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花
19桃花
自打平芷被册了贵人,大夫人就躲在房里哭。
用“哭”这个字还不是很贴切,正所谓有泪有声为哭,有泪无声为泣,无泪有声为嚎。
大夫人正是按照这个顺序表现的,先是声泪俱下,后是无声抽泣,最后是坐在床上干嚎。
最后还是阮文看不过去了,骂道,“嚎丧什么,传出去不要脑袋了?”大夫人方才消停了。
平蕙、平兰两个各自心惊,将宫里的情形与各自娘亲说了,两位夫人都觉得看错了冰绡。原以为她不过是个不懂规矩又性子强横的,如今看来,不单是伶牙俐齿,心肠也黑得很。
冰绡非常委屈,她只是想教平芷为皇后不喜,可是真没想教她得皇上喜爱呀!往后自己嫁入东宫,按照民间辈分算,倒还得管平芷叫小妈,真是乱了套了。
阮夫人很气,绡儿怎么如此胆大妄为,临行前分明嘱咐了要装聋作哑,她倒好,跑到宫里装模作样,以为皇后和司徒静是傻子看不出来吗?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冰绡分辩道,若不是自己拦着,只怕平芷要比自己先嫁入东宫,到时候成了司徒静的刀子,先砍的就是自己,还不如现在把她给灭了,还说这叫“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阮信也气。本来将掌上明珠嫁给太子就如鲜花插上牛粪般恶心了,不料皇帝如此无耻,要父子俩娶姐妹俩,真真猪狗不如。一气之下,还写了厚厚一摞折子讽谏庆裕帝,被青时眼尖手快给烧了,气得阮信踢了青时好几脚。待提笔再写,一想到那么多字就泄了气,“去他娘的,读书少真是不行!”
阮府上下都算上,唯一一个满意平芷这桩婚事的,就只有阮老夫人一个了。那日冰绡一番话把她气个倒仰,那句“先是皇家的女儿,而后才是某家的媳妇”直到入土都不会忘了。如今她活学活用,与左右嬷嬷丫头说,“老大一家都糊涂,这凡事啊,得将君臣排在前头、辈分论在后头,将来芷丫头成了贵妃,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不比老三家那个白眼狼强?”
宋韵嬷嬷听不下去了,给她倒了一杯茶,劝道:“老夫人,您嗓子不好,少说几句吧!”
阮老夫人一摆手,“人逢喜事精神爽!走,扶我去老大房里,我去劝劝老大媳妇!”
…………
平芷在家里呆了三天,宫里就打发来一顶小轿给抬走了,阮文夫妇这下成了国丈夫妇,倒是真的不用再看阮信脸色了。
冰绡不想找不痛快,便待在西院,一步都不往东院去;平兰和平蕙两个忌惮着她,自然也不肯主动来找她;青时和阮七两个整日往外跑,不知忙些什么。
冰绡闷了几日,实在受不了,就打发莺儿上街给淘弄些话本子。想着莺儿人生地不熟,便教她找平蕙的丫头春禧陪着。
平蕙不像冰绡,春禧也不像莺儿,深宅大院的小姐和贴身丫鬟,哪是想出去就出去的?万一一时糊涂与外男私相授受,传出去下半辈子都毁了。
平蕙正愁打听不到檀琢,见莺儿来找,便也顾不得对冰绡的畏惧,急吼吼答应了。赵氏还打着让平蕙嫁给庆郡王的念头,想着和冰绡也无甚利益冲突,怕她作甚?既然她打发丫头来,多亲近些未尝不可,于是就答应了,还特意叮嘱春禧不要得罪了莺儿。
路上,春禧按捺不住好奇,试探问莺儿,“你家小姐对你好吗?”
莺儿一脸骄傲,“当然好啊!就没有我家小姐这样好的人!”
怕春禧不信似的,莺儿拍怕自己鼓囊囊的小肚子,“你瞧,小姐什么好的都给我吃!”
春禧尤是不信,又小心翼翼问,“你家小姐会不会明面上对人好,背地里折磨人?”
莺儿闻言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春禧道,“就比如说,表面上给你好吃的,将你养得胖胖的,堵了外人的嘴;背地里折磨你,往你大腿里子上扎针,往你膀子上滴蜡,外人又瞧不出来!”
莺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自然没有,你说的好奇怪,还有这样的人?难道三姑娘这样对你?”
春禧不迭摆手,“没有没有!你可别乱说!”
莺儿点头不再说这个,但春禧总觉得她用一种颇为同情的眼光悄悄打量自己,待自己看她时,她又成了正常的样子。
“得了,啥都没打听出来,反教她误会了!”
春禧心里叫苦,又跟莺儿找话,“四姑娘让你上街买什么东西?”
莺儿道:“买书。”
春禧奇道:“我可是听说了,四姑娘是没读过什么书的!”
莺儿正色道:“正是因为没读过书,这才要上进些。《女德》、《女戒》、《烈女传》都是要读的,怎么,三姑娘不读?”
春禧尴尬笑道,“自然是读的,家里有,就不买了。”
想了想,春禧又道,“同春楼旁边有一家书肆,是这附近方圆十里最大的了,我带你去罢!”
莺儿答应了,跟着她往同春楼走,一路上又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
到了同春楼下,春禧便说,“三姑娘要刚蒸出来的鸡油卷,这东西卖的俏,不定要等多久呢!我就不同你去书肆了,你买完书也不必等我——记得回去的路吧?”
莺儿正想着怎么支开她,见她这样说便点头道“记得的”。
两个正待分手,春禧便抬头看向同春楼二楼临街那扇窗,当日她和小姐就是站在这扇窗下,被那人淋了一身黄柑酒的。
苦于当日与赵氏同行,她和小姐没机会问一嘴那人姓甚名谁,竟教他人间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不怪小姐心动,那男子忒也好看,就是她也跟着心动。
若是将来小姐真与他成了一段姻缘,自己模样也不差,被他收了当房里人,岂不美哉!
春禧想的入神,冷不防打那窗里伸出一截白色绢衣的手臂来,轻轻一扬,一盏黄柑酒全淋到了莺儿头上。
莺儿大怒,仰头向楼上怒骂,“不长眼睛的狗杀才,淋湿你奶□□了!”
檀琢听这声音耳熟,待探出头往下看,果然见到一张肥嘟嘟、气咻咻的小胖脸。因就笑道,
“果然是你”!
春禧又喜又惊,忙问莺儿,“你们认识?”
莺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不,是你们认识!小姐还等着看《列女传》,我失陪了,咱们回见!”
春禧便以为檀琢那话是跟自己说的,拔腿就往同春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寻思:莺儿那副样子好像不是惊艳,而是惊吓,她怎么这么奇怪!
待走到楼上,春禧数到左手边第三个包间,长长舒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又想了半天腹稿,方才鼓起勇气抬手叩门。
“咚咚咚”三声,没人应。
春禧以为是人声嘈杂,里面的人没听见,又加重了力气重新叩门。
还是没人应。
春禧心头疑窦顿生,向里轻轻推了一下,木隔门随即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来。
从缝隙往里瞧,但见一桌一椅一壶一盏,黄柑味犹在,却没了白衣男子的踪影。
“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背后有人拍肩膀,春禧被唬了一跳,转头便看到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等着自己答话。
春禧扬眉,“关你什么事?”
旁边的小二不乐意了,“这是我们家掌柜的,你说关不关他的事?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八成是个女贼!”
春禧哪让人这样说过,当时就不乐意了,竖眉怒道,“你说谁是贼,敢再说一句吗?”
那掌柜的忙笑道,“小二新来的、不会说话,姑娘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是这里掌柜的,您叫我鱼二就行,您是要找人?”
春禧瞪了那小二一眼,又斜着眼将掌柜的打量了一遍,道:“同春楼何时换了掌柜的?也罢,鱼二,我问你,刚才这件包房里的公子叫什么?他人呢?”
鱼二见她衣着光鲜,说话又傲慢无礼,便知是官宦人家的丫头,因陪笑问道,“瞧着姑娘气度不凡,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
春禧不耐烦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瞧您这话说的,这店里一天往来客人无数,小人一时也不知您问的是哪个,您留了姓名住址,等打听明白了,也好教小二上门去告诉您。”
“他长得极俊,俊得不像人!只要见过的肯定都不会忘——你当真不记得?”
鱼二笑了,“瞧您这话说的,小人又不好男风,何曾留意哪个男子长的俊不俊呢?您还是留了姓名住址,小人这几日教伙计们留心着些就是了。”
春禧见他说的在理,眼珠子一转便道:“告诉你也无妨,阮大将军你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如雷贯耳!不知您是几房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记得,待打听清楚了,去阮府东院从南往北数第二个角门找何老四,让他去里面叫莺儿姑娘,到时我自然就出来了!”
春禧想,到时候交代何老四一声,若有人来找莺儿,直接领来见自己就好了。
如此,就算旁人知道了此事,也以为是三房打听的,和自家小姐没什么干系。
春禧想到此处,又交待鱼二,“一定要亲眼见到我才行,万不能通过旁人传话。”
鱼二答应了,心里也就明白过来,这个丫头是阮府的不假,但肯定不是阮冰绡的丫头。大房的姑娘才封了贵人,那么这个丫头,不是二房的就是四房的。
估摸着是她的小姐无意间看到了主子的脸,(吃温)心萌动,使唤了丫头出来打听。
鱼二无奈摇头,桃花这个东西,真是什么季节都能开啊!
话说莺儿别了春禧后,在书肆里拣了一摞话本子就匆匆往回走,她得赶紧把檀琢来京城的事告诉小姐和夫人。
那成想心里越急,脚下越乱,待走到了一条巷子里竟迷了路。
莺儿急的满头汗,她明明记得来时穿过了一条巷子啊,怎么走到底是个死胡同呢,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莺儿复又扭头快步往出走,不防脚下绊到颗石子儿,人没倒,包好的一摞话本子全洒了。
莺儿赶忙蹲下来拣,一本、两本、三本……咦,怎么有一双鞋?
顺着脚踝、脚腕仰头上望,白色长衫尽头赫然是一张俊得鬼气森森的脸!
檀琢露出一口白粲粲的牙,正好整以暇冲自己笑。
“我看看,《女则》、《女戒》、《烈女传》……《鸳鸯偶》、《凤凰俦》,唔……还有一本《绣榻野史》,啧啧,你家小姐学得很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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