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加州的家（中）
霍铭非跟……我……一个学校？
我想说是不是搞错了，santaollege，圣莫妮卡学院，或许有不止一家分校？
我上的是特困生可以免学费的那个分校，而学校免掉我们的学费就是从霍铭非那种人身上赚来的？
而他们的那个分校，大概有九曲十八弯的环山路，可以任由他们的超跑载着情人在夜里轰鸣而至？
我没再细想，想也没用。
该见着就会见着。不该见的，见了也没用。
我掏出那对一直随身的玫瑰袖扣，仔细放回了包里。
其实只要再见一面就可以。
我不该偷他东西。
欠了人的，总是得还。
十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是来接机的许家家学姐。
说起来，我听曹迟讲了三年多她的事，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学姐很漂亮，虽然只比我们大一岁，但是长得明艳动人，属于网上说的那种“浓颜系”，再一化上妆，说她是二十五往上都有人信。
她虽然也是santaollege的学生，但打扮得体、气质从容，把我衬得一看就是个初来乍到的新生。
学姐不容分说，先开车带我去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喱店解决了晚餐。
那是一家泰式咖喱店，开在一个巨大的停车场旁边。整个店面沿街部分没有墙壁，而是与外面打通的，让阳光可以无阻地照进来。
店里妆点了无数绿植，从灯具到餐具都是森系小清新，又难掩精致。而最有特色的，还属这家店的壁纸。
阳光照射下，整整一面墙的壁纸，居然是中国风的亭台楼阁、轩榭廊坊。
再仔细看，淡淡的水墨间，还立着几个身着清装的小人，是《红楼梦》中人物，缓带轻裘，清新绮丽。
见学姐很喜欢那壁纸，我于是主动提议，用手机帮她拍了照片。
“哇！daniel拍得很好看啊！你很有摄影天赋啊。”
“学姐过奖了。”
“没有过奖没有过奖，真心的。我来吃过这家店好多次，没有一次能把这个壁纸拍这么好看。”
我心想：那是你好看。
但没说出来。
学姐又问：“你打算学什么专业呀？”
我们santaollege和本地其它学院一样，要到大二才选定专业。但我早已想好：“我学cs。”
“哇，敲代码，不错不错。”学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可惜了，这么帅。学了cs，头发可要好好保护喔。我跟你说，downtown有个发廊，审美真的很在线，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
学姐在美国待了两年多，已经有了美国人性情，自来熟。对我，或者对服务生，都十分热情。
吃完饭，学姐又开车把我送到学校宿舍报到。
学校的宿舍区特别小，在一座山坡上，联排的白色二层小楼，上下各是一套两居室。
每个两居室住两个学生，每月房租一千两百美金。
我的室友是个白人男生，土生土长加州人，现在不在屋。我知道他是加州人，那是因为我特意上facebook查过。他家养了三只狗两只猫，他笑起来就像他的宠物，呲牙白白的，看起来极好相处。
学姐把我行李箱滑到衣柜里放好，然后倚在防盗门边，还不走。
我纳闷地看着她。
她也纳闷地看着我。
最后是她先开口了：“你不出去玩么？”
“啊？”
她指指窗外：“来的第一天就睡觉么？现在才七点半哎，不出去见见同学什么的？”
加州的艳阳天，即使已经七点半，也不过是天边云层染上点玫瑰金，远远不到要上床睡觉的地步。
“可是……我没认识的人。”
其实我加过新生微信群。santaollege虽小，一级中国人足有一两百。
微信群里，聊的话题先是nba、英雄联盟，再来就是跑车、代购，我都没有兴趣，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没退群，群名片改成了“橙子”，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真名。
学姐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外走：“走走走跟我一块儿去呗！迎新party，我都说了要带个新生过去的。再说了，我万一喝多了你还可以开车送我回来。你会开车吧？”
她问出这话，自己也有些迟疑了。她盯着我一脸学生气的运动服，上下身都是阿迪巴斯四道杠。这也是我爸在达喀尔的集市买的。这身没什么纪念意义，纯粹图便宜，坐长途飞机，舒服又禁脏。
幸好我点了点头让她放心：“我会。可我是中国驾照。”
学姐小手一挥：“没事儿！中国驾照在这儿开车没问题，咱走起！”
她又不断劝说：“我跟你说！在洛杉矶一定要买车，没车不行。”
我早知道，并且想好了对策。我申的宿舍是坐公交车就可以到校园的，旁边走路范围就有中国超市，这将供给我在santaollege两年生活的一切所需。
到了大三转校进加州大学时，我也只打算选择公共交通方便的分校，最好是伯克利，但也不知我能不能考上。
学姐一脚油门踩到了downtown附近的一座购物中心，小心翼翼停好车，拎出了后备箱里一个崭新购物袋装的名牌包，然后在楼上的lv店里刷了一身连衣裙。
“那你等下，我换好就出去。”
她在商场洗手间换掉来接我时的丝绸衬衣蓝牛仔裤，换上那条鹅黄色翻领连衣裙，整个人仿佛顷刻入夏，熠熠发光。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迎新party的举办地。
那是洛杉矶附近的一个卫星城，叫rosemead，中文翻译“柔似蜜”。
其实明明可以翻译成“罗斯密”的，却非要取个这么暧昧不明的名字。
在柔似蜜的一座三层别墅前，我看见大喷泉和意大利式长长的室外楼梯，好像古典电影当中，结婚典礼时新人要走的那种楼梯。
走下楼梯，从今以后，便是携手余生，不离不弃。多么罗曼蒂克的电影桥段，可惜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
而别墅楼梯的正前方，斜停着一水的跑车。
我分不清普通跑车与超跑。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一群比普通轿车更矮更好看的车而已，通常还色彩鲜亮。
此刻，楼梯旁的喷泉前，一排车凑齐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的颜色。
唯独一辆车是黑的。
黑得如同黑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得有如茫茫夜色漫游，只剩里头那人的背影，一身银衣，如流淌的星辰。
我认识。
我立刻装作不认识。
我扭过头去找学姐说话，说些有的没的。我心想，霍铭非是不是只有这一身正装，怎么每一个party，他都穿这同一身。
大概连人鱼也知道，自己穿哪一身衣服，最为闪闪发光。他一如海面上倒影的星辰，为水手指明方向。
学姐突然问我：“哎对了，能不能帮我发个微信？群里有我前男友，不太方便说话。”
我问：“什么意思？”
学姐掏出手机飞速转给我一张图片：“能不能帮我发咱们学校新生群里？我也在，可是我ex也在。烦死了，不想让他看见我说话。”
“当然可以。”
不知怎的，刚和学姐相识几小时，已经把她当成依赖。大概是她实在甜美可人，整个人虽然有些美国人般的一惊一乍，但那是天真的、未经世事的。虽然学姐比我大几岁，倒还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一问一答间，我已经不经大脑地把学姐发我的照片转进了新生群。
点开细看，才发现那上面是一条代购信息。
“出一个侵蚀皮卡丘，联名款danielarshamxpokemondemo，之后可能会正式出，但现在完全是studio件，打样的样品，全世界仅此一件，独一无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下面配的图片，是一只可爱的皮卡丘雕塑，白灰色的，身体上多处有风化侵蚀的痕迹。
就好像在意大利罗马的许愿池里泡了好几十年，才刚刚被人打捞出来。
可皮卡丘的眼里，依然有星星。
不知它小小一只，究竟有什么年深日久石破天惊甜蜜惊奇或是光怪陆离的秘密，可以支撑它直到腐朽，也不熄灭眼中星光。
在侵蚀皮卡丘照片的下面，留了一条代购人的微信。
我问学姐：“这是你微信吗学姐？我加你一下。”
她立刻红了脸摆手：“这个不是我。你等下。”她掏出手机，“你扫我吧。”
我扫出了一个“sunny”旁边配了个小太阳和“耶”的手势，照片里她戴着墨镜站在跑车里迎风挥手。
我才反应过来：“哎，我都忘了，咱们不是早就加过了吗！曹迟推了你名片给我啊。学姐，你的jia是哪个jia？我备注上。”
她笑了，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客气的人，备注个名字还要跟人商量：“好，你备注上许家家，回家的家。”
“我还以为是那个加，加州的加。没想到是回家的家。”
许家家一个劲儿地低头抚摸她手机壳背面的水钻：“加州？呵，来了加州就不能回家的呀。”
我问：“不是有圣诞假吗？”
她答：“圣诞假谁回国？都出去玩。”
我又好奇问：“去哪里玩呀？”
她一一细数：“坎昆啊，古巴啊，哥斯达黎加啊，比较social的就纽约跨个年呗。我跟你说，那边米其林特别难定，整个圣诞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在米其林，你要是能定着，那真是运气好！”
我想了想，米其林那种东西，我根本都不会去定。
说话间我们走向别墅，别墅正门口竟然还有个高个黑人大哥搜了我们的身。
也是，我想，这里是洛杉矶。持枪合法、帮派犯罪猖獗的洛杉矶。办这聚会的富人家肯定不希望混进来什么不法分子。
明明搜了身，证明我们人畜无害。可是，我们一进别墅大厅，却很快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了过来。
他们先是盯着许家家，再来便是盯我。
毫不夸张地说，十秒钟之内，整个别墅上下两层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或拿着酒杯，或叉着甜点，扭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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