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第章 流水春深（4）
润秋这几日百般无聊，自家大姐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总也没时间陪她玩。偏生丹遥这几日也推脱天儿热，猫在屋里不肯出来。自己跑到黄河沿上听了几回大鼓书，却总不是先时那个小丫头唱的，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少了几分味道，不由心下暗忖，原来这说书唱戏的功夫，也不单单是瞧着一个年龄。
回去了少不得跟她母亲抱怨，沈家太太正在树荫下喝着菊花茶，琉璃盏的杯子晶莹剔透，到可以看得见那菊花在里头浮浮沉沉，或绽放或萎靡的姿态，原本是一副极好极舒适的画卷，然润秋一通抱怨却是这画里一笔烂尾。
她母亲放下茶杯，顺手操起一柄团扇就向她头上招呼过去，道:“心里头没点数，你姨父这大寿将至，不说去给他备礼，反倒埋怨旁的人不带你玩儿，不瞧瞧人家忙得什么不带你玩儿……”
旁边自有绣月来劝，一壁在那里温言软语“奶奶仔细手疼，”一壁向润秋使眼色，润秋嘿然一笑便是脚底抹油，这一溜便是溜出了沈宅，到了范家小姐的院子里头去了。
红绡刚做好梅子汤，因煨的时间不长，那汤色还十分浅淡，润秋过去端起一杯便是一饮而尽，再还回来时便只剩下碎冰碰壁，红绡忍不住道:“瞧表小姐这一通海饮。”
润秋抹抹嘴道:“你可别在哪里说什么牛啊羊啊的，《石头记》谁还没读过呢。”
红绡又是笑:“婢子可不敢说，这梅子汤也不似那茶汤金贵。”
润秋这时才觉得自己记得错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红绡一壁收拾一壁道:“小姐那时候读书，也有不少读给我们听，听得久了自然就记下了。”
润秋抚掌叹道:“可见这读书一事，只要有心就成，赶明儿我去跟姨夫说，也带你去南京。”一句话倒唬的红绡摆手不住，忙又扯开话儿，只说小姐这几日躲在屋子里头，您可赶紧着进去瞧瞧吧。
润秋进去时，丹遥正在比着书上的样子描画，这一回非花非鸟，而是一轮的月。因为实在没什么变幻，找了几本都不满意，如今这一本的样子也脱不开窠臼，描画出来总归是少了几分灵气，正在思忖作何对策，转身瞧见润秋仅在咫尺，倒唬了一跳。
不由道:“走路属猫儿的么？连个声响都不带。”
润秋道:“我在外头跟红绡都打了半天的嘴仗了，也多亏的您耳聪目明。”又探头过去，“你干啥呢？”
丹遥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便要去遮掩，润秋何等眼疾手快，伸臂便将桌上一应操起，转身躲到一边，嘴里道:“我来看看是什么宝贝东西。”
书册和描样纸都不新鲜，另有一枚破损的香囊，上头兰花叶子却是似曾相识，润秋想了一回，忽然道:“哎？这不是……这不是……”
丹遥伸手抢回来:“是有怎样？你别弄脏了这兰花叶子。”
润秋道:“你这也太省事儿了吧，捡个齐梦楚不要的荷包缝缝补补，就要给我姨父做大寿的备礼？嘿！”
丹遥一惊，然心下盘算盘算，果然是快要到了她爹的生辰，忙掩饰道:“我爹的寿礼自然另备下，这个只是……我心血来潮……想要缝缝补补罢了。”
润秋道:“你瞧瞧你那桌上，净是描样子的书册，倒好意思说自己心血来潮。”转念一想，忽而换了一副正经样子，“你该不会是，想要把这香囊缝补好了，送给张昶吧？”
一语正说中丹遥心事，润秋撇嘴道:“你倒是心慈，李家齐凭空编几句瞎话，你也当真了。”
丹遥道:“你这话却不妥，李家齐到底也是师父的徒弟，段段没有拿人家生身母亲开玩笑的道理。”
润秋道:“这开玩笑……同陈丹青……有什么干系？”
丹遥一时语结，润秋摆手道:“嗐，算了算了，往常都是你提点我，如今我却要提点提点你，你若真是把这香囊缝补好赠予了张昶，齐梦楚那里，又要怎么办？”
齐家九小姐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张昶蒙金的侧影又现在眼前，病房的帷幔像是一团白雾，渐渐遮掩了他的表情，唯有淡淡哀伤留在空气里，丹遥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这兰花叶子既然于他那样重要，我又何妨成人之美呢？”
润秋道:“既然只是个兰花，那你再绣一个给他不就好了。”
丹遥道:“你以为我不想啊，这几日在家里闭门不出，就为了绣出个一模一样的兰花叶子，别看咱们家里针线工具一并齐全，却总不如这一枚香囊上粘带的灵气。”说着不由泄气，从来自诩女工天分，原来连一个批量生产的本事也没有。
润秋双手一撑，干脆在桌子上坐下来，低头看着丹遥手里的香囊道:“那你想怎么修补？我来帮帮你。”
丹遥撇嘴道:“你来帮我？你是能描样还是拎得起针线来？”
润秋本来是头一回看到丹遥这样失落，想着帮她一帮，如今反被奚落，自然老大不高兴，登时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道:“三个臭皮匠还要赛过诸葛亮，你瞧你这新学上的，还学会瞧不起人了呢。”
丹遥“噗嗤”一笑，伸手在润秋脑袋上戳一戳，笑道:“你瞧你这新学上的，字没认全脾气倒是见涨，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说着将书册画页连同香囊一一铺陈开来，“你既然来了，我少不得那你做个苦劳力。”又起身向红绡道，“去瞧瞧我嫂子今儿又做了什么好吃食，拿一点过来，就说润秋来了。”
润秋懵懂道:“去拿就去拿，怎么还要扯上我的名号？”
丹遥笑道:“你不懂，如今咱们家里，能让嫂子现做些吃食的，除了我哥，也就属你了。”
润秋还是不懂:“我长得像表哥？”
丹遥道:“嫂子说起过，你呀，有些像她在娘家的小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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