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齐格里斯的阴谋
阿卡斯吸了吸鼻子。他的目光朝东南方扫了一眼，又继续将身子缩在了城垛下面。
这里是雪诺堡，斯塔王国的东北门户。十年边疆战争结束之后，斯塔王国与布雷肯王国以阿贝伦山脉为线，重新划分了国界。延绵五十六公里的阿贝伦山脉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东方的帕特农地区和西面的边疆地分隔开。
这道天然的屏障上唯一的缺口便是雪诺山谷。山谷像是四神用斧头在阿贝伦山脉上砍出来的一样，极为狭长；南北宽约一公里，东西长度不足四公里。以前——边疆地还属于布雷肯王国的时候——雪诺山谷是东西交往的商业要道。如今斗转星移，作为沟通两面的唯一通道，雪诺山谷已然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斯塔王国在此处修筑了雪诺堡，阻断了这条路上商路。如今，泛大陆的东西贸易要么走水路出发，要么就得绕道上千公里，走大陆北部那片蛮族广布的平原。
“又在偷懒！”阿卡斯吓了一跳，弹站起来；来人是德鲁斯，第五巡查小队队长。
“我没有！”阿卡斯小声争辩道。德鲁斯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偷懒就偷懒啦！”他趴在城墙上，眺望东南空荡的荒土。“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森林，那些贵族老爷们非要让我们砍出一片空地——他们真以为那帮布雷肯怂蛋胆敢来进攻？再说了，那边可是教皇的土地！”
阿卡斯继续缩回城垛里，“他们就是想折磨我们！要是真想设防，为什么整个雪诺堡的驻军还不到两百人？”说着，他怨恨地看了看自己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阿卡斯曾经是一名惯偷，在他最后一次偷盗被抓住之后，一名贵族老爷切掉了他右手的小拇指。
“要么你去守雪诺堡，要么你去见四神！”他仿佛又听见了那位贵族老爷的声音。不只是他一人，整个雪诺堡的守军都不是什么正规军，这里充斥着各色的小偷、杀手和强奸犯。仅剩的一些职业士兵，也是因为犯了错才被贬到这里。他知道德鲁斯曾经是摩纳斯的守卫，直到有一天他喝醉酒之后说了一句“布雷肯王国都是怂蛋，而马德拉老爷更无能”。
“阿卡斯，起来！你看那是什么！”德鲁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什么？”阿卡斯心脏一紧，不自觉握紧了长枪，小跑着来到德鲁斯身边。德鲁斯皱着眉头，用手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阿卡斯伸出头去，朝着他指的方向认真的瞧着。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什么也没看见！”阿卡斯的额头冒出了汗。德鲁斯再次沉吟:“你没看见？你没看见——我的身边站着一个傻子吗！”说完，他狠狠拍了阿卡斯背部一巴掌，继而哈哈大笑。
阿卡斯一愣，眨了眨眼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无聊！”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缩回城垛。
“你真以为有敌军来袭？可真是个天真的家伙！”德鲁斯继续大笑着，接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城墙下方。突然貌似有什么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从他习惯黑夜的眼中划过。他双手按住城墙，将头伸下去仔细地看。
“阿卡斯，吹军号！”德鲁斯紧张的声音再次传来。阿卡斯换了个睡姿，“你真把我当傻子吗？”
过了几秒，无人应答。“你在干什么？”阿卡斯说着转过头去，只看见德鲁斯倒在地上，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白——他的脑门上还插着一支箭。
“……吹军号！”
呆滞的阿卡斯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慌乱的摸向腰间，终于找到了军号。双手颤抖着将它抽出来，阿卡斯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抬起脸，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脖子处剧烈的疼痛，他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了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他看见了一展旗帜:鲜红的底色上一只仰天长啸的白纹黑虎。
伊凡穿着崭新的红色铠甲，棕色长发披在脑后。刚刚有士兵通知他齐格里斯要召开军事会议。
“也许是做胜利总结吧！”伊凡转过拐角，走上楼梯，脸上浮现出微笑。
这场战役太容易了。伊凡从未想过能在两小时之内攻占地势险要的雪诺堡。“他们的军队太过懈怠，而且战力极低！”伊凡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提着染血的长剑走进主堡时，那位搂着两名赤身裸体的营妓的守军指挥官仿佛脱臼一样的下巴；“或许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走完楼梯，伊凡发现自己来到了主堡门前。这里是整个雪诺堡地势最高的地方，齐格里斯的中帐暂时设在这边。
推门走进，伊凡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
“抱歉！”他尴尬的笑笑；齐格里斯嘴角上扬，向他招了招手，“没事，快坐下吧。”
伊凡坐在了齐格里斯右手边的第一位，与哈罗德侯爵相对而坐；倒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齐格里斯的副官，而更是因为他帕特兰多的血统。
“哈罗德大人，军队都驻扎好了吗？”齐格里斯看向左侧问道。哈罗德侯爵微微点头，“帕特兰多的军队都驻扎在雪诺堡内，今夜城防就交由他们负责；其余军队暂时安顿在堡东，沿森林扎营。”齐格里斯微微颔首，“我认为城防守军今夜应控制在一百人左右，到目前为止敌人应该还未察觉到我们的到来；命令堡中军队严禁点燃灯火，以免暴露。”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伊凡说的。部队刚刚开拔时齐格里斯便决定将帕特兰多军的指挥权交给伊凡，以免士兵产生抵触情绪。“我需要他们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战斗上！”他如是对伊凡说。伊凡点头表示收到，哈罗德也表示赞同。
齐格里斯坐直身子，“至多三天，摩纳斯便会得知雪诺堡失守；不出七天，斯塔王国便会完成战争动员，开始应战——”动了动喉咙，他继续道:“——那也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在五天之内，攻破摩纳斯！”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从雪诺堡到摩纳斯，即使是直线穿过，至少也要攻克大小十五座城堡。”罗斯坦伯爵幽幽道，“这还是忽略了马德拉家族强大的骑兵的情况下。”卡尔伯爵也表示同意:“以我军现在的力量，虽然打败马德拉的骑兵并不是难事，但是短时间——”他顿了顿，“绝对不可能。”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齐格里斯大拇指托住下巴，食指轻叩上唇，静静地思考着。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收敛了声息，等待着他的回复。
“但是如果等到斯塔王国作出反应，很可能会将战争的规模无限扩大！”伊凡忍不住补充道。
半晌，齐格里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的军队太过庞大了，想要快速行进，确实不易。”卡尔伯爵微微一笑，“这么说来，您已经想到了解决的策略。”齐格里斯闻罢不禁莞尔，“我确有拙计！”
话音刚落，齐格里斯起身；统帅起身，在座所有将领自然也不能坐着。齐格里斯缓缓来到长桌前，众人紧随其后，围桌而立。
齐格里斯将一个水杯放在桌前，“此处是我军驻地。”接着他取下护腕，竖在水杯的东面:“这里是摩纳斯。”他拿起水壶，慢慢向水杯中注水:“我军有足足四万人，”水渐渐漫向水杯边缘，齐格里斯停了下来，轻轻用手推着水杯。液面在杯中跳动，像一只被囚笼困住的野兽，挣扎着要逃出水杯的束缚。“别说快速攻下，就是移动到摩纳斯也极为耗时；且目标庞大，引人注意。”
忽然，他停了下来，拿出另一个水杯，并将先前水杯中的水匀一部分到其中，“但如果我军能够分出一支精兵，轻装出阵，绕过这些关卡，直击摩纳斯——”他用力一推装有少许水的杯子，杯子由于惯性“蹭”的飞了出去，“叮”的一声撞在护腕上，护腕“叭”的倒下，“攻其不备，迅速克敌！”
众人面面相觑，哈罗德侯爵首先发问:“这支精兵的人数应该是多少呢？”齐格里斯抿着嘴想了一会，“三千人为佳。”卡尔伯爵歪了歪脑袋，“这样的规模也并不是太小，恐怕还是会引起沿途城堡的注意——可是如果人数过少，又难以攻下摩纳斯……”他微微颔首，陷入了思考。
齐格里斯轻笑一声，“那么我们就要改变战略——哈罗德侯爵，我需要你统率剩余的三万余大军，按原定路线沿途攻营拔寨，吸引摩纳斯的注意！”齐格里斯看向桌面，脑海中已经形成了可能发生的场景；“届时，马德拉家族一定会调集军队迎战，到时候军马混杂，我军只需乔装一番，并且沿途低调行军，便不会引起各个领主的警惕。”
卡尔伯爵又抬起了脸，恢复了微笑:“此计可行。”“哎？”哈罗德侯爵怪叫一声，“齐格里斯，你让我统帅大军，那你自己干嘛去？”齐格里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准备与伊凡亲自率领三千人闪击摩纳斯！”
卡尔伯爵的脸色再次凝重，“不行，这太危险了。你是一军统帅，一旦有什么闪失，这场战争我们就输了。”
齐格里斯赶紧解释:“卡尔大人，请听我说完——我亲自领军，并不是因为年少热血，急于建功；首先，诸位应该听说过，父亲在没有与我相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摩纳斯，所以在座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座城堡；另外，如果马德拉家族得知领军的是哈罗德大人，他们的第一判断会将这场战争当成是与坦克维家族的地域冲突，不至于上升到王国层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斯塔王国即使得到了消息，也不会大量干涉，那么暂时我们面临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听完齐格里斯的一席话，二人陷入了沉默，毕竟他们无法反驳这确实是极好的战术。卡尔伯爵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要求多带五百人作为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我托克逊家族可以派出五百名死士，如若战况失利，他们可拼死保护元帅归来。”齐格里斯向卡尔伯爵投去感谢的目光，这时沉默良久的罗斯坦伯爵突然插嘴:“可如果你遇到了马德拉的骑兵该怎么办？你此去为攻城，带去这三千五百人多为步卒，马德拉骑兵享誉天下，如若遇见，怕是凶多吉少。”齐格里斯淡谈一笑，“罗斯坦伯爵放心。据我所知，马德拉骑兵一直都不是驻扎在摩纳斯城内，而是在城外向东一百里的草场。等哈罗德侯爵发起攻势，马德拉家族必定将骑兵直接开赴前线，我坚决不会与其正面冲突。”
哈罗德侯爵偷偷看向卡尔伯爵与罗斯坦伯爵，却发现二人也正看着自己。吭了吭嗓子，哈罗德侯爵道:“我们愿意遵命！”卡尔伯爵笑着道:“能将问题考虑得如此细致，很难相信元帅今年才十六岁。”伊凡玩味地插嘴道:“卡尔伯爵，等你看到我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后，你也会很难相信我才十五岁的！”众人不由一起哈哈大笑。
笑声渐息，齐格里斯正色道:“时间现在就是我军的生命。我提议明日上午就出征，三千精兵由哈罗德侯爵负责挑选，外加托克逊家族五百精兵；同时撤下我与帕特兰多家族的旗帜，托克逊家族与约恩家族也最好偃旗息鼓，以防引起敌军警惕。众将今夜养足精神，明日正式开战！”
哈罗德侯爵、卡尔伯爵、罗斯坦伯爵和伊凡一齐欠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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