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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诰


“铎!铎铎!”

        “铛!铛铛!”

        漕帮义勇队手中的铁尺短棍,很有节奏的在头顶的柳条帽上轻轻敲打着。出铎铎的闷响,随着这声音,数百名身着蓝色短打衣衫的漕帮义勇,非常默契的呈三路队形扇面型压了上来,将企图围攻江南时报的人群渐渐的压缩到了院墙旁边,人群最后面的人们,已经后背紧紧贴住了白墙。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那些漕帮义勇们将手中的铁尺短棍擎在手中,相互敲击,出铛铛的金属撞击声。人群中的青皮光棍们听到这节奏清晰分明的声音,裤子都吓得尿湿了!南京城中的这些青皮光棍地痞流氓们都知道,漕帮义勇名为义勇,可是,里面有许多的头目都是当年在济南、在长清和鞑子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其中有不少人因为立下了军功,被后来的国公爷保举,当了六七品的官员。后来,漕帮帮中公议,将这些上过战场的帮众集中起来,以兵法部勒,按照军中训练手段、阵法操演,厚给口粮军饷。每次漕帮有事,需要冲锋陷阵之时,便是他们的用武之地到了。按照他们的习惯,每次动手之前,便会用手中武器出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渐渐在南京城中流传开来。各处的流氓混混们听到这种声音,便如同听到丧钟敲响,见到了牛头马面来请自己去阎罗王的面前吃酒一般。

        不过,今天似乎天空过往神灵比较多,而且这些神灵心情不错,牛头马面们也不敢出来造次。眼前这些漕帮义勇们只是敲击着手中的武器,让原本乱哄哄一触即的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何止是安静,简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已经爬到了梯子顶端,准备越墙而入的几个年轻光棍,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从梯子上溜了下来,钻进人群之中。

        整个街巷之中,安静的只有北风偶尔掠过人们耳边时出的声响。附近的居民院落里,间或传出两声孩子的哭闹声,也迅的被他们的母亲及时的制止了。在场的人们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意气风指点江山的情怀,看着对面那些精悍强壮的汉子,再看看自家队伍里那些拿笔杆子可以挥斥方遒横扫千军的家伙,这才明白,为啥也只能在纸上扬眉剑出鞘了。

        就在人们的神经快要崩溃的时刻,对面漕帮义勇的队伍突然向两边闪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秀才模样打扮的人走到了队伍前。

        “京师城中,天子脚下,尔等聚集在此,明火执仗,打算做甚?难道要在这南京城中造反不成?!”

        几个为的举人见这些漕帮义勇不曾立刻动手,便知道此事大概有些转圜的余地。管他的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咱们不吃皮肉之苦,就算是淮阴侯韩信也有受胯下之辱的时候,汉高祖更是身受白登之围,更是要忍气吞声的和亲匈奴。同他们相比,咱们受一时之气,留得有用之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是路过此地,准备去孝陵卫祭奠一下太祖皇帝。”一时情急之下,给自己胡乱找了一个理由,也不管这个理由能否成立。

        “去孝陵祭奠太祖皇帝?那应该是走朝阳门(如今的中山门)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来者也不拆穿举人们的拙劣借口,只管指出他们道路的谬误之处。

        按照谋士朱升给朱元璋提出的战略方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元至正廿六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明洪武廿六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28府,15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历时达27年,终完成京师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京城城墙蜿蜒盘桓35.3公里,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世界第一大城墙,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过6o公里,为世界历史之最。

        而若是要从城内往城外的孝陵去祭奠太祖皇帝朱元璋,则是要从十三座内城门最东面的朝阳门出城,穿过瓮城,才能前往孝陵。而南京城外的人若是要参谒孝陵,则是要通过外郭的麒麟门,进城之后才能前往。这也是南京城的奇特之处,明代开国皇帝的坟就隔着朝阳门和宫城遥遥相对。大概是朱元璋不放心自己的子孙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祸祸成啥样,所以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监督着他们。

        但是,眼前这些人嘴里说着去拜谒孝陵,姑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去那戒备森严的祖宗吉祥之地,但就是说他们打着的旗号说是要去朝阳门外的钟山脚下拜谒祭奠太祖皇帝,却不曾出城,只是在城内到处乱撞,还跑到了江南时报的门前来搅闹。这个理由顿时让在漕帮义勇身后围观的不少闲汉们口中出嘘声。这分明就是胡扯嘛!就像是汶川地震时,鬼子和棒子的救援队不去汶川、北川等灾情严重的地方实施救援,却跑到绵竹、绵阳等风洞群、试验基地科研院所集中的地方去鬼头鬼脑的窥探一样。

        当然,这些打着国际人道主义旗号的家伙们的所作所为是会得到国内的圣母婊慕洋犬们为他们洗白遮掩,说什么走错了路,你国的导航设备落后,什么不应该有秘密对来帮助我们的国际友人等等。

        无独有偶,无耻的行为,不要脸的手段,却不是日韩两家明的,只能说他们是受了我中华文化精髓的熏陶而已。

        “为何不走朝阳门?”面对着漕帮头目的质问,举人们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到底是读书人,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几个举人当中的领袖人物很有默契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异口同声的把黑锅扣到了那些青皮混混身上!

        “啊——嘟!我等花了钱请尔等来为我们带路前往太祖陵寝祭奠拜谒,尔等如何带着我等在城内到处兜圈子?”

        “正是!还带着我们到了这里!莫非尔等同伙在此明火执仗,要让我等圣人门徒为尔等帮凶不成?!”

        到底是圣人门人弟子,这移花接木扣帽子砸黑锅的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句话便将自己摘了出来,一个个气宇轩昂一脸正气加无辜的站在那里,与方才还在他们鼓掌喝彩之下爬墙砸门的那些光棍混混们画出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界限。

        “我太阳你母亲的!”几个光棍混混正待要跳脚骂街,这种江湖道上互相出卖背后下刀子的事情他们也见得多了,一个个也都干过。但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自己是无赖无耻之徒,却不想读圣贤书的人们,出卖起队友来更是眼睛都不咋眨巴一下的。而且卖的还那么大义凛然的!

        科甲正途出身的举人们,很是整齐的将自己和那些雇佣来的额、闻讯赶来打算趁火打劫的光棍混混们分开,也好让漕帮的这些义勇大爷们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免得误伤到自己这么良善的读书种子。

        一队漕帮义勇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饿虎扑食一般越过举人们冲到那些青皮光棍们面前,横拖竖拽的将他们放翻在地,手中铁尺短棍,脚下一通猛踢,转眼之间,那些青皮光棍便只有在地上哼哼的份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是你们雇佣的带路党。他们在这里滋扰造次,尔等也是难辞其咎。看在你们是赶考举子的,对南京城中情形不熟悉的面子上,两条路摆在你们面前。一条路,是赔给苦主赔礼道歉,拿银子出来给苦主压惊修房子。另一条路嘛,就是跟我们去南京守备府衙门将这里生的事情说清楚。到了守备公爷面前实话实说,想来你们也没有什么事。”

        漕帮头目的话,让举人们很自觉的选了第一条路。

        第一个解决方案,咱们只要赔些银子就可以走路。然后换个阵地继续。可是,若是到了守备衙门大堂上,谁都知道如今的南京守备衙门是李家的二公子在那里做主。你到他小妈姨娘门前闹事,他能轻易放过你们?不但皮肉苦头要吃,少不得一道公文给了礼部和吏部,说咱们在南京城中聚众闹事,滋扰地方,有失朝廷体面的罪名给咱们扣上,咱们这些人的举人功名就此付诸流水了!

        于是,这群读书种子们很自觉的选择了赔钱。

        当众人在得知了江南时报的损失后,不由得一个个都咧嘴叫苦了。短短的片刻,举人们就给这里造成了数万银元的损失?

        “这不可能!”有人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得。

        “怎么不可能?你们的人往院子里丢火把,烧了我们院子里的家具摆设不说,更是把我们准备印报纸的大白纸烧了不少,还有已经准备出版的报纸版面也被你们给毁了,几万银元,那是李姑娘念在你们是读书人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如果按照报社同仁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把你们送到守备衙门见官的!”

        一边是威胁要送他们去守备衙门见官,一边是漕帮义勇们虎视眈眈的,举人们暗中骂着这种无耻的仙人跳手段,却早就将这次事端是由自己起的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将身上的银子、汇票,甚至是腰间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拿出来抵了赔款。

        为南京市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一幕情景就出现在了南京街头。

        街道的两侧,一边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光棍青皮混混们,嘴里还在宣布着自己的罪名:“我们是被举人老爷们雇佣的!本来是该带路去的。结果我们猪油蒙了心,带着举人老爷们去闹事!”说是宣布着自己的罪名,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的打在举人们的脸上。谁都知道,这些光棍混混么是被举人们雇佣去干啥的。如今却被举人们卖的如此干净,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做事?而街道的另一侧,就是举人们的队伍。在围观群众异样的眼光之中,他们在漕帮义勇们的“好意”护送之下,往朝阳门方向而来。

        “出了朝阳门,顺着大路走不多远就是钟山,钟山脚下就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所在了。”漕帮义勇头目很是客气的将一众举子们送出了朝阳门,指着远处的大路为他们指点。谁都能从他脸上的笑容里看出背后隐藏的意思来:你们不是说要求拜谒太祖的孝陵吗?我把你们送到这儿,然后等着看你们去孝陵拜谒一番。南京城里谁都知道,没有特许,胆敢进入孝陵卫范围内的额,那就是轻则杖责,重则斩的罪名。

        但是,今天大概是这些圣人门徒走运的日子。大概是至圣文宣王到南京来检查指导科举考试的准备工作。

        举人们走出了朝阳门瓮城门洞,见已经看不到了漕帮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便再度将横幅标语打了起来,一路破口大骂着李守汉这个欺世盗名的权奸。也不管道路上行人稀少,他们骂街也只是给自己出出气而已。

        但是,很不幸的是,从下关码头方向开来了一支队伍。绵延十余里的行军大队前,数十个骑兵斥候在前充当哨探和向导。

        冤家路窄。来得这支队伍正是刚刚从广西北上经上海调防到南京的南粤军第十二镇。当骑兵斥候们看到了眼前这群人手中的标语,肩头的横幅,立刻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那是他们见到敌人,准备起冲击时特有的神情。

        一场谁也没有想到的风波就此生。

        当南京守备府得到了地方上的奏报,副守备李华宝陪着守备徐公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躺下了数十个赶考的举人。

        几十个恩科举子的伤亡,自然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件。一时间,朝堂上的东林老爷们弹冠相庆,可算是找到了攻击李守汉父子和南粤军的理由,那几十个倒在血泊中的举人,就是他们他们最好的炮弹。

        可是,当弹劾梁国公李守汉和南京守备府治军不严,管理地方、守卫陵寝不善等罪名的题本雪片般飞进内阁的时候,从内阁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另外一个口径。非但不是要给李家父子、南京守备等衙门治罪,反而要根据情形叙功奖励!

        “马相!不知南粤军兵丁屠戮我赶考士子数十人之事,如何成了他们的功绩?难道,他们当真可以杀良冒功?”朝堂上,有人气势汹汹的向马士英开炮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打倒了或是搞臭了李家父子,那么,剩下的阉党余孽马士英和南京守备府为的一群武人勋贵们便都不在话下!这大明朝廷,便会立刻回到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江山社稷还是在咱们东林的手中!

        “祖宗制度。”马士英面色如常,只是嘴唇轻启,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胡说!我大明历朝历代,列祖列宗,全部都是重儒重道之人,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混蛋制度,纵容那些武夫丘八们对读书人挥起刀枪?!”

        在场的东林君子们终于抓到了马士英言语当中的漏洞,开始大肆的攻击起来,在他们看来,捏造历代大明天子的旨意言语,这条罪名要是能够顺手给马士英扣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马士英却也不多说话,只管整理衣冠,从身边侍卫手中恭恭敬敬的取过一部书来。“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众臣工跪拜!”

        这可了不得了!谁也没想到,马士英会出这么耍流氓的手段,把朱元璋的御制大诰搬了出来。在场的人们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也只得依照礼仪跪拜赞礼。

        这大诰是朱元璋在世时亲自编纂。并且规定:《大诰》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加一等;拒不接收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学校课士和科举策试也以《大诰》为题。

        “此诰前后三编,凡朕臣民,务要家藏人育,以为鉴戒,倘有不遵,迁于化外,的不虚示。”朱元璋又要求军官们全家老小都要背熟《大诰武臣》:“不听不信呵,家里有小孩儿每不记呵,犯法到官,从头儿计较将来,将家下儿男都问过:你决得这文书里几件?若还说不省得,那其间长幼都得治以罪。”

        “咱们姑且不论此辈未获旨意,擅自前往陵寝重地,到底是何居心。”见自己已经掌握了朝堂上的节奏,马士英开始大举进行火力压制了。他先抛出了一轮火力打击。质问这些举人们前往孝陵的目的何在?要知道,不要说是皇帝家的祖坟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祖坟,上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随便能动的。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前往,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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