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想什么呢儿子？姥姥跟你说话呢。”段西说。
这次哥哥没跟着段西母女一起回来，他们还没结婚，姥姥自然也不会同意。
儿子这个称呼永远是许栖的一个心结。
段西以及许景昌对她的称呼都是儿子，原因就是之前想生个儿子，在许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这么喊了，许是一种祝愿，盼望，这一喊便喊了十个月。可世事难料，生的是个女儿，可那个时候再改昵称就难了，已经叫习惯了，所以便将儿子这个称呼沿用了下去。
许景昌以前经常会喊，但出来后在手机上更多的是喊她丫头或是闺女。
段西从不介意或是避讳这个话题，小时候在许栖问她的时候，她坦然自若的解释。说的时候细节又明确又用了一种类似开玩笑的语气。
许栖坐在屋内的小沙发上，回神说：“您说什么？”
“冷吗？”姥姥问。
许栖这才注意到温度，姥姥是早晨回来的，应是简单收拾了一通，升起了屋内温度。
虽说是住在村里，却一点不觉得冷，她这时还没脱羽绒服就渐渐感觉到些热。
许栖边脱衣服边说：“不冷，挺暖和的。”
段西一进屋就把棉被打开钻进去，她怕冷，很怕：“段北还没回来？”
“他得晚上了。”姥姥穿着花棉袄，这是这儿的标配。
她打下段西腿：“你别进屋就躺着行吧？懒死了。”
“太冷。”段西没抬头，她正打着手机麻将。
姥姥撇白眼，哼了声：“也不多么冷。”
姥爷收拾着屋子，在厨房里正刷着锅，探了探头：“栖栖你和文文是不是也好久没见了？”
许栖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挺着背，她不太自然也没放松下来：“是，他在外地上学，见得更少了。”
说是见的少，其实根本没见过。
段楚文从小就被抓学习抓的很紧，他也算不负众望，考上了景市的魔鬼初中，这所学校不仅在景市出名，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了。
早晨五点半起床，十五分钟洗漱然后下楼晨跑，晚上上晚自习到九点半，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成绩卷的厉害，能在这儿撑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景市和贰市都是一个省里的，开车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人家文文现在学习成绩可好了，年级前十，段西你都不知道，他那个学校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压力负担太重。”姥爷笑笑，“栖栖学习现在怎么样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栖弯弯唇角，淡淡道：“年级第一。”
姥爷说不出话来。
段西能听出来这种隐晦，在这种时候还是得向着许栖说话，她抬睫往厨房瞧：“爸你都不知道，许栖现在高一，他们那题都可难了，看都看不懂，也是孩子自己上心，不用管成绩就那么好。”
姥姥两眼放光，毕竟家里没一个成绩那么好的，出了一个段楚文他们都觉得是烧香拜佛了，这么一听又知道许栖是个年级第一，喜上眉梢：“栖栖真厉害，有出息以后。”
许栖听的浑身难受，每次回来都要比来比去的，虚伪的笑容话语说来就来。
他们笑的脸不僵吗？
晚上九点，段北路程已经行驶了大半，姥姥姥爷也从这一刻开始做饭。
屋内的人都忙活了起来，妈妈坐在板凳上塞柴火，姥姥姥爷切菜备菜，许栖想帮忙却被二老推着进屋，随后把门一关，让她一人在屋里。
许栖躺靠在墙，听着外面忙碌的声音以及亲切的家乡话，她心口阵阵起伏，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是家的样子，却不是家人的样子。
她打开微信。
置顶陈橙：【跟家人相处的还行吗？】
许栖：【还好。】
陈橙：【见到你弟弟了？】
许栖：【没。】
许栖：【突然不太想见，之前见他还是个小孩，现在这都初二了，我有点……】
陈橙：【你们都一个年龄段肯定容易玩到一块，正好看你弟弟长得帅不帅现在。】
许栖：【贫，我现在想象不出来他叫我姐姐的样子。】
陈橙：【不说别的，如果弟弟帅再叫你姐姐，简直幸福死。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许栖：【这福气我免费送给你。】
陈橙：【行，给我寄过来吧。】
陈橙：【我妈叫我，你开心点，然后自求多福。】
许栖：【好，谢谢保佑。】
唐逸：【吃饭了吗？】
许栖：【还没。】
唐逸：【正在做？】
许栖：【嗯嗯。】
许栖：【你吃了没？】
唐逸：【图片jpg】
许栖：【不看日子还以为吃得是年夜饭。】
唐逸：【回来带你吃。】
许栖一点不客气：【不想吃菜，能挑甜食吗？】
唐逸：【当然。】
许栖笑了下。
许栖：【你桌上所有关于巧克力的甜品。】
许栖：【你们家谁喜欢吃巧克力味的，还买这么多。】
唐逸：【我妈。】
许栖：【这么巧！】
唐逸：【是呢，我省事了。】
车熄火声。
许栖偏头看向窗外。
许栖：【我先忙了。】
唐逸：【好。】
许栖下床和家人一起迎接。
她穿着棉拖鞋，随手拿了个外套套上。
姥姥姥爷段西连忙打招呼，许栖站在后面，视线锁定在从后座下来的弟弟。
“姐。”段楚文简单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许栖，先开口说了话。
姐？
许栖心思一下被打乱，她愣了下，哎一声。
门口的小暖灯打在段楚文脸上，让许栖看清了那张脸。
单眼皮，眸光深邃，个儿也比她高出半个脑袋多。以前脸上有婴儿肥，现在倒变得棱角分明，尖下巴，五官干净利落。
他穿的简单，黑衣白鞋，手揣进口袋里站的挺直，再加上学校要求的板寸，整个人看起来高傲慵懒，可对许栖说话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恰恰相反。
帅了。
家人正往屋内搬东西，而姐弟二人站在屋檐下注视着彼此。
真是好久不见了，本以为他们的见面会是尴尬的说不出一句话，可他们的距离被这一声姐又再次拉近。
许栖一看就看出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少年变声后，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细软，而是变得低沉了许多：“姐你高了，也漂亮了。”
许栖乍一听这个声音还有些不习惯，嫣然一笑，回复：“你也是，瘦了高了也帅了。”
没说几句话，段西就拉走许栖去喊人。
聊的大概不过是，高了，漂亮了。
姥爷把桌子打开，把锅里的饭菜端出，一家人纷纷坐下，和以前差不多，段楚文挨着许栖坐。
“俩孩子好久没见倒一点不生哎。”段北说。
全家人笑。
吃饭期间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问到许栖了她就简单附和下，其余时间眼尾会忍不住地去瞟段楚文。
段楚文头突然往许栖这儿偏了偏，小声问：“换微信了吗？”
许栖刚要咬馒头的嘴一停，轻摇了摇头。
“嗯，我也没换。”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虽然四年没见，可许栖也算带了他几年，看他成绩越来越好，人也又高又帅，就总会想回忆，回忆以前。
吃完饭，有了舅舅后，段西也不再帮忙了，尽数托付给自己的弟弟。
今晚睡觉，还是和以前那样安排，姥姥、姥爷、段西、段楚文、许栖睡在大炕上。
姥姥家的那张炕很大，即使一家七个睡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拥挤。
现在两人都大了，姥姥便睡在了许栖和段楚文中间。
许栖今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想玩手机又恰巧耳机没带，实在无聊，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拿起外套，出了屋。
已经凌晨了，这点大家都睡熟了，她也不担心有谁会出来。
夜深人静，漆黑一片的宅院里，冷冷清清，她能看见的唯一一点光亮，也只有天空上的星月，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许栖坐在台阶上，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烟，烟盒里塞着打火机，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嗒一声点上，吐出烟圈。她没玩手机，抬头看天空，不知思索着什么。
门被轻轻拉开，许栖连忙灭烟，却被段楚文抢先道：“不用灭。”
许栖惊的回头，站起来，吞吞吐吐地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你……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
他把门轻轻关上，抱着毯子坐到许栖旁边，仰视着她说：“坐。”
许栖慢悠悠地坐下，闭紧唇，又赶紧把最后那一小截烟抽完，烟头碾压在地上灭掉，而后扔在房顶。
段楚文把毯子盖在许栖腿上，轻轻说：“对不起啊姐。”
许栖皱眉偏头看他，而段楚文望着天空，她被这句道歉弄的有些疑惑。
段楚文又说：“以前我不懂，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其实你那几年没回来过年，我真的挺无聊的，虽然也会和你当初的那些朋友玩，但……还是不一样了。”
许栖怔了怔，咽口水：“你不需要道歉。”
“我原先不知道你自己的家带给了你那么多的委屈，我也没法想象你在这个家经历的那些，后来你不回来过年了，家里人提起你。”段楚文喉口动了动，慢慢看向许栖，“我想起以前的话才……能真正理解。”
许栖鼻头一酸：“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段楚文看她，唇在抖：“可因为我，你受了很多委屈，那些事情跟我是逃脱不开的。姐我只是……替你觉得不公，我把你当亲姐，在小时候就是。”
我也是，从小就是。
可这些话不该你说啊。
这些话最不该说的就是你。
你也只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把子而已。
许栖语塞，扭过头去抹了把泪。
“我长大了，我不需要爷爷奶奶的偏爱以及你的保护了。”段楚文加重咬字，“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种承诺，也或是一种保证。
许栖一对上他的双眸就忍不住落泪，她岔开视线，嗓子微哑：“别说了。”
“姐我是真心说的，你知道我小时候爱黏你，每次过年视频的时候，我都会期待你的出现，可你每次都没出镜。”段楚文有些慌了，越说越急，急切的想证明自己。
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不想见……
许栖哽咽道：“我知道，我没怪你，带给我不开心的也不是你。”
我想回来，可我每次回来都会有委屈，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只能逃避。
逃避这个家庭。
恰巧，逃避掉了你。
“你保护我小，现在我长大了，换我保护你了。你以前说不出的那些话，现在都能换我来说了。我是个男孩子，也是你弟弟。”
许栖：“……”
段楚文舔唇，开始不太自信了：“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吗？
她本来对这个家庭心灰意冷，可现在段楚文又为她点起束光。
许栖手掌捂眼，哭的气都不顺了，可她还是忍着没哭出声，边点头边应好
这一个字什么都包含了。
段楚文也将他这些年的愧疚，思念尽数表达出来了。
算是苦尽甘来吗？
或许吧，许栖在这个家里单打独斗十七年，现在终于有人愿意主动加入她的营地。
即使会输，即使没什么实质，他也愿意向着她。
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是四年未见的姐弟。
是段楚文替人背锅，替这个家给许栖应有的亲情。
都说亲情大于一切，坚固可靠，以前许栖不觉得，现在才渐渐体会到。
就算他是一副空话，许栖也信了，也觉得值，也觉得感动。
在许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姐姐，永远要保护弟弟。
可段楚文不再是她认为的那个弟弟了。
段楚文许栖把桌子搬到暖气片旁，贴着暖气片写作业。
俩人都属于沉浸式的，期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嘴里有时候小声嘟囔着算数。
“姐你这道题会不会？”段楚文轻声道，把数学卷子往许栖方向推了推。
许栖抬眸，认真读着他问的那道题。
高一做初二的题还是很容易的。
许栖嗯了声，身子往前倾给他画条辅助线：“这样能懂吗？”
段楚文恍然大悟，抽回卷子奋笔疾书地开始演算。
家里今天大扫除，家里人忙东忙西的，手里的活停不下来，只有段西还睡着懒觉。
许栖写作业中途就爱休息，写个一个小时就得休息二十分钟。
在家里她玩手机都要被管，尤其是段楚文正写着作业，为了不惹麻烦，许栖也不敢老玩，只能趁着他们出去的时间偷摸看两眼。
她闲的无聊开始检查段楚文的试卷。
“这几道选择错了。”许栖身子往段楚文那儿偏，用手指出，“你先自己想想，不会再……”
卷子一下被抽走，许栖抬头去看。
“哪道啊？我看看。”妗妗说。
许栖起身帮她指出。
妗妗拿出手机一拍，对着答案检查，边检查边问：“许栖今年考试考多少啊？”
“……忘了，上1000分了。”许栖语气平静，可就是感觉她在无形的炫耀。
妗妗一顿，抬眼看向许栖：“总分多少？”
“1050。”
许栖也不爱记分数，反正年级第一不是她就是江路，俩人分差也不会超过五分，只要题难度在范围内，都能上1000。
段楚文听到后嘴比了个o型。
谁能想到许栖能考这个分啊。
妗妗开始是不屑，听到分数后立刻放大了瞳孔。她把卷子塞回许栖手里，笑着说：“那许栖给他检查检查，段楚文有啥不会的，你给讲讲。”像是在讨好。
许栖点头，回正身子把卷子放段楚文面前，手指指出错题：“你先自己想想。”
“好。”
段西此时也醒了，清清嗓子：“儿子给我倒杯水。”
许栖递水给她。
段西大口喝下，一下子全干了，把杯子又递给许栖：“儿子好好教弟弟题啊。”
妗妗尴尬地笑笑，和段西打了个招呼又出去干活了。
许栖写作业快，而且有条理，她每一天都安排的很好，是绝对不会出现完不成或是多写的情况。
高中作业多，就算她想出去玩，树城里的朋友也都不出来，借口都是作业多或是家长不放。以致于她每天都闲的要命，其余时间都拿来刷手机聊天了。
而段楚文每天都是能多写几张就写几张，他也不想，但都是妗妗逼的，最后还会来句多写点就能多有几天玩的时间。
终于到年夜饭这天，电视里放着春晚，大人做饭，孩子玩手机。
许栖段楚文对春晚这个东西就是个仪式感，有自己认识的明星就说叨两句，多看两眼，能让他们提起神来去看的，也就只有小品了。
许栖手机里的消息也都轰炸了，几十个人给她群发新年快乐，她一个没回，清都清不过来。
唐逸：【向您转账520000】
唐逸：【新年快乐。】
许栖不由得小声说了句我去。
许栖：【新年快乐。】
许栖：【向您退还520000】
许栖：【没必要吧，你给我发压岁钱？】
唐逸：【向您转账520000】
唐逸：【有问题吗？】
许栖：【我不磕头。】
唐逸：【不用磕头，不用鞠躬。】
许栖：【我这一过年，虚岁都18了。】
唐逸：【比你大一岁，你未成年还算小孩。】
许栖：【你没过生日，也算未成年。】
……
唐逸：【别墨迹，过年不想跟你生气。】
许栖接收转账，回语音：“谢谢”
唐逸弯唇，又回：【你太墨迹了，下回得要你支付宝了。】
陈橙，幸福一家人，许景昌，江路等一些关系较好的都分别送来了祝福。
许栖依次回复。
陈橙给她转账，她接收再转回一个相同的。俩人谁都不赚，但两人都开心，这是她们之间的仪式感。
幸福一家人里每个人挨个发群红包，开着玩笑，有的人发的大些，有的人小些。
许景昌也是简单祝福加转账。
而江路对她从不越线，只是客气的闲聊几句。
毕竟是过年，在这一天也最忌讳吵架，所以大家都是洋溢着笑容的，也不提敏感话题惹些不快，边吃饭边看春晚。许栖这人安静，这半天几乎没怎么吭声。
许栖在这一天18虚，16周，所以家里人都没再给许栖压岁钱，而段楚文这次也主动提出不要压岁钱了，这一举动让大家都欣慰起来，觉得孩子大了，真是懂事。
但他真正的想法只是不想让许栖觉得被偏待。
许栖不理解他的做法，如果是为了自己，她觉得完全没必要，给钱就好好拿着就好了，可做都做了，许栖也没跟段楚文提起这件事，虽然做法不太成熟，但她仍然被这份心意所感动。
“姐，放烟花去吗？”段楚文说。
许栖应好。
他们也不用出门放，在院子里就可以，地方足够大了。
城市里不让弄烟花，所以许栖也是好些年没玩过了。
她站在台阶上，段楚文把烟花拿出，一手捂耳朵，一手拿打火机去点。
砰得一声，空中绽放出大朵绚丽的烟火来，烟花瞬息万变，绽开浅黄、蓝色、青绿等颜色，交错在一起，璀璨了整片天空。
许栖段楚文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她用手机记录下这最美的一刻，再慢慢扬起嘴角，和段楚文互相看向彼此。
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气氛吧。
烟花永远灿烂，永远明亮。
即使短暂，但它在它的生命里活出了最美的自己。
在除夕夜里，它是必不可少的，也是点睛之笔。
而后他们还放了各种类型的烟花，例如喷花，旋转，旋转升空等等，许栖拍了好多视频全部发给唐逸陈橙。
□□裸的炫耀，就气他们这种在市里玩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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