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故乡浮云

在那个山村，在同一所初中里，何梓民，沈萱宜和阿香妹一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因为沈萱宜的家离学校近一点，阿香妹的家和何梓民的住处离学校稍远，又隔得较近。所以每天一放学，三个人经常一起回家，沈萱宜最首先到家。与沈萱宜道别后，阿香妹因为长得胖，走得比较慢，讲话奶声奶气的，跟在何梓民后面总是“梓民哥”“梓民哥”地叫。南岳山下弯弯的山路上，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每天慢慢消失在山窝里的各自的小矮房。

        他早就把这胖妞当做他的妹妹了。如果某一天，阿香妹有什么事，没有和他一起回去。阿香妹的母亲就会问：

        “今天阿香妹怎么没跟你一路回家？”

        何梓民笑笑回答，“也许是打扫卫生吧？”

        阿香妹的母亲也不多问。

        女孩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有一天放学后，阿香妹和沈萱宜肩并肩边说边笑从小店往家里走，何梓民也赶了了上来。

        “梓民哥，我们一起走。”

        “是啊，天天如此啊。我们三个人的家都离得不远。对吧？”何梓民对沈萱宜说。

        沈萱宜看了一眼何梓民，不说话。阿香妹右肩碰了碰沈萱宜，想要沈萱宜回答。

        沈萱宜笑了，右手偷偷掐了掐阿香妹，悄悄在阿香妹的耳边说，“有你说不就行了？你总是梓民哥梓民哥地叫。他蛮开心的。”

        “这又没什么，他本来就比我大。”阿香妹没心肝大声地说。

        年少的何梓民转过头看着她们。

        沈萱宜的家到了，她站在路口，挥一挥手，跟走在通往石峰冲的小路上的阿香妹说：

        “拜拜!”

        “拜拜！”阿香妹也向沈萱宜挥手致意。何梓民通常只是笑一笑，看着沈萱宜站在路口风中挥手的身影。

        少年不识愁滋味。时光在日出日落中飞逝，春夏秋冬，山村的炊烟、云彩、溪流、池塘都轮流着改变它们的模样。

        沈萱宜对南岳山麓蓼花圬的家异常迷恋。就是她的母亲说你离家越远越好，她也从没有过“将来有机会走了再不回”的念头。在她的心中，什么都可以不要，家不能舍弃，父母不能遗落，这处绿幽幽的青山，清亮亮的山泉，如盖的蓝天白云，如茵的水藻草地。还有这座她出生时就被称为“珍珠园”的家园。不管她将来走向哪里，都是她梦绕魂牵的归处。她的心，从对世界有印象开始，就根植于这块土地，这个就做蓼花坞的地方。

        蜿蜒山路，积淀着这块土地的历史。阡陌田地，孕育着这块土地的辉煌。“蓼花圬”，实际上是南岳山和它的两个分支小山围成的一个盆地。这里地处亚热带，土地肥沃，气候湿润，适合种双季稻和种作各种林木、果树。沈萱宜家依山而建，红砖碧瓦，亭户分明，里外园林，廊阁想通。相传最为鼎盛时期是民国初年，后经土地改造，历尽半个世纪，成了现在的楼栋林立，园林更显精致。沈家的后人各脉排行兄弟各自重建，各家都有了各家的山地田土和建房地基。是蓼花圬有名的有名的一大户。父亲说，衡山沈氏，家谱厚实，子孙甚繁，一代一代传至于此，因计划生育，人丁渐少。沈家历史，也是一部中国农户历史。

        沈家这栋古老的园林建筑，就经过无数次的更名，最初即明朝末年的“幽居园”，辛亥革命时期的“革命园”，抗日战争时期的“歼日园”，土地改革时期的“分田园”，到改革开放时期的“致富园”，当今时期被称为“珍珠园”。沈家在明末出一才子，官至知府。解官后隐籍家乡，故曰幽居园。地处衡山县、湘乡县和湘潭县三县交界处，毗邻南岳山南麓。始建之初，园里书香氛围甚浓，到处挂着匾额对联。沈萱宜常常梦见自己于园中细石流溪间，玩耍嬉戏。然梦中园景一片朦胧，不见人烟，亭台轩榭皆呈现苍凉的灰黑，皆迷茫半空，皆云雾缭绕。越走向后园，越断续于浓雾。雾影迷蒙，沈萱宜似荒落人间。梦中惊醒，遥闻山间松涛声声，远处捣衣声阵阵。

        沈萱宜的梦境是和祖母的一段深沉悲痛的回忆紧密相连的。中华灾难来自东洋，衡山南麓蓼花圬也难以幸免。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入侵我东北，时北平、天津沦陷，日军大规模南侵。1938年11月11日，湘北入口城市岳阳沦陷。日军长驱直入，直达长沙，国军密令执行焦土政策抗日。一时间，长沙城区消防车里的水被放干，被灌注汽油，因一处油坊意外着火，干脆焚城。城中百姓未及时疏散，长沙古城天心阁一带火舌四起，火蛇游走，火龙冲天，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大火绵延了五天六夜，自行熄灭。长沙人民遭受空前劫难，死两万多人。春秋战国之时即有“楚地重镇，湖湘首邑”的古城长沙灰飞烟灭。后来即使薛岳上将为护长沙，浴血奋战，长沙最终依然失守。湖南省会长沙亦因这些原因称为二次世界大战毁坏最为严重的四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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