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权力
“这是怎么了?”
太子问的是司徒静,眼睛却看向瑟缩在假山脚下的小小一团。
冰绡听到太子的声音,迅速扯过平兰的裙摆,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又收了嚎哭,只细着嗓子抽噎。
司徒静咬着一口银牙,一字一顿道,“冰绡妹妹肚子痛!”
冰绡擦了擦眼泪,委委屈屈道,“回、回太子殿下,臣女身体不适,惹的娘娘心中厌烦……实在是臣女的错,呜呜……”
冰绡的嗓音柔软,带着糯糯的鼻音,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更是惹人怜爱。
太子府美姬无数,唯独缺少这款的。
太子心都要化了。
“地上凉,绡儿快起来!”
冰绡被这句“绡儿”腻了一下,将自己的小手缩进袖管中,隔着纱袖,搭在了太子伸过来的手上。
太子就势揽住冰绡纤细的腰肢往自己的怀里带,惹得冰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弯下腰捂住肚子,一侧身从太子怀中闪了出来,径自走到司徒静跟前,歉然施礼,“冰绡自小体弱多病,给娘娘添麻烦了,若是娘娘不喜,往后……往后冰绡便不往娘娘眼前凑,免得惹娘娘不快……”
说着,竟又抽抽嗒嗒起来。
司徒静冷笑,这小贱人风一阵雨一阵,一会哭一会笑,一副市井做派,以为这样就能疏远自己和表哥的青梅竹马之情吗?未免太过天真!
“她敢!有本宫护着你,我看谁敢!”
太子沉着脸,一句话掷地有声,砸得司徒静面上无光、心头火起。
“表哥!我若真如她所说那般,我又何必……”
“住口!”
太子生怕司徒静将前番设计之事说出来,坏了此刻的英雄救美,厉声喝止住她的话头,又道:“怪本宫平日里太纵着你了,纵得你刻薄善妒,失了妾妃之德!”
“表哥……”
司徒静的眼圈红了,话哽在喉咙,胸口憋闷,酸涩难忍。
太子见惯了她的泪,此刻有新人在侧,便更加不耐烦,一挥手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司徒静忍着泪意,恨恨地看了冰绡一眼,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耻,他日必将百倍以报”,眼神扫过平兰,冷笑一声,扭头便走。
平兰的心跟着就是一颤:看今日情形,爹爹的事,怕是没有指望了。
冰绡看着司徒静的背影,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那菊苑中设了什么局,但今日这份灾难,自己大概是躲过去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归家为妙。
避开太子炽热的视线,冰绡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屈身福礼道:“殿下,冰绡身子不适,怕是不能继续赏菊了。先行一步,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的眼睛胶着在冰绡的脸上一般,移不开目光。
见美人如此,忙伸手相扶,“你我之间,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不如随本宫进宫,找个太医好好诊治一下?”
冰绡摇头道:“多谢殿下,只是臣女这腹痛是老毛病了,家里有杏子堂配好的药,若是到宫中,怕是要耽搁许多时辰了!”
太子见她说的有理,虽不甘心,也只好点头答允。
“如此,本宫便送你回府。”
冰绡刚想推辞,话未出口,一旁久未出声的瑞郡王却道,“难得皇兄怜惜,阮姑娘再客气的话,可就要伤了皇兄的一片真心了!”
冰绡抬眸对上瑞郡王温和的笑容,便也回以淡然一笑,“那便有劳殿下和王爷了!”
瑞郡王办事麻利得很,不过片刻功夫,便着人备好了两辆马车,一小一大、一前一后横于众人跟前。
冰绡对太子和瑞郡王福了福身,一手挽过平兰的胳膊,便要上前头那辆小马车。
瑞郡王却道,“阮姑娘身体抱恙,这驾宽敞的马车是小王特意备下的,还请姑娘乘坐这辆。”
冰绡急着回府,不想与他多作纠缠,便从善如流,调转脚步,挽着平兰欲上大马车。
平兰被她拉着一步一步往马车走,余光见太子面色不虞,正阴沉着脸看向自己。
侧头看向瑞郡王,那人却也正目光灼灼看向自己。
平兰心一横,将胳膊从冰绡手中抽出,对太子福身道:“殿下千金之躯,担系江山万民,若因臣女二人委屈贵体,岂不是臣女的罪过?还请殿下与四妹妹同乘。”
冰绡心中震惊,当下质问道,“二姐姐平日最是知书达理,怎不知未婚男女同车而坐于礼不合?”
平蕙心中亦感不安,悄悄拉了拉平兰的衣袖。
平兰握住平蕙的手,脸上扬起一个恬淡的微笑,“殿下的心意便是最大的‘礼’,四妹妹可莫要辜负了才好呀!”
太子朗声大笑,“哈哈哈,二姨姐说得好!”
旋即抱起冰绡,一跃上了马车,冰绡的惊呼声还未落地,便被车夫的“驾——驾——”打断了。
瑞郡王收回追随太子的视线,目光沉沉望向平兰,“二姑娘聪慧,从前是小王眼拙了。”
平兰面色微红,却不闪不避,目光直直望向瑞郡王,“王爷岂不闻‘明珠蒙尘终有时’?臣女相信,纵然出身淤泥,终有大放华彩之日!”
瑞郡王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笑意达了眼底,随即将手伸向平兰,平兰红着脸,将手轻轻搭上去,被他用力一托上了马车。
明珠蒙尘之语,既是说她自己,也是在说瑞郡王。
瑞郡王出身皇室旁枝,如今却成了太子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其人心思之深沉、抱负之远大,岂是表面纨绔可以掩盖的?
是以,平兰这句话,直接说到了瑞郡王的心坎里。
平蕙深觉平兰今日反常,可碍于与瑞郡王同乘一辆马车,她不好多问,只得暗自打量两人。打量来打量去,饶是平蕙再愚钝也看了出来,二姐姐对瑞郡王有意。
冰绡乘坐的马车极为宽敞,座位也比寻常的宽大,上面铺了厚厚一层猩红色的软毯,坐上去柔软舒适。
车内熏过香,闻起来甜腻腻的,显是被人精心布置过的。
冰绡一上车便从太子怀中挣扎开,捂着肚子缩到脚落里,阖上眼睛假寐。
太子不以为忤,美人不过来,他坐过去便是。
“看你疼的,都出汗了,本宫给你擦一擦。”
太子从袖管中抽出一方绢帕,轻轻擦拭冰绡的额头。
冰绡只作不知,继续闭目养神,浓密的睫羽却因紧张而轻颤,落在太子眼中,便成了一种稚嫩的撩拨。
太子俯身,在冰绡的额发前深嗅,呼出的鼻息浊热,喷在冰绡的脸上,令她不由地锁紧眉头,屏住呼吸。
太子轻笑,“你好香啊!”
微一探头,他的嘴唇毫无征兆地亲上了冰绡的脸颊,发出一声不雅的“吧唧”——
冰绡本就如弓弦一般绷紧了身子,如此猝不及防的接触,唬得她惊呼出声,手下意识地用力,猛地将太子推开。
任她如何聪慧,说到底,她还不过是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有生之年,她亲近过的男子不是宽仁的父兄便是军中相熟的叔伯。
即便是檀琢……即便是檀琢那样恶劣的人,他也只是恶劣,却并不猥琐。
这些天她看了许多话本子,对那男女之事亦生出朦胧的遐思。
可她心里清楚,做了太子妃,便不能再奢望父亲母亲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虽有遗憾,她倒也能坦然接受。话本子不是写了吗,张生再与崔莺莺山盟海誓,却也和小红娘暧昧不清,说什么“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
一夫配多妻,天经地义。
世道如此,女子比男子活得艰难,非她一人之力可改。
前番变故磨砺了她的心智,教她知道自己不单单是冰绡,更是阮氏冰绡。
她不得不放下与哪个男子倾心相许的幻想,转求现世安稳,家人平安。
太子固然好色,她也不是什么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既然定了亲,便是和他亲近些也无伤大雅,毕竟他多一分喜欢,她的余生便能多一份安稳。
就为了这份喜欢,她今日竟然还装模作样地与司徒静争宠。
可此刻他真的栖身过来,浓重而陌生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面庞上,亲呢而陌生的接触落在自己的肌肤上,她只感到难以抑制地恶心和害怕。
她的俏脸因害怕而发白了,清脆的嗓音也因气愤而带了冷意,“我们尚未成亲,还请殿下自重!”
“自重?”太子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已经是本宫的人了,怕什么?”
言语之间,他的身子又挨了过来,一手紧紧揽住冰绡的纤腰,一手按在冰绡的小腹上。
“不是肚子疼吗?本宫给你揉揉。”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冰绡弓着身子,想要再度挣脱太子的怀抱。
“怎么不用?”
太子凑到冰绡耳边,压低了声音,手却如铁桶般锢得冰绡不得动弹,“难道本宫摸得你不舒服吗?”
冰绡一手按住太子那只欲往裙下探去的手,语气几近哀求,“臣女尚未及笈,且身体不适,请殿下再、再等等……”
“嘿嘿,美人儿,本宫等不及了!”
太子笑得淫猥,轻而易举地拨开冰绡的小手,一把扯断了她腰间所系的丝绦,伸手向内探去。
冰绡忍无可忍,使出全身力气踢向太子身下。
太子吃痛,闷哼一声,手下一松,被冰绡躲了开去。
“贱人!”
太子恼怒地骂了一声,“好在没踢中!小丫头片子,这么不知轻重?本宫今天就好好□□□□你!”
太子支起身子,双眼放着豺狼见血似的贪婪目光,再次向冰绡扑来。
“别过来!”
冰绡急中生智,一把拔下头顶的紫玉簪子,双手握住,将尖端对准太子,“你要是再往前,就别怪我不知轻重,伤你性命!”
“哈哈哈,你说什么?”
太子忽然斜着嘴角笑了起来,将脖颈伸长,一点一点凑到冰绡面前,“来来来,你刺啊!对准了这里刺!”
他那养尊处优多年的脖子如女子般细腻白嫩,此刻因为用力探长了,露出纹路清晰的青筋。
冰绡知道,那里是颈脉,只要自己对准了狠狠一下刺下去,他就会血溅当场。
只要这一下,往后余生,便再也不用受他侮辱践踏了。
此刻那脖颈离簪尖不过毫厘,可冰绡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大颗大颗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为自己的胆怯而深感屈辱。
她将簪尖掉了个,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声音无力而绝望,“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太子收敛了笑容,盯了她半晌,直起身子叹气道:“罢了!既然你执意不肯,本宫也不愿强求,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见冰绡仍握着簪子不放,太子摇摇头,无奈道:“本宫要你的命有何用?快放下罢,可别真伤了自己,教本宫如何与阮大人交待?”
冰绡在这短短几个瞬息之间,想到了余生,想到了亲人,想到了生死。
周身的血液先是沸腾起来,后又凝固了,僵硬在她年岁尚幼的脉搏中,令她浑身动弹不得。
太子缓缓伸出手,握住她手中的簪子,轻轻一拔,簪子便轻而易举地易主了。
撩起车帘,太子一扬手,将簪子掷出车外。
冰绡仿佛才活过来一样,挣扎着将手探出车帘,去挽回那只护了自己一场的紫玉簪。
可是车夫将车赶得飞快,那马车在园中疾驰起来,簪子掉在甬路一侧的泥土中,很快就望不见了。
冰绡的手抓空了,她不由得想到了阮七。
若是七哥知道簪子是这样弄丢了,他应该很难过吧。
太子却不容她再想,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以半坐半跪的姿势倾倒在他的腿上。他一手钳住她的脖颈,一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你吓唬谁呢?本宫是太子、太子!你明白吗?”
太子面孔狰狞,“本宫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
“诶呦!这小脸蛋儿真嫩,本宫就这么轻轻打了一下,你就肿成这个样子,可真教人心疼!”
仿佛玩赏一个物件般,太子用指腹轻轻抚摸那红肿处,心疼地问道:“很疼吧?”
冰绡被他扼住咽喉,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幼兽般的哀音。
太子犹觉不足,又狠狠打下一个耳光。
鲜红的血液自冰绡的嘴角流下,顺着脖子蜿蜒流淌。
太子目露凶光,伸出舌尖,自上而下舔舐那道血流。
冰绡绝望地闭上眼睛,齿尖轻轻扣住自己的舌,渐渐用力。
她与太子体力相差悬殊,正如这世间女子的地位与男子相差悬殊,臣子的地位与皇室相差悬殊。
无论是体力、性别还是身份,差距之处,都是权力。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那些小小的机智,那些在家中如鱼得水的花言巧语,那些在后宅大出风头的巧言令色,统统不堪一击。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弱者只能以死亡来维护生存的尊严。
除此之外,再无它路。
“从来都是我与阿娘一起,笑父亲古板不知变通。临死方知,原来我也同父亲一般心性,宁死不辱。”
冰绡艰难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惨然笑意。
牙齿狠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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