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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走出审讯室大门那一刻,  守门的警官凑了上来。

        “平岛警官,都解决了?”

        “解决了。”平岛阳点点头,“派人按照他们说的地址去找人就行,  我就不去了,我先去食堂吃个饭。”

        说句实话,他今天下午一点来的警视厅的时候还没有吃饱,就这么奔波一下午,情绪又大起大落,让他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晚五点四十分,今天一直在兢兢业业工作的警官们轮班来到警视厅的食堂补充能量。

        平岛阳等四人赫然在列,  端着各自的餐盘挑选自己爱吃的晚饭。

        “吃什么?”伊达航眼睛看着各色菜肴,  嘴上问着端盘子站在一旁的平岛阳。

        “除了鱼以外的。”平岛阳探头看摆在窗口的菜我,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带胡萝卜和西蓝花的也不要,  食堂这两样菜做的一点儿都不好吃。”

        伊达航下意识扫了扫剩下的菜。

        刨除鱼、胡萝卜、西蓝花,剩下的菜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还一大半都是炸货,营养跟不上。

        再看看平岛阳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伊达航:“平岛,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儿挑食?”

        闻言,  平岛阳不满的翻个白眼,“挑食怎么了?丰田凉太那时候你给我买吃的都没说有这么多事。”

        所以现在你是和我真认识了,开始放飞自我了对吧……

        那股无语的心态挥之不去,  逼得伊达航想要叹气,又叹不出来。

        他苦口婆心的劝,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熟啊,  平岛前辈。和陌生同事相处最重要的不就是点到为止吗?而且——”

        伊达航一抬眼皮,  看向平岛阳:“你不觉得你身体虚弱的原因,  就是因为你太挑食吗?”

        平岛阳护住餐盘,小声嘟囔:“你让我吃这些,那咱俩还不如当普通同事呢。”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这俩旁观人士抱着自己已经选好菜的餐盘,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我觉得班长以后结婚了绝对能当一个好爸爸。”松田阵平发出吃瓜的声音,“他现在真的好像再哄自己不听话的儿子。”

        萩原研二沉思一会儿,点头。

        “嗯,你说的没错,真的很像。”

        晚五点五十分,伊达航宣布劝说失败。

        晚六点,这四个人终于在食堂找到了空闲的位置,可以坐下来好好吃这一顿饭。

        他们四个人两两一组,面对面一块坐下,果不其然,平岛阳矮了其他三人一小截。

        伊达航见缝插针:“所以你真的不吃两口蔬菜吗?”

        平岛阳:“不要。”

        随后平岛阳愤愤的咬了一口炸猪排,看起来是把猪排当伊达航的脑袋啃。

        在一旁看热闹终于看够了,萩原研二清清嗓子,开了口。

        “平岛前辈今天是心情不好吗?”

        平岛阳愣了两秒。

        “算是吧,”他咽下嘴里的猪排,“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但我是不会回答的。”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怎么敢那么轻易的带人进入主线。

        看出来平岛阳没有这方面的交谈欲望,萩原研二耸肩,转移话题,“前辈,一会儿要不要和我跟小阵平交换一个联系方式?”

        萩原研二语气亲近的抱怨着:“中午你离开的太突然了,我们两个没来得及。”

        平岛阳报出一串号码。

        *

        晚六点十分,一众警察重新投入工作。

        这时候正值晚高峰,从窗户放眼望去,残阳鲜红,人们来来往往穿梭横道,车流如同沸腾的沙丁鱼罐头。

        “非常抱歉,酒井先生。”平岛阳走到酒井咲面前,半个鲜红的残阳落在他身上,让他批了一层红光。“没有立刻就投入解谜,非常抱歉。”

        伊达航那个瞬间的表情像是看见了鬼。

        而被搭话的酒井咲却是擦擦额角渗出的汗渍,尽力扯起嘴角。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说呢。”酒井咲试图露出微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僵住了,不要说是露出微笑,就单单是如今这样直视平岛阳的眼睛,就几乎用光了他所有的抑制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冷静的、探究的,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似乎在示意你,你的一切他都已经了解。

        看着那双眼睛,酒井咲有一瞬间的惶恐,就仿佛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他尽心竭力隐瞒的东西全部暴露,无望的等待身败名裂。

        但这怎么可能呢?

        酒井咲背在身后的手掐住自己颤抖的指尖。

        “您怎么了?酒井先生。”平岛阳若无其事的收起气势,“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酒井咲僵硬的扯起嘴角,“只是还请您别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我知道警官先生们都很忙,让你们饿着肚子帮我找女儿我也于心难安。”

        这和白日里酒井咲打电话时的焦急姿态截然不同。他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下午那个急着找女儿,晚上这个就开始暗暗劝警察先生们不要着急了。

        ——而这种情况人们一般解释为“他没事找事”,或者“他有事瞒着”。

        气势压迫也是警察在探案时所使用的的手段的一种,作为一个标准的警察,这些技巧平岛阳不说全不精通,至少也都全部入门,如今他对着酒井咲使用一下气势压迫,效果出类拔萃。

        酒井咲现在就差把“我干坏事了我心虚”几个大字贴在脸上招摇过市了。

        平岛阳平静的看着酒井咲,“多谢理解。”

        也许我不会赢,但我也不打算输。

        晚六点十五,那张字谜终于传到了平岛阳手中。

        [太阳之东,月亮之西,黄金洒满海面,照出一朵漂流的花来。]

        ——而酒井家以造船业出名,从明治初年就一直存在,如今手中至少有两片以上的港口海湾。

        “他们要得是酒井家的港……船。”

        平岛阳抬眼,不管酒井咲被他脱口而出的“港”字吓成什么样,“至于地点,这个我无法判断,‘太阳之东月亮之西’我能想到的只有挪威的童话故事集。”

        “太阳之东,月亮之西?”一直没走的松田阵平突然出声,“这个我好像有点儿印象……”

        众人的视线唰的一下转过去。

        “他们说的太阳之东月亮之西,不出意外的话,指的是两年前因为火灾而废弃的那栋大厦。”身处焦点,松田阵平也依旧面色自然。

        “当年的新闻上有它的报道,大概是1997年三月份的吧,说什么投影技术第一次面市,就在这栋大厦的外墙上投影了太阳和月亮的图片,左边是太阳,右边是月亮,所以当时的报道为了抓人眼球,就称这栋楼为‘太阳之东,月亮之西’,只是很可惜,这座大楼才刚建起来一年多,就因为电器短路而被烧毁了。”

        在电脑前的警察连忙从电脑里调出当年的新闻报道。

        几分钟后,这位警察从显示屏背后探出脑袋,“松田警官说的是对的。”

        [太阳之东,月亮之西。——1997年3月18日]

        报道里那栋大厦,如今的废弃大厦的位置,正好靠海。

        听完全程的百濑警部扭过头,看向爆处班的负责人:“那个,田沼老弟啊,你看能不……”

        能不能忍痛割爱?

        爆炸物处理班的负责人警觉的抬手,显然是早就从目暮十三嘴里听说过对方什么德行,是以现在用掌心对准了百濑的脸,摆出了十足的拒绝的架势。

        他冷酷无情的开口:“谢谢,不能,不给,不割爱,松田阵平生是我们爆处班的人,死也得是我们爆处班的死人。”

        负责人就差明着骂百濑不要脸。

        “咳噗噗噗——!”喝水的目暮十三没忍住呛笑出声。

        他放下保温杯,用手帕遮住嘴角的水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儿,至少不要那么像幸灾乐祸。

        “百濑警部,你也有今天。”

        那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目暮十三还是没憋住。

        有这么一个小插曲,警视厅内的气氛明显没那么凝重焦灼了。

        赤司征十郎的下落找了出来,谜语也已解开,如今聚集在警视厅的警察们只需要兵分两路去找人就好。而平岛阳本人想要得到答案的事情不是着急就能得到答案的,他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慢慢等待。

        没有之前忙碌,爆处组也就下了班,现在在场的便只剩下了搜查一课的警官,负责盯紧后续。

        “你要回去休息吗?”目暮警官瞥了一眼平岛阳的黑眼圈。“你要回去的话,就让伊达送你。”

        “不了,我打算再等一等。”平岛阳摇头,“我打算等赤司征十郎被找到之后再回去。”

        可等到了晚上八点整,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根据月见温人所说的地址,去找赤司征十郎的警官们脸色苍白瞳孔扩散。他们的嘴唇褪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这一切反应都是因为他们面前摆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不,不好了……死了死了,犯人死了……”打头的中年警官明显从业多年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在亲眼目睹死亡的刹那,现场那冰冷的恶意顺着他的脊背攀附,让他拿着手机的手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地面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看身量是阿刀田一郎。肌肉与骨骼分离开来,浓稠的血液和内脏混着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在夏天闷热的天气里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尸体脸部的皮肤被人恶意剥下,烂肉一样堆在旁边。

        而这坨烂肉上还插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贺卡。

        ——从十九号下午三点开始,到二十号晚八点,短短29小时的时间,失踪三人,死亡两人。

        这下搜查一课的警官们算是连晚间休息的时间都省了。

        解决不了这个突发事件,大家今天晚上就一起在警视厅打地铺,谁都别想回家睡觉。

        “那赤司征十郎你找到了吗?!”目暮十三对着电话那头怒吼,“别光傻站在尸体面前给我汇报尸体什么样!快去看看赤司征十郎还在不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死了的话尸体又在哪儿!”

        目暮十三这话说的不客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受害者有可能成为目击证人,所以当一伙犯罪分子被另一伙犯罪分子找上,被前一伙犯罪分子绑架的受害者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在场的警察都明白这个道理,以至于目暮十三话一出口,整个警视厅都重新陷入凝重之中。

        五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回信。

        “……赤司征十郎还在。”中年警官比起先前镇定了不少,虽然声音还是抖,但至少逻辑已经回来了,说话不再颠三倒四。“我们在那个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他。他没有受伤,只是陷入了昏迷。”

        目暮警官松了一口气,“把人带回来,封锁现场。”

        “我去吧。”平岛阳说。

        “你去什么去!”目暮十三向日葵猛回头。“你在赤司宅的时候就差点让人谋杀了,说不定这波杀了阿刀田的人就是冲你来的!”

        “那就更该我去了。”

        平岛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摆,抬脚就向警视厅外走,“哪有让别人替我送死的道理。”

        “平岛阳!”目暮警官气到跳脚。

        可除了跳脚,目暮十三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于是走到门口时,平岛阳回头看了一眼目暮十三,又看看凑过来想拉住他,又或者是想说一起去的伊达航,嘴角扯起一道弧度。

        “这次我打算自己去,挺危险的,别跟过来了。”

        随后他推开门,踏进夜幕,走向那辆警视厅闲置已久的警用摩托。

        *

        晚十点,东京长泽公寓。

        平岛阳骑着警用摩托到达这里的时候,之前那个中年警察已经带领队伍完成了封锁,交叠的黄色警戒线拦住了公寓门。

        而警戒线外围了一圈闻风而来的媒体。

        白光此起彼伏,不过因为被警戒线拦住,他们没办法冲上案发的三楼去,只能对着黑洞洞的楼道进行拍摄。

        直到平岛阳到来,那些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像是看到了香饽饽,闻着热搜第一的味儿就贴了上来。

        “平岛警官,东京犯罪率如此之高,请问您觉得是否和警察的不作为有关系?”

        “平岛警官,您觉得罪犯犯下罪行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否和我们国民的幸福感过低有关?”

        “平岛警官,您觉得……”

        风暴最中心的平岛阳听得头疼。

        这血压飙升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他拢了拢风衣,头也不回的推开怼到嘴前的麦克风,并迫切想问候一下封锁现场的同事,是不是封锁距离长一点儿能死。

        这帮人全堆在这儿他连门都要进不去了!

        “平岛警官……”媒体锲而不舍的继续往上凑。

        平岛阳面无表情,“没兴趣回答,离现场远点儿,能走的话请立刻马上。”

        五分钟之后,他终于摆脱最后一个麦克风,掀开公寓门门口的警戒线,踏进楼道,将闪光灯远远甩在身后。

        公寓内相当寂静。

        长泽公寓是东京有名的贫穷区域,近期还涉及到了危楼重建,一周之前开始断水断电。

        这种情况之下这公寓里也确实没什么居民了,还能住在这里的,除了那些真的贫穷到一定地步的,就剩下那些身份有问题的人。月见温人他们把赤司征十郎带到这里,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最优解。

        平岛阳摸出手机。

        ——今天没带手电筒,拿手机灯光凑合凑合。

        下一刻,他踏上台阶。

        随着他的动作,昏暗的手机灯光在楼道里扫来扫去,亮光打在写满广告的墙上。

        那些广告大部分都是些撬锁、红灯区、黑道招聘之流的广告,大概广告主人贴上去的时候也没指望靠它吸引客人,所以贴的十分随意,如今一层叠着一层,文字图片都糊在一起,变成一条条指向地面的墨迹,灯光扫上去有些渗人,宛如褪色的血。

        平岛阳一步一步踏上三楼。

        他推开三楼左数第二间房那扇被上了封条的老旧大门,门旁挂着的牌子随着大门打开,不堪重负的从墙上掉下来,直直砸到进门的平岛阳身后。

        平岛阳回身将牌子捡起。

        [门牌——长泽公寓三楼302,出云家。]

        他将门牌凑到手电筒底下细细观察。

        [门牌上的指纹——出云莓(原户主)、阿刀田一郎(死者)、未知。]

        “……指纹未知,凶手的?”平岛阳眨眨眼,将门牌顺手放进衣兜里。

        室内较为空旷,他扫了一眼屋内的大致环境,随后将落到眼前的刘海别到耳后,径直走向阿刀田一郎的死亡地点。

        赤司征十郎早就被救出来送去了警察局,现在留在这里的就只有这具因为过分悲惨,所以难以移动,只能留在现在的尸体。

        白线绕着血泊,被血液浸染得斑驳。

        周围留下的家具上全是溅射型的血迹。

        [死者——阿刀田一郎,肌肉与骨骼分离(分割并不光滑,有被兽类撕咬的痕迹),食物残渣(死亡前一小时进食)。]

        [脸皮——不算完整,同样有兽类撕咬痕迹,但完整部分与尸体接触面平滑(人为)。]

        [贺卡——做工精细,有几行内容,右上角系着明黄色丝带。]

        兽类。平岛阳皱眉。

        能在城市里穿梭的兽类,还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大型犬吗?

        而且那个脸皮……

        这个操作莫名有一种泄愤的意味,就像是在报复,充满“就你他妈用我们的名头搞事”的意思。

        要说阿刀田他们最近得罪谁了,并拥有被借脸这一含义,也就只有酒厂扶持的绑架团伙。

        平岛阳掏出衣兜里的门牌,看着上面那个未知指纹。

        ——他想起丰田文子去疤膏上,那个同样未知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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