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劫篇（二十六）
尉迟渊回到宫里，在红色喜纸上，一笔一笔认真写下聘书。
“誓天地之上你我同心，愿平安顺遂，共度余生。吾请愿，相敬如宾，共度百年静好，汝请愿清淡平常，与君白首永偕。”
他写了好几份，挑选了最好看的一份。
他想娶林芸，已经不想等了。即使他知道，除掉尉迟明之后才是最好的时机，他也不想等了。
他也不能离开皇宫，他的母妃和尉迟熙，都要他去保护。
他甚至，知道华极护着沛国，不想林芸从中为难。愿意与沛国百年交好，停止战乱。
那本是他夺得太子之位的筹码，只要灭掉大沛，他就能不受皇帝猜忌，做真正的太子。
这也是他起初接近林芸的目的。可是如今，他做不到了。那个姑娘，比这些更重要。
他看着聘书，心底里高兴，发着呆笑着。
突然有冷意传来，一阵邪魅的女声想起。
“天界大名鼎鼎的谨渊上神，竟然会爱上一个凡间女子，还真是让人发笑呢，哈哈哈哈哈。”
尉迟渊看不见来人，他不修仙只习武，也察觉不到那邪灵的邪气。
“谁？”
“我？我是魔界的人啊，谨渊上神如今还真是一具凡胎啊，连我都认不出来。”
尉迟渊一脸怔，看着眼前邪魅的黑影，是一团黑影，连人身都没有的黑影。
他忽然想起，以前与林芸一起杀的那只魅灵，这好像是一对。
她缓缓开口，声音尖细：“那就让我替谨渊上神回想一下吧……”
黑影冲向尉迟渊，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站在原地不躲闪。
尉迟渊想起来了，他是天界太子，谨渊。
他是天帝唯一的儿子，自小父母亲宠爱，不必受夺嫡之争的纷扰。
他有一个妹妹，叫知月。
他是六界最强的神，是四海八荒最受敬仰的神。
他出生那年，司命老儿说他此生做神时都不会遇劫难，唯一的劫难就是化身成凡人时，经历三次劫难。
第一劫是天劫，他要进入凡间，体验夺嫡之苦，目的是攻下邻国大沛。
第二劫是情劫，第三次是生死劫。
这是第一劫，他化身成凡人尉迟渊。
邪魅的声音再次想起：“谨渊上神，真可怜啊。你与她仅此一世，这一世你历劫归去以后，大可成神。她只是凡人，不过百年寿命，百年，对于你而言，想必只是一刹那吧。”
黑影萦绕在尉迟渊身旁，尉迟渊心口如刀割。她继续蛊惑尉迟渊。
“她死后，无所牵挂。可你呢？你要承受那数十万年的相思之苦，那时你又当如何？”
尉迟渊只是凡胎，这魅灵是魔族之物，很轻易地，尉迟渊就失去了一半的意识，他开口：“我该……该怎么办啊……”
“谨渊上神，你可以待你历劫成功之后，带她飞升成啊……”
他本就是神，如果他历劫失败，醒来仍旧是神，只不过那时，恐怕已经是百年后等自己老死，林芸差不多也离开了这世界。若是历劫成功，他就可以直接恢复真身，带林芸成仙。
魅灵引诱着：“谨渊上神，你愿意吗？”
尉迟渊无法抵抗：“我当然……愿意啊……”
魅灵很满意，尉迟渊在她的语言引领下一步一步失去意识。
“很好，很好。记住，你是谨渊。”
“我是谨渊，我要历劫……”
尉迟渊眼睛瞳孔一黑，全身都透露着阴气，那团黑影进入了尉迟渊的身体。
尉迟渊走上前去，撕掉聘书。一张张红色的喜纸飘落，他眼神空空，失去了任何意识。
空仓山上林芸想着尉迟渊说的话，心里痒痒的。
他是真心想娶她吗？还是随便说说。
他这个人，虽然平时嘴巴是爱乱说了点，但应该不会胡乱说这些吧……
尉迟渊不再写信，林芸也在没有收到信。
她有时也会问：“沫如，今日有信吗？”
沫如每次都摇摇头，说没有。
就连尉迟熙都没有收到尉迟渊的信。
已经到了又一年冬，空仓山真的好冷啊。林芸站在山顶往下看去，周边几城尽收眼底。
她轻轻哈一口气，白雾迅速在眼前弥漫开来。
林芸的衣衫飘起在空中，雪花翩翩落下。
她看着远处的皇宫，此地可以看见京城皇宫，只是看不清。
京城离北城不是太远，空仓山就在北城，只不过是地形太过特别，加上山高，所以与京城的气候差别很大。
皇宫屋顶上已经被雪花盖满了。
尉迟渊就像是消失了一样，留下那梳子就不再有任何消息。
林芸起初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就练功弹琴来麻痹自己，后来渐渐也习惯了。
不再有期待。她想，这样也好。
无聊时，林芸也会拿出以前的信来，但她从来都不会拆开，只是看着信封。
往日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
时间过去两年，尉迟熙十五岁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宫里传来消息，尉迟熙要回宫了。
尉迟渊也了无音讯了两年，林芸只当尉迟渊当时是脑子一热，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自己本来就不该报什么奢望，对于可遇不可求之事，她一向理智，这一回栽了跟头，就不再回头看。
离别时，尉迟熙在山门口等了一天。
林芸也陪尉迟熙等着。
她不清楚，自己是要陪尉迟熙，还是要等一个人来。
反正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等着。
当年离宫时，尉迟渊说过会亲自来接尉迟熙回宫。
尉迟熙声音有些颤抖：“师父，我好冷……”
林芸握住尉迟熙的手，想拉她走：“熙儿乖，我们不等了。”
“可师父，皇兄答应我的。师父，他不会骗我。“
雪落着，越下越多。
林芸提醒道：“熙儿，再不走雪积的多了，到时路被封了，就走不了了。”
尉迟熙拿着配剑，这两年她刻苦练剑，武功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经有一席之地了。
她不舍地向林芸告别：
“师父，那我走了。”
林芸目送这尉迟熙：“熙儿，有事的话就写信找师父。”
尉迟熙还是很爱哭，她抹去眼泪：“师父，我会的。”
走了，就清净了啊……
就当谁都不曾来过。
林芸的抚月琴已经练到第八章落陨，林瑶练了大半辈子，也只能练到这一章。
可这第九章，她始终摸不透。第九章的威力巨大，比前八章加起来的威力都大。
后来的日子啊，林芸就把这一切当作他们从未到来过。
林芸这样想，日子麻痹了一天又一天。
尉迟熙回到宫里，尉迟渊来迎接她。
尉迟渊见了尉迟熙，不如两年前亲热了。那日她回宫，也只是在宫里等她。不笑，也不关心。
尉迟熙后来问他：“皇兄，我觉得你怎么变了。”
尉迟渊有些慌张：“啊？兴许是长大了，人总不能总像小时候一样吧……”
尉迟熙也不再多想。
下山之后，尉迟熙整日在宫里做公主，学刺绣，练琴，跳舞，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尉迟熙会写信给林芸，向她倾诉这些烦恼，说这日子她过的不称心。
林邱回来了，在外闯荡了两年，他的性子学会了收敛，回山以后也不再找林芸麻烦。
只不过见了人心，也未必是件好事。
林邱从小在林瑶的庇佑下长大，什么大风大浪都没见过，什么话都和林瑶说。如今也把心事藏着掖着了。
那几日天气变热，林芸觉得心口处又疼。只是不如当初那样疼痛了。
她的第九章也一直练不出起色，心里十分烦闷。
徐长老叫来林邱，小声告诉林邱：“邱儿，如今你也磨练了心性，成长了不少。掌门之位，也是时候该要回来了。”
林邱有礼地回答：“徐姑姑说的对。”
“姑姑还要告诫你一件事，你要提防着林芸。”
林邱从小与林芸不和，这些他都当做是理所应当：“姑姑，这是自然。”
徐长老怕林邱不明白，直接解释出来：“你知道吗？林芸脸上没有黑痣，她与林瑶长的……有几分相似。”
林邱心里震惊，这话里的意思他不会不懂。
但他这些年成长了一些，仔细想想，自己和林芸从小在林瑶身边长大。为什么一个刁蛮又蛮横，儿一个却知书达礼，什么都会，就连抚月琴，也只有林芸能学。
想必自己就是被林瑶故意教导，就比如，当你林瑶引诱林邱去欺负下人，当林邱欺负林芸时，林瑶就刚好站出来，万分愧疚，说自己没有教导好林邱。为了弥补林芸，收她为徒。
原来一切都有解释。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也是林瑶的儿子，为什么就要被区别对待？
他不甘心，从小就不甘心。
林邱回答：“姑姑放心，邱儿心里明白。”
但他打不过林芸，门派里长老，也只有徐长老能和林芸匹敌，他只敢步步为营，慢慢计划。
尉迟明偷龙转凤，找了一个替身假死，离开了荆州。他去到周国，以侍卫的身份找到尉迟玉。
他在周国借着尉迟玉招兵买马。
尉迟玉知道尉迟明的想法，他要造反。可一边是自己的父皇和子民，若是开战，必有一伤，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忍心？
月黑风高，尉迟玉找到尉迟明。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说尉迟明：“明儿，不如你就留着这周国，一样的荣华富贵，不要去开战，好不好。”
尉迟明在荆州流放，受了那么大委屈，花了多少心思才逃到这大周国来，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阿姐，我是愿意的。可你想过阿母吗？后宫都是子凭母贵，你想过没有，阿母没有我们相伴，还是被贬。她在后宫又能好过到哪里吗？更何况，现在是尉迟渊的母妃做皇后，我与尉迟渊不和你是晓得的。”
尉迟明想到自己的母亲，也不忍心。
“可是明儿，父皇……”
尉迟明安抚她道：“阿姐放心，父皇做他的太上皇，仍旧是天之骄子。这大魏的江山，绝对不能落入尉迟渊手里。”
尉迟明被她说服，愿意借兵给他。自古夺嫡都输靠自己的本事，尉迟玉觉得，尉迟明做的也不是完全错了。
只是这和平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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