走下高台，用力抱住了齐格里斯。半晌，他松开了怀抱，表情有些怪异；“我想，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齐格里斯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什么？”国王清了清嗓子，“布雷肯王国已经没法再负担起第二次战争了——因此，布雷肯王国拒不参战！”

　　齐格里斯被国王说糊涂了。“抱歉，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国王有些难为情，“你将率领军队前去打仗，为布雷肯王国收复边疆地；但是你不能使用布雷肯王国的军队，这会挑起两个国家的战争……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这场战争只是地区矛盾，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确实很浅显。“这就意味着我不会得到王国的支持？如果我失败了，人们只会知道有一个自作勇猛的傻瓜？”齐格里斯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国王板起了面孔，“作为一个统帅，在战争之前绝对不应该想象自己的失败，因为你不会失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金钱，去雇佣士兵吧，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你让我去相信那些只信仰金钱的雇佣兵？”齐格里斯觉得有些好笑，“这简直是以卵击石！”“万一卵是龙蛋呢？”国王有些不置可否。齐格里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这场战争根本没法取胜——因为他根本没有军队！他从来不相信那些见钱眼开的雇佣军。

　　就这样放弃了吗？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以后的自己一定会为此感到无比羞耻与悔恨吧。没有勇士会主动放弃一场战争。最终，齐格里斯只得低下脑袋，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遵命，陛下。”

　　宴会结束之后的两天，齐格里斯一直把自己锁在住处。酒馆里可以招募到雇佣兵，但是他丝毫不想去酒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雇佣军——没有军队的战争，应该怎么打？

　　第三天下午，齐格里斯正独自坐在床上发呆，门被一下子推开了，伊凡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听说你将带领军队去边疆地打仗？”齐格里斯看着伊凡兴奋的模样，一时无语，“是的——但是现在我还没看到我的军队呢！”伊凡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简直是天赐良机！齐格里斯，说真的，出发的时候你得带上我！”

　　齐格里斯突然一阵烦闷涌上心头，“我根本没有军队，该如何出发！”他咆哮一般的吼出了这句话，随即后悔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恶劣。“伊凡，我想你根本没有搞清楚情况……”齐格里斯将国王的话再次重复给了伊凡听，可是伊凡听完之后好像并没有感到太过担忧。

　　“哦，那意味着你现在没有军队、深陷囹圄、寸步难行？”伊凡竟然带着笑容说出这句话。“是。”齐格里斯觉得伊凡一定是受打击疯了。“这简直是一个笑话！”伊凡放肆的大笑，“如果就这点问题的话，我可以帮助你解决！”

　　齐格里斯盯着伊凡的眼睛，“你在开玩笑吧？我可不信任那些雇佣军。”伊凡环视屋内，似乎想找杯水喝，可惜未能如愿；“首先你得答应我，我帮你找到了军队，你一定要带我出征！”伊凡坏笑着看着他。“我没有时间和你开玩笑，你是认真的吗，伊凡？”伊凡一脸不屑，“我保证可以为你找到军队，而且还是一支精锐的军队，你也必须保证要带我出征！”

　　看样子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吧，”齐格里斯选择屈服，“只要你能给我一支精锐的军队，我就带你出征。告诉我，你从哪儿来一支精锐的军队？”伊凡乐不可支，“你要以四神之名发誓！”无奈的齐格里斯只得照办。伊凡这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走吧，出去，上马，我将带你去找到一支精锐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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