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劫篇（三十一）
林瑶惊醒，赶忙出房门，看见沫如和其他弟子已经醒了，正在门外杀敌。
她吩咐：“沫如，你随我一起去抚月阁取抚月琴。”
林芸对门下其他弟子说：“你们去正殿，对抗敌军。”
林瑶的抚月琴已经练到第八章落陨，当初在北城，林芸就是用这把琴的第八章，抵挡住尉迟明的军队。
只要有抚月琴，尉迟渊就不可能赢。
尉迟渊早有准备，阿三刺杀完长老以后，就快步来到抚月阁，藏到抚月阁里的暗处，等待着林瑶的到来。
那时天正黑，抚月阁里没有灯亮，林瑶很难发现。
他手里拿着短刀，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慢了。
林瑶一边杀敌，一边往抚月琴走去。路上也有不少追兵，她们不敢有半分懈怠。
林瑶和沫如进入抚月阁，跑向二楼，却没看见抚月琴。
这琴是林瑶父亲送的，陪了她无数个日夜。在她父亲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琴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如今不见了，林瑶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一样。
沫如看清了林芸的失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喊一句：“师父。”
林瑶心里很凄苦，注意力不免有所下降。这时候是偷袭的最佳时机，阿三看准时机，冲出来准备给林瑶致命一击。
林瑶躲开，这剑没有刺入她的要紧部位，只是击中了腰下。
鲜血流出林瑶捂着伤口。
沫如和阿三交战，林瑶缓过神来，帮着沫如一起发动攻击。
几招过后，双拳难敌死手，最终阿三死了。
沫如扶着林瑶走出抚月阁。
林瑶感受到阿三短刀上的毒，推开沫如，她忍着疼痛，靠在身旁都石壁上，连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沫如，别管师父了。刀上有毒，师父也活不久了。你快下山，去找你师姐，让……让芸儿快走，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林瑶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她还摸摸沫如的脸。
沫如眼泪出来，哽咽着：“沫如……沫如不走，沫如要陪着师父。”
林瑶擦去沫如脸上的泪水，极力扯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沫如。
“沫如，师父活不久了。可是芸儿，芸儿还活着，芸儿还需要你。你总不行看着芸儿来送死吧……”
林瑶以林芸来劝沫如，沫如想到林芸，点点头。
林瑶看见沫如答应，心中释然：“沫如，师父还有事要吩咐你。这可能是最后一件事了，你一定要答应师父……”
沫生怕林瑶时间不够，答应着：“师父，师父你说，沫如一定答应你。”
“抚月琴，是我家至宝，希望有一天，你和芸儿能替我寻回来。还有，你告诉芸儿，我不要她成神了，让她好好嫁人，快快乐乐地过完下半辈子……”
林瑶想象着林芸穿上嫁衣的画面，笑得很幸福。她想，林芸生的那样好看，穿上嫁衣一定很好看吧。
“你告诉芸儿，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
沫如扶起林瑶：“师父，你一定要撑着，你撑着，自己告诉师姐。”
沫如扶着林瑶，来到后山，后山里有一个山洞。
林瑶躺在石中：“好了，你就把师父放在这里。去找你师姐。”
沫如把林瑶扶入山洞里面时，正是凌晨时刻，林瑶看见，天边好像有流星划过。
在天界，有这样一个规矩，无论神魔，死亡时，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宿都会陨落。
那颗流行转瞬即逝，沫如没有看见。林瑶看着那颗流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似乎是在解脱。
她这下半辈子，都是活在仇恨之中的。
当年家里所有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自己生下孩子时，没有人照顾，就自己为孩子剪去脐带。最后还是被敌人抓住，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只是临死之际，她想起来一个人，那个人肆意，洒脱，逍遥了大半辈子。
上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林瑶自己也记不清了，很久之前了吧，他被困在那个地方还好吗？
那个地方，一定很寂寞吧，你那么爱好自由的一个人，被困在那里那么久，该有多难受？
沫如一步一回头，看着林瑶，狠心离开华极。
天已经亮了，混战持续了一夜。
尉迟渊用白色手帕擦去自己身上的血渍，看着眼前奋力杀敌的华极弟子。
尉迟渊眼中不屑，冷冷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派，竟然能撑过一夜。”
华极三千弟子，尉迟渊三万士兵。
云梦长老身受重伤，如今奄奄一息，徐长老带着云梦和部分弟子逃走。
她们来到后山，躲进一个结界里面。途中徐长老看见林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死了更好。
当初林昊看中了她什么？非要娶她进华极？
她的徒弟，收了魏国那个孽畜做弟子，如今整个华极都成了这样。若不是这个妖女，迷惑林昊，华极也不会如此……
徐长老把这些过错全部怪罪给林瑶，却不曾想，华极是在林瑶的带领下才越发昌盛。
华极多数弟子全部战死，剩下寥寥无几的弟子，尉迟渊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尉迟渊站在正殿之内，暗卫阿五说：“殿下，还有两位长老们不知道去哪里了。”
“山已经被围了，她们总不可能不翼而飞？！”尉迟渊说话狠厉，带有明显的怒气，阿五看着这个帝王。
尉迟渊很果断：“放火烧山。”
阿五连声阻止：“皇上，不可！”
尉迟渊看阿五一眼，阿五连声解释。
“皇上，我们大可断了他们的粮食和水，她们必死无疑。若是烧山，只怕这山内，百年之内寸草不生啊……”
屠了华极满门，若是还要烧去这天下第一派的遗址，这是大不耻的行为，是要遭人唾弃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教朕做事了！朕说烧山，你们就按着朕说的去烧山！”
一把火烧了空仓山的房屋，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的温度让雪都化了不少。
长老带着剩余弟子，躲入结界之内。三天没有食物和水。
往日里华极派繁荣景象荡然无存，除了正殿，只剩下一堆烧焦的废墟。
林芸回到华极时，华极已经空无一人了。她先去到后山，准备藏在这里，伺机而动。
如果此时贸然出去，就等于送死。
她路过后山时，看见山洞里的一个身体，林芸恍然一看，发现有些像林瑶。
她顾不了被发现，也不怕发出声响快步走上去，想确认那人是谁。
她走进，抱起林瑶的尸体，看清楚她的脸，发现正是林瑶。
“啊！”她猛地放开手，尖叫一声，丢下林瑶的尸体。
她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师父有抚月琴伴身，怎么可能死？不可能……”
她用自己颤抖的手，去试探林瑶的鼻息，又去把把林芸的脉。
确认林瑶已经死了。
林芸捏紧拳头，咬紧牙关，眼泪掉下，打在林瑶的脸颊上。
她什么也顾不上，林瑶都死了，她还有什么在意的？
死就死了，就算死了，她也要杀几个人泄愤。实在不行，拿命在尉迟渊身上砍几刀，她也是愿意的。
她一向理智，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已经是被逼上绝路了。
恰巧这个时候，自己送尉迟熙出嫁，恰巧这个时候，华极惨遭横祸。这一切的最大获利者，除了他尉迟渊还有谁？
只是林芸，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尉迟渊竟然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无所不有其极。
空仓山不小，尉迟渊的部分军队在搜寻剩余的华极弟子和长老，还有一部分被派去支援武迟。华极剩下的这些人，不是受伤就是挨了好几日饥渴，根本不足为惧。
尉迟渊自己只带着少数士兵，在正殿守着。
林芸扔下斗笠，走到山门口，以一人之力抵挡这些人。来多少杀了多少，其中有一人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浸染了白衣。
她精疲力尽，用剑撑着地面，单膝跪在地上。有一个士兵向剑林芸刺来。林芸闭上眼，接受死亡的到来。
沫如突然冲出来，用剑杀了这些士兵。
当时沫如听林瑶的话准备下山，尉迟渊立即封山，她出不去了，就一直在空仓山里躲着。听到山上的打斗声就回来看看，居然发现了林芸。
尉迟渊没想到，这些士兵都杀不了了林芸，用剑从正殿里出来，给了沫如致命一击。
“沫如！”林芸眼里的血丝很明显，眼里全是惊恐，她这些日子赶路，脸色十分些苍白。
沫如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转述林瑶生前对她说的话：“师姐，师父说，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女儿。”
林芸早就感受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
“师父还说，抚月琴被偷了，希望你找回来。”
抚月琴被偷了，世上会用抚月琴的只有三人，林芸想不到别人。或者换句话，有谁能那样轻易的偷走抚月琴。
林芸只顾得上答应沫如：“好……”
“师姐，还有。师父说，希望你嫁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最后的话说完，沫如双眼闭上，嘴角流着的鲜血也跟着停止了。
林芸站起身，看着尉迟渊。
她想起这些年两人的相遇，好像都是被计划好了的。
自拜师起，就是尉迟渊策划好的。还有后来的南疆中毒，回宫夺嫡，也是他安排的。后来的和亲出嫁，也是尉迟渊谋划的。
这才是他，机关算尽，眼里只有权利。
利用林芸的善良，利用林芸想要保护天下大道，利用林芸与尉迟熙这么多年的师徒之谊。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她看着这片废墟，自嘲地笑笑，往日里一片繁荣的天下第一派，如今却成了这样。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如今，就由她来结束。
她问：“我也只是你，获得天下的一步棋吗？”
尉迟渊不答，但在林芸眼中，不答就是答案。
她拿起剑，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可还记得，此剑为何物？”
尉迟渊摇摇头，就像一个木偶娃娃。
“此剑，断魂。死在此剑下，不论何物，都不会再有来生。”
尉迟渊好像明白了眼前这个想要做什么。
迟来的痛觉迅速在心脏蔓延，尉迟渊眼中贪婪的黑□□望一点点消散，身上散发的戾气也愈来愈淡。
他像做错了事而被罚站的小孩，站在原地不动。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快去阻止，可他只能木纳地站在原地。
“不要……”
若他是谨渊，这股黑色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可他现在是尉迟渊。终归只是一具凡胎，完全抵挡不了这股黑色力量的侵蚀。
黑色立即覆盖住尉迟渊的眼眸，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用那把剑刺入胸膛，大片鲜血流出胸膛，白衣变红衣。
似是本能一般，尉迟渊上前抱住眼前的女人。可他的动作实在不堪，更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林芸彻底没了气息。
那天的空仓山还是下着雪，天中还是灰蒙蒙的，和往日里的空仓山没有任何区别。
林芸就这样，死在这样平凡的一天，原来善良，并不是都有好报。
“只愿我来生，再也不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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