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打发走了顾期年,楚颐独自回了浮翠院。
他生来底子就弱,在外吹了一会儿风后,浑身又开始发冷起来。
当初楚颐的母亲昭康公主有孕时正逢边疆战乱,身为一品大将军的安国公奉旨前往平叛,却不料遭人暗算,硬生生从血海尸山中杀出一条生路,最终大胜归来。
仗是打赢了,可是昭康公主却动了胎气,险些丢命。
因胎里不足,楚颐自幼身体便三病四痛不断,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十四岁那年的一场大病过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那年,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被安国公请到了府上,最终却只得到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以他的身体状况,很难活过二十五岁。
以往沈无絮总是每隔半月来为他请一次脉,顺便重新调药,而距离上次请脉不过才过去五日,他这么着急见自己,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诊出了什么不妥。
进了屋子,只有几个侍女在忙着传早膳,并未看到沈无絮人。
“沈大夫呢?”楚颐问。
侍女恭敬施了一礼道:“沈大夫从前厅过来时路过花园,见秋海棠长得好,眼下正在花园中赏花。”
既然还有心情赏花,那应该问题不大。
他净了手坐在桌前,扫了眼满满一桌的饭菜,一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拿了勺子慢慢用完了一碗粥。
刚放下勺子,门外响起急急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最后停在门口。
楚颐等了片刻,门外却半天没有了动作。
他眉头微皱,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厚厚的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自外掀开,沈无絮慢慢走了进来,身上背着药箱,手里还拿了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花。
“怎么连火龙都生上了,”沈无絮温声开口,上前将药箱搁在了桌子上,才躬身行了个礼道:“无絮见过世子。”
楚颐扫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笑道:“沈大夫此次过来,不会是为了府上的秋海棠吧?”
沈无絮怔了怔,将花搁在了桌子上,道:“这几日寒气入京,师父特意来了信,提醒先前服用的药方需要再调整几味。”
楚颐淡淡“嗯”了一声,对四周道:“你们都退下吧,让绫罗过来伺候。”
侍女们忙应了一声,低头退下了。
等屋内只剩下二人,沈无絮才又道:“世子服的药药性霸道,需平心静气,听闻昨日陆公子不幸被掳,想来世子应该十分焦心,只是你的病不宜动怒,若哪里不舒服,无絮可以为你将药量减轻些许。”
“不必了,”楚颐出声打断道,“不过一个陆文渊,还不至于影响到我的身体。”
沈无絮神情稍松,微微笑道:“如此,无絮也安心了。”
他从药箱中取了脉枕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楚颐扫了一眼,将手搁了上去。
温热的指尖扣上脉搏,沈无絮微微垂着眸,晨光透过雪白的窗纸打在脸上,衬得整个人清冷出尘。
其实,若论气质,他与陆文渊是有些像的。
只不过陆文渊性子更冷一些,平日习惯沉默,陪在身侧也极少说话,而沈无絮,清冷之余却十分温和,更易亲近。
若说看眼缘,楚颐还是更喜欢陆文渊的淡漠,可若要说信任,这世上只怕除了父母,便是沈无絮和他师父了。
正想着,屋外传来轻响声,房门被人自外推开,一身粉衫罗裙的绫罗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主人。”
她缓缓行了一礼,然后又转向沈无絮,笑盈盈道:“沈大夫好。”
说完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分别为二人奉上茶水,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沈无絮客气地冲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手下那截苍白清瘦的手腕,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指尖。
他一边取出纸笔一边温声道:“稍后我会将师父新拟的方子加几味药进去,若吃后哪里不舒服,你让江植及时通知我,我再重新调整。”
楚颐笑了笑道:“你和张神医的医术我自然放心,也多亏了你师父平日照顾,我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沈无絮执笔的手微顿,抬眸看向他,声音又轻了几分:“世子会长命百岁的。”
屋内一时有些沉默,楚颐手指轻轻把玩着随身的玉笛,表情平静。
药方写好后,沈无絮又交代了几句,将方子递给了绫罗,绫罗听得认真,刚想多询问些细节,却听院中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声响。
她表情微变,立刻快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
一个小侍女满脸焦急地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绫罗看了楚颐一眼,脸色顿时难看的厉害。
她看向侍女厉声呵斥道:“越发没有规矩了!主人诊脉时不喜有人在旁,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奴、奴婢……”
绫罗气不过,不等她解释,抽出腰间的软鞭,扬手狠狠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侍女踉跄几步,几乎摔倒在地,她吓得直流泪,战战兢兢道:“回绫罗姐姐,是三皇子派人送东西来了,来人是他身边的赵炎,奴婢不敢怠慢,所以才特来通传……”
绫罗不解恨,又狠狠两鞭子下去。
软鞭没有控制力道,落下时正好打在侍女耳后,白皙的皮肤立刻浮出一道红痕,鲜血淋漓。
“去回话,就说主人身体不适,”她冷声道,“请江植亲自去推了。”
“奴婢……这就去。”小侍女捂着耳朵哭得梨花带雨,惶恐退下。
沈无絮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楚颐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两口,重新放回了桌上,望向门外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处理了吧。”他道。
绫罗应了一声,表情满是惋惜。
“世子,”沈无絮有些不忍道,“绫罗姑娘制蛊多年,不如对她用蛊控制,或是干脆直接用毒要挟,我看她年纪尚轻,实在是可惜。”
楚颐闻言微微皱眉。
“可惜?”他缓声道,“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在我诊脉时浮翠院不可擅入,前人血淋淋的例子尚在,她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又有何可惜的。”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相应后果,否则,安国公府内岂非乱了套。”
沈无絮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道:“世子说的是,是无絮一时头脑不清醒了,世子向来行事果决,必有自己的道理,无絮笨嘴拙舌,不过徒惹世子厌烦罢了。”
说完,自顾自地收拾起了纸笔药箱。
火龙旺盛,热气蒸腾下空气闷得厉害,细微的炭火“噼啪”声不时响着,在安静的房间中尤其刺耳。
绫罗悄然打量着楚颐的神色,又看了看略显怅然的沈无絮,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话惹主人动气,于是主动开口化解僵局。
“主人,眼下既然已诊完脉,可要奴婢将刚进府的那位小公子叫来?”她笑着道,“方才江植为他安排住处时,奴婢去看了一眼,那位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呢。”
沈无絮浅瞳微晃,抬眸看向楚颐,表情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楚颐道:“也好。”
绫罗微微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去请他来。”
说完快步出了门。
方才练武场时,楚颐才出言警告了顾期年,其实此时并不十分急着见他,只是沈无絮刚刚说的话实在是过于僭越。
若非念着他和张九重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大概早已将他发落了。
楚颐并非不明白沈无絮对自己的心思。
他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又温和疏远,按约定每半月才会入府一次,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落在楚颐眼中,不过都是拙劣的演技罢了。
他驻足流连的秋海棠,是当初楚颐令人为陆文渊所植,他身上所穿衣衫的颜色绣样,也皆是陆文渊最喜欢的。
他甘愿在此时扮演别人的影子骤然出现,却不知陆文渊从来不敢顶撞他半句。
而楚颐对他,除却多年相助的信任,再没有旁的。
“主人,顾公子来了。”
因顾期年安排所居的院落紧邻浮翠院,绫罗很快去而复返,她快步进了门,转身后退两步将路让开。
更衣洗漱过的顾期年满脸的不高兴,跟在身后踏进了屋内。
少年换掉了那身脏了的白衣,身穿一身崭新的蔚蓝暗银纹衣袍,乌发以银冠束起,搭配同色的发带,是从前府中专门为陆文渊量身定做的。
只是他比陆文渊略高,又瘦了一些,衣衫稍显宽松,堪堪的搭在身上,反而更有些飘逸出尘的味道。
看着屋内的二人,顾期年脚步微顿,目光扫见坐在侧旁的沈无絮,男子身穿淡蓝长袍,精致的丝绣泛着银白的光泽,眉眼温和,却带着些生人勿进的清冷。
他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楚颐。
楚颐静静打量着他,突然笑了。
“真好看,”他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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