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风衣还沾着他的气息,浅浅淡淡的扑入鼻间。
衣服裹在江缘身上大了不止一圈,衣尾肥肥大大的垂在小腿的位置。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冷吗?”
秦忱挑了下眉,睨一眼她的短裙,意有所指:“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
江缘顿时心虚起来,但想起他早上穿得衬衫又觉得不服:“你早上穿得比我还少。”
“我哪能想到他俩那么磨蹭,大早上让我在机场外面吹冷风。”秦忱眼眸一垂,表情显得很是嘲讽。
这才想起酒店还有两个人,视线飘了飘她状似随口道:“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秦忱停住脚步,看着她眯了下眼睛:“你想当电灯泡?”
江缘愣了:“啊?”
他没再回答,加快了脚步。
她眨了两下眼睛,脱口而出:“我还以为……”
秦忱抬眸看过去:“以为什么?”
江缘拢着衣服,小声说:“以为你俩会是一对。”
他动作顿了下,表情一言难尽:“你眼睛有毛病。”
江缘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我确实近视。”
秦忱:“……”
目的地是一家火锅店,门窗阻挡外面的冷风,热气蒸腾着暖意萦绕在身上驱散寒意。
秦忱似乎跟老板熟识,说了两句话后,服务员迅速带两人进了包间。
江缘跟在后面,怔怔望着他被冻得发红的指尖,视线再往上,连耳尖也冒出点红意。
她拢了下衣服,到房间后没理他递过来的菜单,径自走到桌前拿着玻璃杯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滚烫的开水隔着杯壁将热意漫入体内,秦忱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勾起戏谑的笑意:“你怎么这么乖?”
江缘只当没听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经过这段时间练琴以来的相处,她发现秦忱只要到房间,第一件事必然是将窗帘拉开。
大概是冻了一路,还没顾上。
没得到回应,秦忱却没有就此放弃:“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江缘脱下外套叠好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秦忱笑了下:“好奇你这样的乖乖女是怎么长大的。”
瞥了他一眼,江缘抿着唇不太高兴,指尖抵在饼干罐上轻轻敲着:“你为什么老是这样?”
这话听得一愣,秦忱问:“我哪样?”
灯光落在她身上的被风吹乱的头发坠着细碎的光芒,她垂着眼皮,细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
出口的话却不像外表那样软乎乎,棱角凌厉地刺穿他的伪装:“总是把别人划在对立面,显得自己有多差劲一样。”
秦忱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敛了下,又在转瞬间绽出更深的弧度:“我难道不是吗?”
“不是。”江缘在话落的瞬间反驳,不作任何思考。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她开始举例论证:“你总说自己脾气坏,但我从来没见过你发火,充其量也就是记仇了点。”
秦忱低低笑了声:“哪天有机会发个火给你看看,就怕把你吓哭了。”
江缘懒得理他,继续掰着手指说:“奶奶上次还说你不会照顾人,但我没有见过其他比你更会照顾人的男生。”
他听得饶有兴趣,一边还要点评:“那是你见得人少了。”
“你别打岔。”江缘蹙着眉,“刚认识那会儿,你应该不止一次在水林间遇到刀疤男。”
秦忱懒懒搭腔:“嗯?”
她说:“之前也帮过其他学生解围吧,这是我猜的,不然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招惹上你。”
“你明明对别人很关心,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呢?如果不是邵老师,你是不是也不会理我。”
说完后,两人间陷入沉默。
只有桌上的火锅冒着热气,蒸腾的声音在静寂中发酵。
江缘穿过缭绕的烟气与他对视,视线随着徐徐上升的白在灯光中纠缠。
秦忱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端详着对面的人,忽然觉得无法自处。他习惯了孑然一身,却偏偏有人不要他好过,将他拉到太阳底,拉到人群中。
他下意识想躲,可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
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有些不正常了。
有人打破了他十几年赖以维持的边界感。
这顿饭是他们认识以来吃过最安静的饭,两个人闷头只顾吃,大概是今天最来去匆匆的顾客。
付账的时候,江缘拉住他的手腕,抢先扫了码,面对他疑惑的眼神,淡淡说了句:“之前蹭了那么久的饭,这顿当我请的。”
除了店门口,发现她竟然还叫了辆出租。
“再走回去,小心感冒了。”她说。
两人路上也没有说话,秦忱转过头几次三番撞上她的眼神,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急忙别过头去,还在耳朵里塞了耳机,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直到房间门口,江缘要推门时,他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上,带着冰冷的触感。
接着伸出食指捋开她侧脸的头发,将她耳内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捏在指间端详着把玩。
划过脸颊的指尖微痒,江缘抬眸看过去。
秦忱半垂着眼睫,笑道:“还挺可爱。”
那耳机是粉色的,上面印着猫咪的简笔图案。
江缘气急,伸手要抢回来:“还给我!你怎么老是抢我东西。”
秦忱这次没有逗她,把耳机塞进她手里,俯下身体对上她的眼睛:“真生气了?”
耳机在手里微微振动,还在播放着音乐。
江缘抿着唇摇摇头:“没有,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那如果说我往心里去了呢?”他淡淡道。
江缘攥着发烫的耳机,手心里出了汗:“我没有在指责你,只是想说你人很好,很温柔。”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他深邃的眼睛说:“非常非常好,我那天说你值得,是发自真心。”
秦忱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复,怎么回的房间,回过神后他就已经站在窗边了。
很少有人会这么跟他说,他听过最多的指教来自他爷爷,江缘口中的温柔和关照不过是小时候在棍棒底下教养出来的勇武。
打小就有人说他长得像母亲,刚开始还会觉得高兴。到后来他再不允许其他人在面前提起这个人,他觉得其他人说得是对的,母亲配不上他的父亲。
她脾气暴躁,不负责任,为了堵家里人的嘴才答应嫁给父亲,拿婚姻和家庭当作儿戏。
可愈渐长大后,他发现自己的脾性像极了母亲。这之后,他一度认为自己本性低劣,难抑难改。
在纷纭的二十年人生里,似乎只有站在台上时,他才是真切的自己。
晦暗的情绪不必藏,嘈杂的声音不必躲。
最尖锐的锋芒是他身上最柔软的刺,他在恐慌中摒弃喧嚣只身前行。
秋日的晨光柔和冷冽,静静穿过窗帘间的缝隙透出小片的光斑落在地面。
桌面上的试卷练习册堆成一摊。桌角落居然还放着一个圆形的玻璃缸和金色碎屑,而角落里端正放着是个已经做好的场景——穿着黑色西装的小人在金色舞台正中央拉小提琴。
这是江缘准备送给秦忱的生日礼物,也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熬的原因,紧赶慢赶总算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做完了。
床边柜子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亮起,持续不断的震动。
江缘终于在第三次响起闹铃时爬起来,她半眯着眼睛到卫生间洗漱,为了做那件生日礼物,她熬到凌晨快四点,困得不行。
离比赛还有几天,她这几天需要到对面的房间练习。
江缘套了件宽松的卫衣,拎着小提琴站在门口。
敲了两下门,没人来开。
她打了个哈欠,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门开了。
秦忱还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发。他眉间紧蹙,脸色有些病弱的苍白:“我不太舒服,你去找老邵练吧。”
声音疲惫沙哑,挟着浓浓的倦意。
说完后,他将门合上又躺倒在床上。
他昨晚回来后,敞着窗户吹了会儿冷风,不知道站了多久,睡觉时也忘了关。凌晨快天亮的时候爬起来,头痛嗓子干,但他懒得管,倒杯热水接着睡了。
秦忱睡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听到敲门声。
他睁开眼,意识到不是梦才趿拉着步子移到门口拉开门。
江缘站在门外瑟瑟发抖,手里拎着塑料袋,见开了门忙跺着脚窜进房间:“冷死我了。”
“你怎么又来了。”秦忱关上门,脑子因为感冒锈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跑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闻言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下去给你买药了。”
秦忱怔怔看向塑料袋里面装着的药盒,又慢吞吞将视线移向只穿了件卫衣,脚底还踩了双拖鞋的人:“你就穿这个下去的?”
她捧着水杯,指尖和耳垂被冻得发红,还没缓过来。
江缘淡淡道:“我不是没来得及换吗,下去意识到后就觉得没必要了。”
钝痛感在大脑漫延,秦忱感觉被她气得感冒加重,冷这张脸拿起空调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转过身刚想训斥她几句,却见人拿着玻璃杯,将药剥出来放在手心伸向他:“先把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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